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箬扶着疲累不堪的身子回到飞月轩,记忆中那个她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而此刻正有两个葱绿小袄的小丫头相互倚靠着睡在门边上,上前细看了看,确是那自小就服侍自己的两个丫头。
见到旧人,她忍不住伸手触碰,却把正在打盹的丫头惊醒。
而见到是她,梦竹梦兰那早已哭得红肿的双眼再一次盈出泪水…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可把奴婢吓坏了,老爷下了令,不许我们去陪着你,我们就在飞月轩日日盼着小姐回来...奴婢...”
纳兰箬满腔情感,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拍打着两个梨花带雨的丫头,心中却忍不住地欢喜。
当年,纳兰映真入景府之后,多方算计,哄得景颢对她心生厌弃,终日关在花朝院。
恰逢她寒疾发作痛苦不堪,两个丫头去找纳兰映真求药不得,便拿了多年攒下的银钱偷溜府去买,却在回府之时被管事嬷嬷抓个正着,诬陷他们偷盗府中财物,当即发落卖给了人牙子。
从那以后,她在景府彻底陷入孤身之境。
如今她回来了,不仅是爹娘,还有她们两个,也都都回到自己身边。
“小姐,屋外站着冷,我们快进去吧。”梦兰这才注意到她面色憔悴,忙抹干了眼泪扶着她进屋,而屋内早就已经暖上了炭盆,碳火烧的滋滋作响,此刻正盈盈袅袅地向上冒着热气。
桌上摆满了格式点心,桂花酥,藕粉糖糕…都是过去她最喜欢吃的,可是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吃到了。
拿起一块桂花酥轻尝了一口,确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可久跪多日,身上的疲乏让她已然没有多余的力气。
躺到床上,她闭上双眼试图去回忆起当年那些自己参与过和不曾参与过的一些细节。
母亲的死,景颢的转变,宁国公府的满门之灾,纳兰映真的出现…一切的一切都在纳兰箬脑海中盘旋,她努力回忆着,直到自己不知何时再度进了梦乡。
……
睡梦中,她似乎感受到娘亲指间摩挲着自己的脸,听到了那个自己不愿听到的声音,再醒来时,夜幕已然降临。
她扶了扶自己昏沉的头,正加碳火的梦兰见小姐醒来,端了桌上的药碗走上前:“小姐醒了,这是二小姐送来的汤药,说是对小姐有益处,这几日小姐确也累了,先喝了这汤药补补身子吧。”
纳兰箬看向汤药的眉眼轻皱:“二小姐送来的?”
“是的。”梦兰点头:“二小姐来的时候小姐你已经睡下了,奴婢将汤药一直温着,就等小姐醒来能喝上,二小姐对小姐你还真是关怀……”
“端去倒了吧。”纳兰箬摆手推开了梦兰手中的药碗。
这下梦竹都有些疑惑:“听二小姐说这是她亲炖的汤药,小姐不喝么?”
梦竹梦兰是纳兰箬的贴身侍婢,岂会不知大小姐和二小姐虽非一母所生,但是关系亲厚更甚嫡亲姐妹,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以后二小姐送来的东西一律不收,就说我们飞月轩不缺短什么,不必她费心了。”
她纳兰箬是个直溜性子,学不来纳兰映真那两面三刀的性格,既然无心同她做戏,那便从一开始就斩断这关系,也免得烦心。
梦竹本欲开口,却被梦兰一把拦下,冲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说,看向纳兰箬:“我们记下了。”
下了一日的雪,直至入夜方才见小,细密的雪花透过窗纱飞进房中,轻摇晃着案几上的烛火。
纳兰箬呆坐在软榻上,回想梦前脑中关于过去一些事情的细碎片段...
