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女恳求陛下,让我见贵妃娘娘一面。”

就算死也该死的明明白白的。

贵妃还是那般威仪,只是对祝清嘉还是那般恨意满满,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是那个被牵连之人,如今清灵也不用嫁去郢州了,她为何还是这般讨厌自己。

“贵妃娘娘所说的万全之策便是让我替嫁?”不似之前那般有礼貌,众人都退出去之后,祝清嘉直接开门见山。

沈贵妃嗤了一声,眼神犀利,言语间满是憎恶。

“若是我,定将你送进静庵这辈子都不得出来,若不是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你也配替嫁?”

“我不明白,贵妃娘娘为何这么讨厌我。”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隐瞒,清灵没了名节,昨夜剃了发终生不嫁!”

祝清嘉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更没想到,清灵竟会如此偏激,一时心乱不已,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一直得不到疏解。

“她还好吧?”

“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你若是想你母亲好好活着,就给我滚出乌歌,这辈子别让我再见到你。”

一直到出来,祝清嘉才逼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将堵在嗓子的那股苦闷赶到了外面,终于能喘口气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她一直羡慕清灵身上的活力和果断,她也总觉得她不会为了谁把自己这一生捆绑,可是她竟然真的做出了这个决定。

今日,是那男子被秘密处死的时日,原本也是她的,是清灵用这一生的自由保住了她,暂时保住了她。

原本在外面哭够了觉得自己可以淡定面对清灵了才走进去的,可是在看到清灵时还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霎时出来,祝清嘉一步一步确认着坐在窗边一身素衣,呆呆的看着自己走过去的人是清灵。

“你,你...”

清灵见到祝清嘉笑了笑,不过几日,她竟瘦的有些不成模样。

“你来了。”

听到她开口,祝清嘉更忍不住了,哽咽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这样?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

“我没有选择了,我这辈子唯一能有的选择便是我真心爱过一人,我的心只愿为他一人丢掉自由,让我嫁给别人,我真的做不到,我的爱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我不配有更好的选择。”

“你以前常说我是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有众人为我臣服,所以我知道,我去了郢州一定活不下来,光想想就知道那样的日子有多煎熬,所以我决定让你替我去受这苦,反正你被我欺负惯了,这辈子,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欺负你了。”

祝清嘉只是哭,她好想开口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嗓子哽的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她就这么看着清灵,像个木偶一样,任由眼泪横行。

“父皇说,他要杀了那个人,让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与他在一起,我便剃了发,断了父皇的念想,待我及笄,他便会将我送到西山宫,这辈子都不得离开那个地方,这就是忤逆帝王的下场,不过我比你幸运,至少我还在乌歌,而你,去了郢州,不知能活几时,若是你能好好活着,你一定要来西山宫看我。”

春日的阳光斜斜的照进了屋,照在清灵身上,祝清嘉看着光里的清灵像随时要消失似的,慌了起来,忙拉着她的手道“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去看你,你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好不好?”

清灵只是笑,却不开口回答她。

“我错了,我不该将他指认出来,是我的错,你应该恨我,你一定要等我亲自到你面前让你报仇,好不好?”

清灵的眼神随着祝清嘉的话慢慢聚焦,随即像想到什么似的,推开祝清嘉跑了出去,祝清嘉前几天撞伤的地方到现在还在疼,只能踉踉跄跄的追着出去,待她跑到拐角处,清灵早已没了踪影,跟着追出去的宫人也找不见她,后面又跑来一群宫人,躬身在祝清嘉面前,将她带向了另一个地方。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那道圣旨还明晃晃的架在高处。

就在半个时辰前,皇帝感念沈国公护国有功,贵妃贤良淑德,祝秀才勤勉为政,便为两家连蒂之女祝清嘉封为宁安公主待嫁郢州安王。

众人心里虽有不解,却也没人敢上前谏言,只在底下私语不休,乌歌皇帝轻咳了一声,声音立时戛然。

“一帮老碎嘴,你们同那市井民妇有何区别? 无事便散!”

说完自己起身便走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前些日子听说的祝秀才可是濒死之人,怎的一转眼又攀一个高枝了,这种绝处逢生的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可若是一直在一人身上发生,那真是雷劈祖坟,积大德了。

祝清嘉本来以为自己又要被关回牢里了,却被告知让她在宫中待嫁,回想清灵跑出去,心里焦急不安,便想偷偷溜出去,却被门外把守的兵士拦了下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这哪是待嫁,分明是换了个牢房,无奈只能坐回屋里去,心想着要如何才能得到清灵的消息。

直到夜幕降下,宫女来送饭时,才逮着机会偷偷询问两句。

“今日宫中可有什么奇闻轶事?”

“回宁安公主,清灵公主一切安好,让公主安心待嫁,她在西山宫等你。”

祝清嘉先是因为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接着又因为宫女的回答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竟然是清灵的贴身宫女,心里慌张才缓了下来。

“她没事吧?”

