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种因

没有风,没有雨,所以玫瑰色的天空静得像是一幅画,却有夕阳,如血的夕阳。

小男孩儿一步一步的从远方夕阳尽头走来,顶着一张苍白的脸,手里拿着个白面馒头,走在茫茫落日下的长街上。

馒头已冷得僵硬,他却走许多步才咬上一口,因为这是他付出一天劳力才换得的食物,他视若珍宝,只想用它一点一点填饱自己的肚子。

虽然一个馒头是怎么也填不饱肚子的,但他已很满足,从那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中就能看得出。

长街很宽,现在正值晚市,路上有很多行人、摊贩,小男孩就在这些人当中慢悠悠的走着。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

叫喊声还很远,可当小男孩转身观望时,那人却已迎面撞了过来,刹那间两个人便都跌倒在地。

“哎呦。”那人捂着脑袋叫道。

小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又叫道:“都怪你,叫你不走开!”

小男孩怔了怔,瞪着她,道:“这条街是你的?你说走开就走开?”

小女孩也瞪着他,咬着牙道:“这条街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挡在路中央?”

小男孩四处瞧了瞧,又盯着她道:“我哪里挡着路了,旁边难道不能走吗,你为什么偏偏要从我这里过?”

小女孩不说话了,可那张小脸已憋得通红,扑闪扑闪的眼睛里似已将冒火。

她哪里受过这种气,以往都是别人让着她,就算她是错的也没人会责备,如今却被这个小邋遢教训,怎能叫她不气恼。

所以她憋了很久,小手叉腰,蛮横道:“我不管,反正就怪你,若不是你挡路,我们也不会撞在一起。”

小男孩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这才发现你不是个人。”

“我不是人是什么,难道是鬼?”

“也不是鬼,是螃蟹。”

“螃蟹?”小女孩瞪大了眼睛。

她听过别人叫她小姐、公主、仙女……却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叫她螃蟹。

“没错,就是螃蟹。螃蟹岂不就是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小男孩肯定道。

小女孩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表情就像要活吞了小男孩似的。

过了很久,她先往身后瞧了一眼,然后傲娇道:“不管你说我是鬼还是螃蟹,念你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所以你快闪开来,我要走了。”

看她这样子似乎比小男孩还小,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小男孩暗中啐了一口,忽然伸手拦住她,道:“你现在还不能走?”

小女孩大声道:“我为什么不能走,你难道要我教训你一顿不成?”

“因为你还没有赔我。”

“赔你,赔什么?”

小男孩捡起地上的馒头,轻轻拍去上面的一层灰,然后大大咬了一口,道:“赔我馒头。”

“馒头不还在吗?”

“但它已经脏了,所以你得赔我。”

小女孩怔了怔:“脏了那你还吃?”

小男孩悠悠道:“没超过三息就没事。”

见鬼的没超过三息,现在已不知多少个三息了,所以小女孩笑了笑道:“那它就还没有脏咯?”

小男孩摇了摇头:“它已经脏了,只是没超过三息吃下去就不会毒死人。”

这是什么道理?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小女孩简直闻所未闻,只能又笑道:“看你吃下去没点反应,这就说明馒头还能吃,所以我也不用赔你。”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也学她之前的语气,道:“但我不管,你就是得赔我馒头。”

小女孩用她那晶莹的牙齿,咬着纤巧的下唇,瞪着小男孩,恨恨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个乞丐,小乞丐。”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想让别人全以为小男孩是个乞丐,好让他难堪。

可小男孩非但没有难堪,反而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乞丐,我的每一份钱都是出卖劳力辛辛苦苦赚来的。”

小女孩瞪着他,气得直跺脚,小胸脯上下起伏着,连鼻子也都气皱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是拿这个小邋遢、小乞丐、小纠缠没有任何办法,只好无赖道:“我既没有钱,身上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赔给你。”

她眨巴着眼,想看看小男孩接下来拿她怎么办,她已能想象到他生气又无奈的背影了。

可她却又失望了。

小男孩瞧着她,上上下下瞧了个遍,忽然快速出手,一把将她腰间的玉佩夺了过来,然后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这东西应该能值一个馒头的钱,我就勉强收下了。”他笑嘻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女孩怔了怔,立刻也追了上去,大喊着:“小贼,小强盗,快把东西还给我。”

小男孩回头向她吐了吐舌头:“略略略,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小女孩气得跺脚的功夫都没有了,只能边追边喊:“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这小可恶。”

“抓不到也打不着。”

“别跑……”

