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愿是不愿？”
陈明道听得心中一凛，心里头无端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们两人本是初次见面，但对面这位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该是她托自己办事，但这女子从头到尾却全然是一副居高临下吩咐命令的口吻。
陈明道虽是被其神出鬼没的手段所慑，又为其卓然美貌所惊，但他却绝不是为了这两者就甘心受人摆布而为其卖命的人。
别的不说，陈明道心中怎么也是有些郁闷与愤怒的。
是这白衣女子三更半夜的装神弄鬼，也是这白衣女子出言不逊将陈明道贬的一文不值，现在也是这白衣女子毫不客气的以主人身份自居想对陈明道发号施令了。
只不过陈明道将这郁闷与愤怒藏得很好，眼前这位白衣女子的手段明显不是自己可比的，换句话来说，自己的生死该是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依照陈明道这些年看过的那些神鬼志异与亲身经历过的凡尘俗世而总结出的经验来看，这时候还是不要为了一时气愤而说出些让自己后悔的话来得好。
“到底是一位相貌出众的姑娘，自己为了她而稍稍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能为这么一位姑娘效劳，恐怕还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事！”
陈明道心中这么自我安慰着，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容也只是微微一滞而已，这下想通了这笑容就显得越发诚恳，他用着比平时对待出手阔绰房客还要真挚三分的语气应道：
“愿意，当然愿意。不知道以小人这……”似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词，陈明道停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双手才带着一点尴尬的意味接着说道：“不知道小人能如何为仙子效劳，仙子又有什么事要交给小人去办呢？”
那位白衣姑娘对陈明道的顺从一点也不感到讶异，似在她想来陈明道有这番表现才属正常，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见陈明道如此识相，白衣女子那冷若冰霜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微微颔首道：“你有这心自是很好，我要你办的事也是不难，只要你把这店里的其他人都杀了，然后接手这间小店就好。”
白衣女子两手放在身侧，撑着身下的那一段不动不摇的树枝，整个人似轻若无骨，她嘴中说的是杀人的血腥事，但那带着点点银芒的双眼却是平静如深潭，无波无澜，丝毫不被这血色所染。
陈明道听罢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对着女子的身份大起疑心的同时也为其狠辣歹毒惊讶不已，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白衣女子，心下暗想：
“书中说那些修炼有成的老怪物若是有机缘便可让自己青春永驻，难道眼前这位就是位这样的‘老怪物’不成？孙叔他们又为什么会招惹上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仇家？”
自从两人开始说话起，陈明道就渐渐冷静了下来，但到底是经历的太少，一时间他的心思是如电百转，但这转来转去却也始终不得要领，不知道这位白衣女子究竟要做什么。
“哼。”
白衣女子将陈明道脸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哼一声，脸色蓦然阴沉了几分，不悦道：“看你这模样，怎么，是又不愿了？”
此话一出，四周本是消逝一空的寒意顿时又逼了上来，那竭力燃烧着自己的火烛也霎时一暗。
光明退去，黑暗涌起，在那些目不可及的黑暗中隐隐似还有阴物张牙、鬼物舞爪，直让人心绪难宁。
这女子本是天上仙子之姿容，清如寒玉，纯如玄冰，实乃清风琢骨之佳材，霜雪雕镂之美玉。
但这一瞬间，那张堪称绝世的玉脸上却出现了几分大煞风景的怨毒与阴狠来：柳眉紧拧，双眸如钩，透出一股极不自然也无法言说的扭曲来。
也就是这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忽然细不可察地晃了一晃，仿佛是濒临破碎的影。
“这……”陈明道像是被吓住了，微微一怔后才勉强一笑，正想开口解释，却只觉脖子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掐住了咽喉，剩下的话语全都变成了“呜呜呜”的哽噎声。
要害受制，陈明道双手护着喉咙，可有形之物哪里能涉无形之事，不过徒劳而已，反倒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
这白衣女子坐在树梢之上，黑暗之中，银光浅衬，身影飘摇，一时竟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是人是鬼。
