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北部某边陲小镇
黄土沙道上几盏破败的灯笼掺杂着碎茅草,随着黄沙的起伏,在荒芜的小巷中不时滚动着。被黄沙弥漫是天空灰灰蒙的好似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纱衣,使人压抑的喘息不来。零星的几个行人皆匆匆掩面而过,紧闭的门窗更让街道散发着寂寥沉重的氛围,依稀几个满是黄泥的招幌映照着曾经的辉煌。
又一阵狂风拂过几声咆哮后,昏暗的街角隐隐现出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肩上的大刀寒光四射让人心颤,狰狞的面孔好似修罗炼狱走出来的活魑魅。
“你们这些杂碎赶紧给大爷滚出来!”脚边无辜的破灯被狠狠碾碎。破败的小镇回应的只有空荡荡的街道与时重时缓的风沙。
“妈妈呸的,给大爷躲!”大汉粗鲁的朝地下吐出一口痰,狰狞的冲着身后使了个眼色,小弟拿起刀冲向了旁边的房屋,一间一间的将门踹开,不一会儿便揪出了一老一少。
年老者佝偻着身子,瘦削的身躯使他站在风沙之中还有些摇晃。而年纪小的孩童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枯瘦的小手紧紧攒着爷爷的一片衣角,毫无血色的小脸上尽是惊恐。
“虎大爷,饶命,饶命!”老者匍匐在地在呼啸的风沙中瑟瑟发抖。
被称为虎爷的壮汉不悦的晃动着脖子:“老不死的,知道你虎爷过来还不乖乖的把这个月的孝敬拿出来,还敢躲着本大爷,看来是活够了。”
“虎爷,小的不敢啊!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真的不敢不孝敬您老人家。”老头说着重重的磕几个响头。几个山匪见了反而狞笑起来。在他们这些亡命之徒眼中求饶只会让他们更兴奋更 、残酷。
自战事起,这边陲小镇时长受到战火的洗礼,以往的繁华早已不见,连年的天灾下百姓已经是苦不堪言何况还要“孝敬”那些打家劫舍的山匪。
“没有这小子倒是挺白嫩的!”虎爷戏谑的看着孩子,挑了挑眉。
身小弟们立马上前不顾哭喊强行拽走了缩在老者后面的孩子
“爷爷,爷爷,我不要”
“好久没有开荤了,今个大伙可以解解馋了,哈哈哈!”
乱世之中百姓何其受苦,战祸加上天灾粮食年年锐减,加上繁重的苛捐杂税更是流行起了白肉。
“不要,不要!”老者从震惊中抬起苍老的面颊,挣扎着想向前抢夺孩子,可他那垂老的身躯又怎会是几个壮年的对手,被虎爷一脚踹翻倒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血。虎爷紧接着又是一脚生生踩断了老人的脖子。
“呸!那么大的年纪活着也没什么用了,让我来送你一程。”语毕只听咔嚓一身老者便彻底没了声息。
“爷爷,爷爷”亲眼瞧见爷爷惨死的男孩悲恸大哭,奋力的想要挣脱,“你们这群坏人,你们杀了爷爷你还我爷爷。”
几个大汉听了掳着孩子放肆狂笑。
“好啊你那么想你爷爷现在就送你去见他。”一个手拿弯刀的大汉正想上前一刀了解,挥手时又停下,“现在杀了味都酸了,就让你多留几一会儿。”
说罢,一群人又在镇中好一顿搜刮,早已被扫荡无数回的地方哪里还有什么。
而此时镇外南侧群山绵绵,远远的南岭,像云烟似的贴着蓝天,几座山头在屹立在苍翠的竹林间,原本是大自然的馈赠,却成为山匪的天然屏障。而此时,一群训练有素,身经百战是军队正缓步向他们的大本营压去。
“将军。”弧江双手抱拳向盛四恭敬的行礼道,“先锋队已经摸上去,只待您一身令下就可攻寨!”
“好!”盛四将手中擦拭的长剑放置一侧,“传军令!让将士们直接杀上前去,不必留下活口。”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龈里挤出一般。弧江得令利落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原本沉寂的山林突然惊慌飞出大片山鸟,紧接着是一阵阵嘶吼夹杂着刀枪碰撞发出的叮铃声。声音持续了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山林又渐渐趋于平静,几只胆大的飞鸟又返回了自己的巢穴。
一场毫无疑问的战。盛四看着手下士兵清理着方才激烈的战场,不对,这还称不上是战场。这些战士都是跟她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能死在他们的手里的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这群山匪是何其荣幸,如果不是她的将士们需要这一场发泄战。
想起三个月前的凉山之战,盛四的愤怒爬上心口,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隐忍着。那一战,她败了!不是败给了敌军而是败给了权力。自凉山战役后,除了她,她的将士们也都在隐忍,作为上位者她明白,战士们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
“将军,斥侯来报在山外发现一小支山匪。”
“竟还有漏网之鱼?”盛四不禁有些意外。
“将军让属下去把这漏网之鱼解决。”弧江请命,盛四又怎会不允。
行至山下的虎爷一行人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勒马停下,向四周观察着。
“虎爷砟子咯?”手下操着一口黄牙看着突然停下又面色严肃不禁问道。
“有些不对劲!从刚开始眼皮子就突个不停,心慌着。”
手下环顾四周:“爷,是不是最近喝迷瞪咯?”
