夜宴

御书房

皇帝李元祯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一本策论,只是手中的书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高公公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试探:“陛下,可是有什么心事?”李元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神情淡然,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轻声说了句:“你陪朕去梅园走走。”

高湛:“是,奴才去给皇上拿件披风。”

穿过御花园,李元祯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若有所思。高湛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李元祯的背影,暗自揣测这位陛下的心事。到了梅园,李元祯停住脚步,在一片殷红如血的梅花中出神,许久,他淡淡地说了句:

“她穿的是鹅黄色的长衫,在这梅园中,应该很美。”说完,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幅画面。只是身后的高湛,听到建安帝的话,着实被吓的不轻。

建安帝李元祯,是先皇元丰帝留下的两位皇子中比较稳重的一位。他勤政克己,不偏爱后宫之事。目前只有一位皇后,两位贵妃。膝下子嗣不多,仅有一子一女。登基后不久,便有礼部臣子建议李元祯选秀,充盈后宫,绵延黄嗣,当场被李元祯驳回了。高湛看李元祯的神情,还真是把这位陆大小姐放在心上了,这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的事。这时,李元祯回头淡淡地问了高湛一句:

“你觉得那位陆大小姐,为人如何啊?”

高湛:“哎呦,老奴只和那位陆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这,脾气秉性,老奴实在看不出什么。”

李元祯:“那。。。论相貌,你觉得如何?”

高湛:“就相貌而言,陆大小姐气质超凡,绝对是倾城绝色。”李元祯没有搭话,高湛也没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等着下文。其实高湛心理已然明白,建安帝怕不只是单纯的动了心思这么简单。但陆倾城毕竟是陆云的女儿,即便只是名分上的,这事是没法绕过陆云的。李元祯转身,开始在原地踱步,高湛看的着实有些心焦,实在忍不住,上去问了一句:“皇上的想法是。。。”

李元祯看了高湛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带着点点星火,不似平时,建安帝看谁都像看手中的奏折,只扫一眼,漫不经心。高湛赶紧低下头,李元祯轻呵一声,

“我有什么想法,也得先给个封号才行。”

高湛听了,有些意外,想来是建安帝心理怕是早有打算了。

李元祯:“起风了,回去吧。”

高湛:“是。。。”

一大清早,陆倾城就在自己屋里翻箱倒柜,今天是除夕,陆云会带她去祈愿楼,正式把她介绍给赤羽营的几位重要将领,陆倾城把这次会面看得比相亲还重要。所以总想找一身大方得体又不失亲和的衣裳,结果翻来覆去也没有看上眼的。这会,正站在镜子面前瞪眼呢,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她打开门,吴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大小姐,王爷让你去前院,说是宫里来人了,有圣旨。。。”

陆倾城:“什么。。。”陆倾城一个箭步直接越上房顶,她的别苑离前院有相当的距离,要是小碎步溜达过去,估计永安王府要多几尊新鲜出炉的冰雕。吴姨在后面一路小跑,

“小姐,那是宫里来的人,你可要守点规矩啊。。。”最后,只剩一个“啊”字在风中凌乱。陆倾城赶到前院的时候,陆云已经在候着了,来宣旨的,正是那天在宫里带着陆倾城逛梅园的高公公,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的陆倾城心理一阵发寒,她转头看看身旁的陆云,还是一副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神情。

高湛:“陆倾城,接旨。”

陆倾城:“给我的。。。?”整个永安王府的人包括陆云一起扑通通的跪了一地。只有陆倾城慢了半拍,动作十分迟缓,好像还很不情愿,看得高湛眉头一皱。高湛清了清嗓子,

“永安王府,陆倾城,淑慎性成,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深得朕心。从即日起,册封陆倾城为昭和郡主,钦此,领旨,谢恩。”

陆倾城:“。。。。。”

半晌,没有动静,高湛又喊了一遍。

“领旨,谢恩。”

