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待来时的那般被扔来扔去,祝清嘉回牢的路上,待遇好了很多,除了那依旧罩着的头巾,心里不由腹诽,就是让她平日这么大街上晃荡,她都找不着路,何况坐车上。

车缓了许多,昨夜一夜惊吓,现在竟有些犯困,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时,感觉有人掀帘便清醒了,察觉到那人拉了自己的胳膊,祝清嘉甩了开,忙起身道“我自己下吧。”那人还是没有松手,但是再不像之前那样给她拽到地上去。

沈夫人见着祝清嘉回来了,眼泪水瞬间就出来了,祝清嘉忙扶着她坐到草垛上去,温声哄着。

“母亲,咱们不哭了好不好,是女儿不好,连累了母亲,你放心吧,我今天去见贵妃娘娘了,她说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我是心疼你,你若是真去见贵妃了,怎么会受伤啊?”

祝清嘉这才想起来,她这姨妈那巴掌印怕是还在脸上,还好牢里昏暗,看不见胳膊上的血。

“没事的没事的,我不疼。”

余光瞥见隔壁牢房空无一人,祝清嘉忍痛起身巡视了一圈,还是没人,又开始有些慌了起来。

“父亲呢?”

虽然她这个父亲与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终究还是被自己连累的,若是真在她死之前先没了,那也要愧疚好久。

“你刚被带走,就有人来把他也带走了。”

说着又要哭了,祝清嘉忙安慰着。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父亲一会也会回来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寻常的好像这是他们的家,祝秀才只是去上朝一会就会回来了。

“嘉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

“嘉儿,我与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她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

沈贵妃确实与她做了交易,但现在她还不能说,只得又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直到入夜时分,祝秀才都没有回来,祝清嘉再一次被带走了,和早上不一样,这次入了宫门,还是一样的屋子,还是一样的跪了一地的脑袋,祝清嘉一步一步越过众人走上去,打量着这些人,和其中一人对视时,不由心里一骇。

压住心里的想法,和众人一样跪了下去,温声道“民女拜见皇上。”

“你给朕指出来,这里面有没有那男子?”

祝清嘉转过头,就看到清灵一脸哀求的样子,平时明艳动人的脸现在极其苍白,她歪过头不再继续看她,怕自己会再次心软。

听到皇帝让他们将头抬起来的命令,众人颤颤巍巍的抬了头,空洞的看着各处,这个样子和昨晚的祝清嘉简直不能再像了,感觉在看好多个自己在垂头待宰的狼狈样,祝清嘉一一扫视过去,最终停在了那个一开始和她对视的男子身上,攥紧的拳头又松开又攥紧,还是伸出食指指向了那个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好像是他。”

本来没那么确定的,但是清灵那绝望和憎恨的眼神让祝清嘉确定了这个人,果不其然,清灵死命护着他,祝清嘉就这么站在边上,看着她拉着皇帝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一次又一次的磕着头,求皇帝饶他一命。

看着清灵声泪俱下,皇帝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狠狠一甩,将清灵甩开了,手指着那男子,眼睛却看着清灵。

“要朕饶他一命不是不可以,你保证乖乖嫁去郢州,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祝清嘉好像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东窗事发了。

最后的最后,祝清嘉还是没逃过回牢的命,不管怎么样,小命应该是保住了吧,祝清嘉想着,正要上马车时,被人拽住了,祝清嘉回头看了一眼,疲于应付,打算继续上马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祝清嘉停了脚步,冷漠的看着这个指责她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句话?”

“昨晚事发突然,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替你求情,我不是不救你,我只是...”清灵话说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哽咽。

“你是堂堂的公主殿下,你追求爱意自由,将我们一家送进监狱等死,我只是自救而已,你替你那情郎求情的时候你想过我吗?”

“姐姐...”

“不要叫我姐姐,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我是待死的囚犯,不敢高攀。”

说罢,祝清嘉转身上了车,车临走时,还是忍不住掀了帘子看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人,叹了口气,谁又能得真正的自由。

虽然这件事是夜半时分发生的,但是第二日清晨还是传遍了整个凌都,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不可能有不说话的嘴,一时间各种流言四起,传的绘声绘色,李长宜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家昂贵的茶楼上,听到不下三种版本了。

有人说祝家二小姐与公主看上同一男子,姐妹俩大打出手惊动了皇帝,被抓进了宫,连累京兆尹也丢了官。

有人说公主与男子私会,祝家里应外合帮助俩人私奔,被逮了个正着,现下郢州王爷正闹着要个说法。

还有人说,祝家二小姐被贵妃召进宫时,与安王在宫墙外一见倾心,两人私会被逮了个正着,现下安王已偷偷离开乌歌,而祝家二小姐将被赐死。

听热闹听到自己身上,确实有些匪夷所思,李长宜端起的茶杯放了又端,端了又放,这些年,他听过太多关于他的传言了,这个是最离谱的。

向帛也忍不住笑,他的王爷虽没有不近女色,但也绝不会这么急不可耐,所谓的一见倾心更是不可能,他甚至从来没想过王爷会爱上谁,毕竟他身边女子不少,为他倾心的也不少,他的王爷都依旧这么坐怀不乱。

“公子,我还有个版本,你要不要听?”