“仙……子饶……”陈明道被掐的眼冒金星，胀红着脸，尚还存有的一丝清明驱使他艰难地向那白衣女子告饶。
那白衣女子似对陈明道如今的模样颇为满意，因方才的忤逆而变差的心情不禁好了一些，脸上阴霾稍去，看起来也自然了许多。
不见那白衣女子如何动作，陈明道只感觉喉咙处一轻，脱力之下整个人像是垮掉的砖墙一样，“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让新鲜空气重新灌入胸腔。
“咳，咳咳。”
陈明道虽竭力控制，但仍是忍不住的咳了两声，他心里自是气愤非常，痛恨这白衣女子如此羞辱于他，但眼下势比人强，也容不得他发泄这心中的气愤。
置于那白衣女子所说的杀人之事，于情于理，陈明道都是绝不会的答应的，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他很难做出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但他也绝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令人唾弃的卑鄙小人。
陈明道早已知悉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个被捡来的孩子，与客栈里的人既不沾亲亦不带故，但平日里客栈众人却待他如家人，孙掌柜更是对他视如己出，连打拼了大半辈子创下的这份家业也愿交予他手，他又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弑亲求全的事来？
儿时是懵懵懂懂，但经了这几年的风雨，看了这么多清水城中大大小小的事，陈明道心中自是越发的珍惜这份感情的。
但依照眼下的情形，若是陈明道一口回绝，自己恐怕立马就要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片刻沉默，陈明道借着这点时间喘过了气，心中思量一番后才小心地说道：“依仙子的神通手段，要取小人的命实在是易如反掌。不知孙掌柜他们是怎么得罪了仙子，让您欲杀之而后快？而且这毕竟是清水城里，官府辖制之下，要是真闹出了命案，仙子神通广大自是可以来去自如，但小人恐怕就，而且小人还听说，这官府之中也有如仙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
白衣女子大有深意的望了陈明道一眼，冷冷道：“我让你杀他们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还轮不到你来探问。至于杀了人之后的事情，你为我办事，我自然不会对你不管不顾，保你周全不过我举手间的事，事成后还会赐你一卷功法，让你仙途有望。”
那白衣女子上下打量了陈明道一眼，又接着说道：“对了，你不是盼着能拜入上清门下么，以你的资质就算能侥幸入选，最多也不过是个记名弟子，自然也得不到什么真传，而我赐你的这卷功法，就是比之那上清宗秘而不传的上一清心诀也不遑多让的。”
陈明道对什么上一清心诀是一概不知，只看白衣女子这般煞有介事的模样，似是对其极为重视的，且其言语间竟多了一份循循善诱的意味，这倒让陈明道有些意外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陈明道在想怎么开口拖延，答应是决计不能，假意应承也是行不通的。
而白衣女子在等陈明道的答复。
“敬酒不吃。”
白衣女子似等的不耐烦了，玉脸上有煞气隐现，她自枝上缓缓立起，俯视着陈明道，虚手一压，一只青绿色的巨大光手便无端现于陈明道头顶，狠狠拍下。
青气吞吐，刺眼的光芒直耀的人睁不开眼睛。
磅礴灵压之下，陈明道只觉双腿如生根一般动弹不得，死亡迫近，他脸上有惊惧之色闪过，但下一刻就只剩下了拼命的狠厉。
纵使心知不敌，但陈明道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不去搏一搏那一线生机。
“啊！”
陈明道也是豁出去了，大吼一声，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提剑向上一斩！
无甚剑招，也没有什么灵气加持，但就是这简单一剑，却不可思议地抵住了那青色大手，与这仙家手段分庭抗礼。
手上一沉，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降临，陈明道蓦地睁开双眼，只见有道道青色玄丝缠绕于枯枝削成的剑锋之上，剑身之中更有青芒沿着某种玄奥的纹路闪烁不定，与那青色之光交相辉映。
但也仅止于此而已，守成有余，反击不足。灵压之下，陈明道持剑之手颤抖不已，整个人似一叶扁舟般在四下冲击往来的青气中摇摆不定，似下一刻便要倾覆一般。
“咦。”
这一幕实在白衣女子意料之外，她盯着陈明道手中的木剑看了一阵，随即便轻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伸出芊芊玉指就向那团正僵持不下的青霞一点。
青色巨手无端凝实几分，颜色转深，透出一阵刺骨的冰寒，瞬时就往下沉了数寸。
陈明道心中大骇，但能稀里糊涂撑到现在已是万幸，他又哪里能再寻脱身之法，脸上不禁满是绝望，双目灰败，再无丝毫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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