陆倾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性行温良了。。。?”这话虽然说的很小声,而且说的咬牙切齿,但是一旁的陆运还是听到了。他小声提醒陆倾城:“别开玩笑,接旨。”

陆倾城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死不活的说了句:“民女陆倾城,领旨,谢恩。”高湛倒是乐得屁颠颠地把圣旨递了过去。陆倾城起身,高湛身后的一位公公端着两套华服和一个锦盒走到陆倾城面前,高湛解释说:“这是依照郡主礼制给陆大小姐准备的锦服和首饰,还有就是陆大小姐在内廷司选的东西,奴才一并给您送过来了。”

陆倾城:“啊,有劳高公公了。”

高湛:“按礼制,明日一早,昭和郡主要进宫向陛下谢恩。”

陆倾城:“。。。”

高湛:“老奴就先告退了。”陆云从旁边走过来,“我送送高公公。”

高湛:“有劳王爷了。”

两个人出了门,陆倾城石化当场,变成了一尊漂亮的人形雕像。到了永安王府门口,陆云小心翼翼的问:“敢问高公公,皇上为何突然下旨,要册封倾城为郡主的?”

高湛:“哎呦,这,老奴也不敢揣测圣意啊,只是觉得,或许,陆大小姐是合了皇上的眼缘,再说,对王爷来说,这也是件好事啊。”陆云笑呵呵的说了句:“公公说的是。”

高湛:“王爷,请留步。”

看着高湛上了马车,陆云脸上微笑的神情渐渐消减,他眼底沉着一团迷雾,目光阴沉。陆倾城回到自己的别苑,坐在房中,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套华服和首饰,目光呆滞。连陆云走到身边都没有察觉。

陆云:“怎么,陛下册封,不高兴吗?”

陆倾城:“皇上是脑子进水了吗?”

陆云:“。。。”

陆倾城:“他说见一面,那就见吧。可是这册封算什么,顶着这么个头衔,我以后还怎么行走江湖啊!”

陆云:“京城里有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千金小姐,恨不得挤破头让皇上瞧一眼,你倒好。”

陆倾城:“父王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自幼承教于天云阁,少时便行走江湖,一个人自在散漫惯了,本就不愿意与这些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有什么纠葛。这下好了,一个头要胀成两个大了。”

陆云:“那以后呢,总不能一辈子都行走江湖吧,不想找个终身所托吗?”话音刚落,陆倾城抬头看着陆云,忽然间的四目相对,她在陆云如水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汪清泉,清澈,温柔。记忆中,陆云甚至没有对她大声讲过话,没有逼她学那些大家闺秀都要学的规矩礼仪,没有想让她做一件摆在这京城之中,高门大户里的一件昂贵的瓷器摆件。

陆倾城:“父王知道,我做不了金丝笼里的鸟,如果让我选,我情愿做一只山野村户里的野山鸡。”

陆云:“。。。。”

陆倾城:“我通晓经史,懂兵法,擅谋略,做了天云阁老阁主的关门弟子,学了他此生所有的武艺,难道当初父王让我学这些,就是为了让我找个终身所托。。。?那父王呢,您老人家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为何不娶妻生子呢?”

陆云:“我那是。。。。嘿,这是说你呢,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你准备准备,晚上和我一块出门。”说完,陆云起身出门了。陆倾城一个人坐在桌边傻笑,如同阳光和煦的春三月。

除夕之夜,金吾不禁

陆倾城本身不是爱玩爱闹的性子,那点没心没肺的不拘小节,其实也仅限于和熟悉的人。永安王府里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仆人和一群粗使老妇,大多把她当孩子,陆云也从未用什么规矩礼法管教约束她,但是到了 人多的地方,尤其是那些“讲究规矩礼法的地方”,陆倾城还是有些不自在。