“公主说让你别忘了欠她的和答应她的,好好活下去,不管再苦再难,她都会等着你。”

祝清嘉点了点头,目送着宫女离开,门再次被关上,满桌的菜竟然都是她爱吃的,往事历历在目,她和清灵在沈府厨房偷吃的场景仿佛就在几日前,那时候清灵怕黑,祝清嘉一手打着灯笼一手牵着她,两人坐在灶台下吃着已经凉透了的馒头,笑得那般肆意,清灵好像不是她认识的清灵了,她已足够坚强。

听说在她被封公主第二日,皇帝便与安王协定了出嫁之日,按照礼制,起码要两个月左右备婚时间,眼下时局不定,安王提议一切从简,又念及她及笄之日迫近,便定下了及笄第二日出嫁郢州。

接下去的日子,日复一日。

今日,是她在乌歌的最后一天。

直至黄昏,都没有人来给她簪上发钗,她的及笄之日,和往常每一个日子并无不同,若不是清灵差人给她送了母亲亲手缝制的那套衣物,她都快忘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了,衣服里藏着一根发簪,那是母亲一直念叨要在今日给她插上的,祝清嘉对着镜子自己挽了个髻,插了上去,没有胭红明眉相衬,这簪子好像也没初时刚见那般好看,祝清嘉看着镜子里那张素白的脸,还是拿起了口脂沾了一点,轻声道“今后,便是一个人了。”

直至第二日宫人打开房门,门外守卫早已撤走,只有不断进进出出的宫人,祝清嘉呆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在头上摆弄,穿上大红嫁妆,一步一步在他们的指示里完礼拜别,刚出宫门就听到了三夫人的声音,祝清嘉连忙掀开帘子,就看到人群中那个哭成泪人的人,马车还在走着,三夫人也跟着马车向前跑着,不停喊着祝清嘉的名字,祝清嘉本想笑着让她放心的,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她不能叫她母亲,不能跟她说让她放心,也不能有太多情绪暴露,她已不再是祝家小姐,祝清嘉放下了帘子,听着外面的唤声,还是没能坚强起来。

离开了凌都,整个队伍安静的只有呼马声和车辙声,祝清嘉一夜未眠,现下也有些撑不住,犯起困来,迷迷糊糊打盹间察觉到车停了下来,睁开了眼睛掀帘看向外面,队伍果然是停了,见她醒了,马车外送亲的宫女躬身请她下马车休息,祝清嘉点了点头,扶着那笨重的头饰踏下了马车,四周广袤无垠,一眼看不到头,路的尽头还有辆马车疾驰而来,祝清嘉就这么盯着那辆向自己奔袭而来的马车,又看着她在离自己不远处停下,马车里走出两个女子,喊着她的名字,奔她而来。

恍惚间两人已跑到面前,紧紧抱着她,祝清嘉察觉到熟悉的声音和怀抱,才松懈下来,回抱着两人。

“嘉儿,娘没想到真的还能再见到你。”

来人是三夫人和从小服侍自己的丫头,这老天对自己好像也不算太差,至少让她最后见了母亲一面。

“母亲,你怎么来的?”

“我和夫人见小姐出了城,便打算回家,被一个人叫住,说你会在这里等我们。”

祝清嘉疑惑的看向阿喜,又看了看周围,问道“谁跟你们说的?”

阿喜也四处找起人来,最后看向倚靠在树下的人,有些迟疑的回道“好像是他。”

祝清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了一群人,不确定是哪一个,也顾不得猜忌,拉着三夫人坐了下来,帮她擦了擦还没来得及干掉的眼泪。

“母亲,我不在你就回沈府吧,不要呆在祝府了,外公答应我了,他会将和离书交给父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甘愿在那忍气吞声,现下我走了,你也不该再有顾及,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外公和外祖母的,安安心心守着他们颐养天年,女儿不孝,不能在您膝下承欢,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陪你一起过你想要的生活。”

三夫人摸着祝清嘉的脸,她的头发,最后摸着那根簪子,哽咽着。“你什么时候见的他?”

是昨夜,昨夜沈国公亲自给她送的饭,那个威严的老人还是犟着不肯多看她两眼,只生硬的通知她,等她离开凌都,便会将三夫人带回家,这辈子与祝家再无任何瓜葛,要她好自为之,祝清嘉只是点点头,回了一句清嘉拜别外公,这句年年节后离开沈家之时都会说的一句常话,还是让这个老人湿了眶。

祝清嘉还是笑,继续抹去三夫人脸上的眼泪,哄道“我就有这样的本事,让那些讨厌我的人都喜欢上我不是?外公其实可喜欢我了,只是他不说,你要是回了家一定要告诉他,等我回来可不能这么口是心非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就有宫人来催动身了,祝清嘉只得将三夫人扶到马车前,固执的想等着她先走了,自己再走,三夫人拗不过她,便上了马车,留下阿喜还站在原地,祝清嘉正要开口问怎么回事时,阿喜便跪了下来。

“阿喜想陪着小姐一起去郢州。”

祝清嘉有些为难,一是此去不知会经历些什么,二是她说了也不算,三夫人见她犹豫,便又下了马车,朝着树下众人走去,离得有些距离,祝清嘉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片刻之后,三夫人朝着中间那人行了个礼,祝清嘉忙跑了过去,只见那人看了看她,又看回三夫人,随即回了个礼,在祝清嘉跑到时,只听到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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