“哈哈,那等会回去寨子炖白肉和咱虎爷再喝他一顿!”一身吐着肥膘的露着黑牙的拍了拍马背上晕厥过去的小童痴笑。
虎爷正有些恼,刚想抬腿把人踹下马,一只羽箭“咻”的从林中射出,直击虎爷面门。
一个翻身下腰才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看清羽箭, 他顿时愣住。
“盛长军!”
“啥,盛长军不是在凉山,咋会出现在这?”几人纷纷下马,抽出腰间的大刀回防。
虎爷也不知,可他没有看错,在大晋朝除了盛四的盛长军还有哪个队伍用白羽。说起这盛长军的主帅盛四,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听闻他不过是一边境小民竟可以一路爬上这个位置,不少绿林中人对他是既瞻仰又害怕。
“算你有见识!”正在虎爷思索时,弧江从容带人从密林里走出,“既然知道是盛长军,那么不用我多动手吧!”
“哈哈,大爷我是没想到大晋朝最强盛的盛长军,竟然会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欺负我们这些淳朴的山民。”
“淳朴?吃白肉的淳朴山民还真是从未听过。”
看见弧江那一刻,虎爷知道他的大限到了。盛长军可乃是大晋最强悍的军队,在北疆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以说大晋还能存于世上盛长军功不可没。虽说三个月的凉山,盛长军败了,可实力却不能小觑。
“废话少说,将军有令一个不留!”弧江不想与这厮多说什么,一个飞踢将虎爷从马下踹落,不过三个回合,就将虎爷送去见了阎王爷,其余几个小喽啰也随他一同去了。
“左将军!”一个士兵捡起方才从马上掉落的晕厥孩童,看向弧江。
弧江蹙眉,他方才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自然他知道白肉的意思,心中喟叹一声道:“带去见将军吧!”
盛四瞧弧江带了个孩子回来也是惊诧,听了弧江的讲述更觉得心口一堵。十载,整整十二载,没想到十二个春秋过去了食白肉依旧存在。
“将军,大晋朝的百姓苦啊!”弧江眼里噙着泪,声音有些颤抖。征战十余年,他虽知道百姓苦,竟不知如今的大晋百姓还是如斯地步,他们这些年的征战竟没有然百姓过好一星半点儿。想起三个月前那些达官贵人生活何其奢靡更觉得心中难受。弧江原本出身富裕,祖上也曾经出过骠骑将军后来门庭落魄了才从了军。他不知大晋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正因如此,才会有我们的存在。”盛四将手微微搭在弧江的肩膀上,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在跟随自己十年来从未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弧江,我们的征途还很长。”盛四本想安慰下弧江,可是话到口边又变了味道。这么多年来他好似已经习惯坚强,甚至忘记她的身份。
弧江明白盛四的意思,深吸一口气眼神微眯,再次睁开时,眼里的雾气退散转而换上的一目清明与坚定。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弧江双手放置胸前,军甲在烛火的照射下更显得身躯凛凛。
至于那个孩子,盛四决定暂时留下。军营不必其他地方,军纪严明,孩可这孩子又实在是可怜。
深夜,军帐外几片枯黄的树叶随着萧萧的寒风飞舞,盛四呆望着,倏然一朵晶莹的雪花随着落叶缓缓飘落,恍然中她好像又回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寒冬......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寒风刺骨,萧条冷厉的冬天。那时的她不过七八岁,那时她还不叫盛四.....