京城除夕之夜,从酉时三刻起,一刻有一声鸣钟,提示人们来年逼近的脚步。满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孩童用红纸折成的纸鸢四下翻飞,宛如彩蝶,河边、楼上、大路中间,到处都是两条腿的人。陆倾城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那感觉,真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挤在了这小小的京城中。出了皇城,一条笔直宽敞的大路直通城外,伫立着整个大燕的标志性建筑,祈愿楼。据说,好些漂洋过海来到大燕的西洋人,所知道的名胜只有两个,一个是皇宫,一个就是祈愿楼。登上祈愿楼的最高层,便能将大半京城的景色尽收眼底。据说这还是先帝在元丰十九年,省吃俭用,用削减出来的军费建的,迎八方来客,有邻国的使臣来大燕时多半都是住在这里,气派的不行。祈愿楼分为南北两座楼,南边是观景台,北边是一排小楼,有人私底下管这里叫“摘星台,”当然,明面上没人敢这么叫。

南北对望,取义天圆地方,与皇宫遥遥相望。

每年除夕,祈愿楼都会变成整个京城的中心,来自天南海北的名妓名角们,无不削尖了脑袋想上去献唱一曲,台下围观者人山人海,观景台上也不乏达官显贵。

陆云轻车熟路的带着陆倾城从观景台一旁的小路直接拾级而上,值夜的卫兵认出了他,吃了一惊,正要俯首见礼,被陆云轻飘飘的摆手止住,“带孩子来玩的,不必多礼,看见沈将军了吗?”

一个侍者从旁边急匆匆跑过来,“王爷,这边请,沈将军已经在观景台上等您了。”这观景台的雅间平日里就非常抢手,需要提前很久预定,更别说除夕了。陆云暗自感叹,沈飞还真是无所不能,居然在除夕当天还能订到。不管外面怎么寒风呼啸,观景台的雅间总是四季如春,陆云进了屋就把披风摘下来放在了椅背上。陆倾城一进屋就嗅到了一股脂粉味,看着一屋子眼含春波的俊男美女,陆倾城皱了皱眉,总觉得这除夕夜的晚宴,规格似乎有些不大对头。许是因为眼生的缘故,一屋子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陆倾城身上,她只着便服,甚至没擦多少胭脂水粉,长发高高束起,只配了对蝶兰的玉钗,看起来有些清寒料峭,但十足的英气逼人。陆云入座后就看出了这一屋子的安排绝非沈飞的手笔。沈飞是个读书险些读成傻子的老学究,平日里看一眼西洋画都嫌脏眼睛的书呆子,三十年如一日的假正经,却留下这么一群小嫩肉,陆云抬头扫了一眼,有些胆大的还时不时地用眼睛瞄他。于是乎,陆云当即向沈飞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沈飞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个雅间,是齐王知道后执意要让给你的。”

陆云听了后一时间没有言语,只是脸色渐沉,有些喜怒莫辨。雅间里的侍者很有眼力见儿,看到大家都没言语,便轻声问了句:“王爷,可以开席了吗?”

陆云顿了一下,点了点头,“开吧,--对了,你把露台上值夜的兄弟也叫进来,一起吃顿年夜饭,今天没外人,不必拘礼。”

侍者得了令,立刻退出了雅间,没多久,几位赤羽营的将士应声进来,训练有素的齐刷刷行了礼,“大帅。”盔甲的寒气立刻侵袭了这十丈软红尘,雅间里暧昧难明的气息顿时烟消云散。陆云眼角瞟了一眼默默退出去的侍者们,其中一个长得格外赏心悦目的还偷偷瞄了陆云一眼,陆云礼貌地冲她笑了一下,同时心里面遗憾的想着“带着个孩子出来,恐怕这三更半夜的娱乐活动也就只能止步于眉来眼去了。”沈飞看着陆云,道貌岸然的干咳了一下,陆云若无其事的收回目视线,一本正经的抱怨道:“齐王也老大不小了,可真够不着调的。”

沈飞不笑肉不笑,牙疼似的“呵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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