李长宜只是看向了他,并没搭话。

“这些传闻也不全是假的,至少我打听到的确实是公主为了不嫁你,亲口承认自己私会男子,祝家小姐中间搭线,如今一家已入牢待判, 命不久矣。”

“如此,便最好。”

“还有明王...”

“他想要的结果达到了,自然不会再呆在这,想必昨夜便已离开了。”

向帛点了点头,对李长宜的分析不置可否,他们一向很了解对方。

“那这公主,咱还娶吗?”

“不急,等这位皇帝陛下找好理由,他自然会来找我。”

自那之后,再没人来提审祝清嘉了,祝秀才也还是没回来,那个被她指认的男子被打得血肉模糊,每次拖来拽去时,这人总要睁开眼狠狠的盯着祝清嘉,看的她一阵头皮发麻,夜深也不敢安睡,这样的日子像是看不到头似的,那个小窗从天明到黄昏,一直轮换交替,直到几日后的黄昏,祝秀才才被送了回来,身上没有鞭打的痕迹,只是整个人神情恍惚,被两个人半扶半拽的扔了进去,随即上了锁,三夫人饶是往日对他再多厌恶,此时也有些心疼起来,把着牢门盯着他,祝清嘉也靠在边上静静的看着他,直到祝秀才睁了眼回望过来,才开了口。

“父亲...”

好多想问的话最后还是咽了下去,祝秀才转头靠在石墙上,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总不同意你改名,但你外祖父说你本就有大富大贵之命,如今有这殊荣能和公主共用一字,已是先兆,我一心贪慕虚荣,以为你真能让我祝家光宗耀祖,却没想到只是为他人做替死鬼,但人生人命哪是一个名字所能动摇的,先前众人羡我,如今众人幸他不是我。”

“父亲...”

“你也不必自责,这一世虽不说享尽荣华富贵,但已过的舒心,与当朝皇帝做过连襟,也算是一时风头无两了。”

次日天明,三夫人被单独带走了,祝清嘉和祝秀才也被一同带往宫中,皇帝不再似之前那般威仪,也苍老了许多,不再似之前那般气恼,只是端坐在上方,直勾勾的盯着祝秀才道“祝卿考虑的如何?”

祝秀才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之后,依旧不肯抬起头,闷声回答道“臣这一生已对不起夫人,不能再将小女推入火坑,让她忍受骨肉分离之苦,臣愿一死,以求陛下宽恩,饶过小女与夫人。”

“朕感念祝卿爱女之心,既如此,便让你这女儿自己做决定。”

“陛下...”

祝秀才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恳切的看着皇帝,可皇帝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盯着祝清嘉道“想必你父亲没有告诉你,他这几日都去了哪。”

祝清嘉听的云里雾里,只是呆呆的摇了摇头。

“他回了祝府,如往常一般吃饭睡觉,给你的弟弟讲故事,哄他入睡,时时守在他身边,一步也未曾离开。”

祝清嘉一直都知道,他这个八岁的弟弟是最得父亲宠爱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朕那天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回祝府,继续过他的日子,不必管你们娘俩的死活,二是回牢里,与你们一起等死。”

祝秀才将头埋得越来越低,直到祝清嘉丝毫看不见他的脸。

皇帝每说两句就顿下来看着两人的反应,不待他们开口,又接着说道“可昨日,他突然回来求见朕,让朕将他送回牢里去,朕不忍心他这般痛苦,又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朕给你个身份,让你代替公主出嫁郢州,你的父亲母亲我都会放回家中,既往不咎,二是赐酒一杯,你们黄泉路上再做父女,祝家满门贬为平民,三代不得科考。”

“那,我母亲呢?”

“她是沈国公之女,朕不会为难她,朕只问你,你怎么选?”

原来沈贵妃那天诓着自己说有一个万全之策,只要她将那男子找出来必能保她一家的法子竟是这个,祝清嘉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两个选择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早点死和晚点死,舍不舍他人自己都必死无疑,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拼了命的将自己推上舍己为人的高位呢,祝清嘉转头看着祝秀才,后者还埋着头,身体一阵一阵耸动着。

“我有的选吗?”

“为了乌歌,你的牺牲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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