当朝誉王魏逸轩作为宠妃高霓裳之子,本该一生殊荣,可高贵妃却在他八岁那年殒命长乐宫,留下稚子年幼。
而高霓裳之父高俨时任当朝太尉,高贵妃死的那年,西疆来犯,高俨携家中男眷出兵西征最终却都战死沙场,剩下家中一众女眷死的死散的散,一夕之间物是人非。
自那以后魏逸轩不知何故身染重疾,举国医者无人能解,只能日日用药吊着性命。
皇帝虽然因为顾念高贵妃母族生前对大显的贡献,于魏逸轩加冠之年封了他誉王之位,却也以此为由命他出宫独住,非年节盛典,无诏不入宫廷。
当年她为了景颢宁死不愿嫁入王府,而父亲为了不违背圣旨,以纳兰映真李代桃僵,代替她嫁了誉王。
大显六十八年,南辰国举兵入境,皇帝派兵三十万亦难敌南辰铁骑,魏逸轩自请出征,他虽无战事经验,可凭借自身谋才最终在三个月后将敌军赶出大显南境。
此战立功,皇帝为赐大显疆域永成郡于他做为封地,是为永成郡王,而他也成为大显国立国以来唯一一个有单独封地的郡王,可是这样以来他也真正成为了众矢之的。
就在他加封一年不到,皇帝驾崩,太子魏如风登位,因心生忌惮,便暗中派兵将他围杀,而宁国公府也因一纸家书被诬与永成郡王勾结谋反蒙受灭门之灾。
这一切发生的那年,正好是她嫁入景府第五年,也是那一年,景颢在朝中为新帝重用,地位直逼丞相。
而纳兰映真亦是这一年入了景府成了景颢的妾室,她当时顾念纳兰映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对她百般信任照顾,却不想一颗真心喂了狗。
然而这些事都只是她将零碎片段拼接而成,那五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纳兰箬并不知晓。
可唯一能确定的是,魏逸轩身死,以及后来宁国公府灭门之灾大约都同景颢还有那位太子有极大的干系。
她只恨自己过去身居内宅,而后为情蒙蔽双眼,以至于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否则或许就能及时阻挡。
不过还好,这一世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
“老爷和夫人在府中么。”
“老爷夫人巳时来看过小姐,后来就出去了,据说是去宗庙给小姐请八字贴。”梦兰率先应答。
“去,给我准备一身男装,我要出去一趟。”
纳兰箬起身,想到过去种种,她总觉得烦闷不已,想借此机会出去散散心。
“出去?”梦竹双目突然放光:“小姐你是要去见景公子么?”
纳兰箬惊讶回头:“见他?”
“是呀。”梦兰在边上点了点头:“小姐你不是和景公子约好,等你从祠堂出来,就意味着老爷答应你和他婚事,到时候,他就会在老地方等你,想来小姐出祠堂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景公子今日肯定会来的。”
梦竹还只当纳兰箬答应纳兰延川与誉王之事只是缓兵之计,认真替她回忆着她和景颢的约定。
纳兰箬这才反应过来,当年确实是如此情况,父亲被逼无奈答应了以后,他们经常在飞月轩后院的荷花塘会面,如今想来,竟然自己当初居然是如此愚笨。
使劲摇了摇头,纳兰箬伸手穿上梦兰递来的男装,面上不见喜怒:“一会如果他来了,你们就让他回去吧,我今日不想见他。”
梦竹虽然想不通为何,但还是恍惚地点了点头,垂头和梦兰一起帮她把衣服换上。
....
京都城,大显国都,虽已入夜,可漫天洒落的雪子将这座巍峨的都城裹上银装,雪白明亮恍如隔世。
点缀其中的,是店肆林立的街道,走街串巷的小贩,还有那自带烟火气息的欢声笑语。
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年头,多少个日子,纳兰箬自嫁入景府,几乎再没有随意出过门。
此刻她着一袭黑色直裾长袍,特意选的是平常人家的样式,并没有繁密的绣纹,一头秀发高束,剑眉微挑,没了小女儿家的精巧可爱,俨然一副俊俏小公子的模样,若有似无地闲逛着。
过去多年,即便是身居后宅,可她作为宁国公的女儿,对于如今的国势自然也是了然于心。
如今是大显六十三年,当朝皇帝魏凌云四十二岁登基,今年正值第二十年头,魏凌云此人生性多疑,但为君为治杀伐果断,他登位以来在他治理下的大显国国运昌盛,鲜有来犯。
魏凌云虽年过半百,但因他专注前朝,后宫妃嫔甚少,所以子嗣稀薄,只唯有两位成年的皇子和几位深居后宫的公主。
太子魏如风,是皇后上官云岚生养的,而皇后其父是当朝丞相上官洪,也正是因为如此地位的母家,魏如风年方十六就就封了太子之位,尊贵地位一朝落实。
而二皇子正是自己那位未婚夫婿誉王魏逸轩,想到他,纳兰箬有些怔然,本该是天之骄子,可惜命薄福薄,即便他不为太子所杀,单凭他那一身重病,恐怕也是活不久的。
只不过前世宁国公府却也是因他蒙难,她总想着是不是当初听从父亲母亲的,嫁了誉王,一切就会有所不一样。
若是从前,她或许会试着接受一个不爱的人,可如今她活过一世,只觉疲累,这次她唯一所求就是保护好爹娘,为自己重活一场。
正当逛着,纳兰箬在一个酒楼门口停了脚步,门匾上赫然几个大字:瑞雪阁。
没有犹豫,她提脚踏步进去,学着其他的客人,伸手间丢了一锭银子给了上前招呼的小二,背手说道:“一个靠窗的座位,一壶好酒,两个小菜。”
小二见他虽然穿着简单,但是出手大方,猜测这应该是哪家公子偷跑出来玩。忙接了银子,殷勤地弯腰点头带着纳兰箬上了二楼的雅间,给她选了个纵览街市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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