“就跑……”

原本喧嚣的街道,这时却更加热闹了。两个孩子的声音,也冉冉传到远处。

远处,一神情严肃的老妪听到这声音,脸色大变,足尖点地,身子便孤烟般冲天拔起。

长街,小男孩又回头看向小女孩,挑衅道:“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扑通”撞在一个男人怀里,撞得脑袋迷迷糊糊的。

小女孩瞧见,霎时高兴坏了,急忙道:“大叔,那个小邋遢是个坏胚,千万别让他跑了。”

男人朝她看了过去,却没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冷冷道:“妖族之人,好嚣张,竟在我人族地盘上肆无忌惮的释放妖气。”

小女孩脸色一变,立刻回头,便看见远处的老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身边。

她抬起头,瞧着身旁的老妪,紧张道:“婆婆。”

老妪也看着她,见她无碍,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柔声道:“叫你别乱跑,这下惹祸了吧,说说怎么回事?”

她虽是在责备,可语气轻柔,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

小女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伸手指向小男孩,咬着牙道:“他,那个小邋遢,婆婆快抓住他。”

老妪看向小男孩,目光却没在他身上,而盯着男人,神色严肃。

她虽没看小男孩,可小男孩看着她的眼睛,却只觉像是被一尊洪荒猛兽盯着一样,身子不由微微颤抖,连忙往男人怀里拱了拱。

男人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她们就不可能抓你走。”

说完,便眯着眼瞧向老妪,冷冷道:“怎么,现在妖族就敢明目张胆抓我人族之人了?”

老妪那澎湃的妖气已消失不见,可语气却是那么冰冷:“你是什么人?”

“青云宗紫青峰峰主。”

“紫青真人?”

“是我。”

老妪皱了皱眉:“你不好好在青云宗待着,跑这来管闲事干什么?”

紫青真人讥笑道:“你不好好在妖域待着,跑我人族领地来干什么?何况我管人族之事什么时候成闲事了?”

老妪目光一冷,四周温度霎时降了下来,青石街道甚至起了冰霜。

紫青真人则挥了挥袖子,一阵风吹过,那冷气便被吹得无影无踪。

小男孩却怔住了,他虽听过仙人,却没真正见过仙人,更没见过仙人的手段。如今见眼前这男人只挥挥手便刮起一阵大风,脸上震惊之余不禁满是向往之色。可他若知道这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手段,又该不知骇成啥样。

老妪冷哼一声,缓缓道:“一件金丹法器换他一个人,你觉得怎么样,况且你与他毫无关系,又何必护着他?”

紫青真人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说不出的讥诮之意:“一个孩子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手笔?”

老妪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就说肯不肯?”

“谁说他跟我没关系。”紫青真人摇头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我青云宗的弟子吗?”

老妪这才认真看向小男孩。

可见他那邋遢、瘦弱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修炼之人,连习武之人都算不上,不禁眉头紧蹙,疑惑道:“他是青云宗弟子?”

“他之前不是,但现在是了。”

紫青真人看着小男孩,柔声道:“你愿不愿意成为我青云宗的弟子?”

小男孩怔住了,怔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

紫青真人敲了敲他的头,又问道:“你愿不愿意?”

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呐呐道:“成为青云宗弟子有什么好处吗?”

但他说完就后悔了。

别人巴不得成为仙门弟子还没门路,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还问有什么好处,不由暗骂自己真是个“小笨蛋”。

紫青真人却忽然大笑起来,又摸了摸他的头,道:“成为青云宗弟子可以呼风唤雨,甚至可以踏空而行。”

他看了看小男孩手里还未吃完的馒头,又笑道:“最重要的是以后你能有吃不完的馒头,甚至还有更美味的珍馐。”

小男孩若再犹豫可就是个真的“呆子”了,连忙点头道:“愿意愿意,就算没有馒头,没有美味我也愿意。”

紫青真人会心一笑,然后对着老妪道:“你听见了吗,他已是我青云宗的弟子了。”

小女孩的牙咬得“嘎吱”直响,心里不知骂了小男孩“小混蛋”多少遍。

老妪脸色也铁青得难看,若这不是人族的领地,多少也得跟他拼个一招半式。

紫青真人用眼角瞥着她,淡淡道:“我一个人虽不能抓住你,但若我人族道友来了,到时你可就走不掉了。”

老妪冷哼一声,带着小女孩冲天而起,不过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天际。

这时夕阳已只留下一抹余红,紫青真人抬头看了看红霞,道:“走,我们也回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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