“小四,小四!”寒风中一个消瘦的身影在白雪皑皑的野地里呼唤着,明明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面容却同枯骨妇人般干瘪,瘦在打满补丁的冬衣下是一副骨嶙峋的身体。女子名叫阿思,口中小四正是她最小的妹妹。
被唤小四的女娃,此时正趴在光秃秃的山丘上从一层层白雪下翻找着什么。单薄的棉衣紧紧裹着那瘦弱的身躯,要是不仔细查看,你或许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身影。
“小四,我是阿姊你在哪里?”阿思急迫的唤着自己的妹妹。
“阿姊!我在这里。”小四听见阿姊的呼叫连忙从山丘爬起,站立时身上还抖落一层薄雪。脚因为太冷了,站立时还险些摔跤。
小四拖着被冻僵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到阿思身边。
“阿姊你看我掘到了许多菜根,今天晚上咱们吃菜根糊糊汤。”小四抱着一个破败的小竹篮,里面零零碎碎的散落着一些干扁的菜根,在这个女娃眼睛像是一大堆宝贝般。
阿思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一张常年营养不良的面容被冻得黝黑开裂,脸颊还泛着微红。
一脸担忧“咱们回家。”
凌厉的北风好似恶作剧般更加卖力的呼啸着。天色渐晚气温骤降,阿思心疼的抱起妹妹飞速的往回赶。
“阿姊你头上有草哎!”小四被骤风吹着半眯着眼睛,实视力范围内阿姊的头发上缠着一些稻草。她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此时的她正为今天晚上不用挨饿而开心。
连着三年的灾年,让这个本就贫瘠的山村丧失了所有生机。恰逢战时爆发,原本就苦不堪言的家庭再度雪上加霜。不少人成了灾民,逃离了这个地方,更有一些无理逃亡的也只能留下等死。
回到家,这已经不能称之于家了,两面破败的土墙用木头搭出来一个简易的空间,上面盖着一些陈旧的稻草,寒风一吹几根发黑的稻草便飘散到地上。更是连进门的地方都只用一张发霉的蓝色麻布斜罩着,上面还稀疏的打了几个补丁,许是用的久了,补丁的地方又露出了几个小孔,好似在窥视着门外是不是有人。
一进屋,一阵浓郁的面香就扑面而来,瞬间小四的眼睛就放起光来。
“面糊糊?”小四围着墙角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锅的容器惊叹。“阿爹,今天咱们吃面糊糊吗?”
“不是面糊糊,是面疙瘩,今天咱们吃面疙瘩。”杵着木棍的男人说着。与两姊妹的气色苍白相比,男子虽然瘦弱腿脚不方便但精神头不错,脸颊甚至还隐隐泛着红光。
男人早年为了不上战场,躲兵役抓捕时不慎从山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没有得到好的医治落下顽疾。早年为了填饱肚子,做了木匠铁匠,勉强可以度日。可自从招了灾以来,家里便是一落千丈。家家户户都吃不上饭,更别提生计了,一开始变卖具勉强维持,直到后面连大门瓦片都变卖出去,妻子和两个孩子也没了,只剩下两个女儿相依为命。平日里就是两个女儿挖野菜充饥。
而就在刚刚,他把自己的大女儿卖了,一个女娃换可以换两斤面粉嘞。
“面疙瘩!”小四蹲在火堆一侧,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正泛着热气咕噜咕噜作响的面疙瘩,不停的咽口水。
他们已经记不清上次吃面疙瘩是什么时候了,一天可以吃上一顿菜糊糊便已经心满意足了。而所谓的菜糊糊也不过是清水加一些粗糠煮成的糊状物,没有什么味道甚至根本咽不下去,可这东西却抗饿,就这,许多人家还吃不上。
阿思看着妹妹的样子,欣慰笑道:“咱们小四都馋坏了吧!”
“不馋,小四不馋。”嘴上说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
阿思随后看向自己的父亲,苦笑道:“阿爹,小四还小,请你一点要照顾好她,不要.....”
“我晓得,小四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照顾他的。”男人一脸冷漠好似目前同他说话的不是自己的女儿一般。
阿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看着这个被称为父亲的人,她心中说不出来的苦涩。只有她知道阿娘不是饿死的,而是为了粮食,他在阿娘熟睡时被他活生生用枕头捂死,她亲眼看见自己的阿爹把阿娘捂死却无能为力。而另外两个妹妹也不是被饿死,而是被阿爹悄悄卖了,正因为这样他们一家才活到现在。而如今她也被卖掉,她担心小四也会在这些粮食吃完后同样被卖掉。
“小四,吃吧!”男人用一个破碗盛了小半碗递给小四。
小四小心翼翼的接过,深怕散落一滴。正要往嘴里送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阿爹,阿姊还没有呢?”
“你阿姊等会要出门去吃更好的东西,就别在家里浪费这点粮食了.。”说着男人将容器里盛着的大半面疙瘩大口大口往嘴里送,连眼神都没给自己阿思一个。
小四,看着阿爹,思索了一番,端着碗向阿思道:“小四和阿姊一起吃面疙瘩。”
看着如此懂事的小四,阿思再也压抑不住,哭出了声来。
"哭哭哭,我还没死呢!”男人听见哭声大声叱责道,“给你寻的好地,那可是去享福的,我想去人家还不收呢!”
阿思低着头不说话,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是只是蹲坐在地上微微啜泣。
小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没有阿姊的份阿姊伤心才哭起来,连忙道:“阿姊吃,小四不吃了,阿姊不要哭好不好。”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车轱辘撵过积雪吱吱声,男人听见动静,连忙吼道:“快走快走,等会人家反悔了可不成。”
说的太急嘴里吐出来的话有些模糊,可小四还是听了个清楚。
“阿姊要去哪里啊?”
“别问了你阿姊去的是好地方。”男人不耐烦的说道
阿思眼角挂着泪,依依不舍的拉着小四的手做了个拉钩的动作:“小四别忘了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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