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达他们的生意的确是一天好过一天,比他开摩的时挣的要多很多,但是与他们的邻居卖水饺的关系却越来越差。

卖水饺的叫马超,在小达的眼里,马超的内心像下水管道一样,阴暗狭窄,还弯来弯去。他时刻盯着小达他们的客人和地上那条砖缝,只要桌子或者椅子越界,他就会大叫起来,毫不顾忌看热闹的人眼神中的猎奇心和求知欲。开始小达还会动怒和他争吵几次,但时间久了,小达想起上学时因为无聊逮着玩的螳螂,拿尖的草叶戳它脑袋一下,它就咬一下,张牙舞爪的。小达忽然找到上学时的乐趣,没事就推倒个椅子到他那边或者丢个垃圾到他那边,每次马超都会准时叫起来:哎呦,看没看见啊,你越界了,怎么怎么说都改不了啊。

一天小达突然听见马超那边一个客人大喊,老板,你这水饺里边怎么吃出石头来了,把我的牙都给咯掉了。小达看见马超走过去,看了一眼客人的碗,说,怎么可能,我家水饺是这里最干净的,比什么烧烤啊之类的要干净多了,怎么会有石头。

客人听了立马怒了,拍案而起,说,我还骗你怎么着,看,这就是证据。

客人捏着半个牙齿给马超看。这时已经有好多人围了过来,马超看见证据,说,好吧,算是吃到石头吧,你走吧,我不要你饭钱了。客人说,饭钱?把我牙咯掉了就算了?你得赔钱我去看牙医。小达看见马超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一只手紧紧抓住衣角,眼睛直直的看着客人。

赔多少?马超说。

五百,客人说。

马超转身在抽屉里翻了一会,拿出一把零钱,说,只有三百多。

客人一把抓过钱,往口袋里一塞,说,也行,看你就是个卖水饺的,不跟你计较了,我去看牙医了,说完冲开人群走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开。

小达看见刚刚吃饭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没给钱就趁乱溜掉了,而马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后来有客人光顾,马超就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像过度发酵的面包。这天他很早就收摊了。

小达现在一天的生活是,凌晨收摊回来开始睡觉,睡到自然醒,醒来随便吃点饭,然后骑着摩托在路城的大街小巷转悠,有时还会拉上一两个客人。他还会隔三差五的光顾玛丽工作的超市,给她买点饭送过去,或者只是想起一句话,特意跑过去说了。下午的时候,他再来到王强家,和王强一起准备准备,天色渐暗时,出发去人民广场。

一次小达在街上转悠时居然遇到了温韶华,他和一个打扮时尚的女人走在一起,看见小达,温韶华停下来对身边的女人说,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女人就识趣的走到一边玩手机。

小达说,好长时间不见了,现在做什么工作?

温韶华说,我又回那家银行去了。

小达说,哦,那这位姑娘是?

温韶华说,是阿紫。

小达回头特意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阿紫,低着头,前凸后翘,很安静的样子。

我是不是很没用?温韶华冷笑两声说,小红走了,离开这里到南方的一个大城市去了,我又回去原来的生活,但是不一样了。你说做男人为什么这么难?

小达说,男人嘛,肯定难。

温韶华长叹一口气,说,下次请你去我家喝酒,我现在要陪阿紫去买化妆品。

小达说,行,再见。

温韶华说,再见。然后转身走了,阿紫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

人民广场位于路城的中心,周围有路城最大的超市,最大的酒店,据说红灯区也在某条幽深的巷子里。路城是座县城,但因为曾经有两位书记在这里做出过非凡的政绩,所以路城要比周边其他县城繁荣。后来两位书记都高升了,路城的繁荣失去动力,无以为继。听说隔壁县新上任一个有才能的***,正轰轰烈烈的对隔壁县进行建设,路城人有点担心他们的繁荣会超过自己,毕竟被其他县的人羡慕了这么多年,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那位***很快就会被调走的。

路城的百姓更加直率,在与到过的其他地方比较后小达觉得。比如经常会有顾客直截了当问道,你们用的是不是地沟油?

小达会指给他们看地上包装完好的色拉油,说,我们用的都是正规的油。

他们会继续追问,谁知到你们会不会挂羊头卖狗肉?

小达解释,我们没有狗肉,只有羊肉和猪肉。

他们说,不是,我意思是会不会你们摆着色拉油,用的确是地沟油?

小达说,大姐,那你知道什么叫地沟油吗?

顾客说,不就是从地沟里捞上来的油吗?太脏了。

小达觉得王强有超出常人的老练和沉稳,不论什么情况下都是处变不惊的样子。小达想,可能因为他有过与众不同的感情经历,经历总会使人成长。王强对过往的经历几乎闭口不提,特别是恋爱经历,小达偏偏对这个很好奇,几次主动讲自己的恋爱经历想要引王强说点什么,但王强都是面带微笑的听,又说不出口直接问,小达只好放弃。

小王烧烤每天会有很多情侣关光顾,他们手拉着手,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好不容易决定好吃什么以后,就坐下来窃窃私语。

小达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一次他忍不住去偷听,听见女的说,好不好?

男的说,什么?

女的说,就是那个,好不好?

男的说,不。

女的说,就一次,已经好几天没有了。

男的说,不,今天不行。

女的说,今天我特别想嘛。

男的说,那我考虑考虑。

女的说,快点答应吧,你是最好的。

男的说,好吧,等会吃完去买。

女的说,太好了,我要草莓味的。

小达大失所望,后来对这些年轻的情侣失去兴趣。有时候也会有一些年龄较大的夫妻光顾,小达观察到他们也是特别的,往往男的除了问女的吃什么,女的直接说出吃什么以后,就不说话了,直至吃完走人。最后小达总结经验,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总会变得不正常。

一天,又有一对情侣光顾,小达热情招待,吃点什么?羊肉?猪肉?烤的?油炸的?女士应该多吃青菜,今晚特惠,青菜买三串送一串,抬头却看见女的和王强正在深情对视。

小达拉了一下王强,王强回过神来,说,吃什么,随便挑。

女的说,我要十串青菜。

小达观察女人长的并不是多么好看,王强为何如此失态?女的也不正常,老是偷偷回头看王强,难道真有一见钟情?可是女的男朋友还在旁边坐着呢,不过这傻小子只顾吃,完全没意识到。小达突然想起王强的前女友,就是老太太讲的那个叫什么花的,再看王强的表情,小达几乎可以肯定没错。

他们吃好走了以后,小达故意说,这女的长的挺漂亮的。没想到王强停顿了一下说,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小达叫起来,哦,我说你怎么色迷迷的看着人家。

王强笑一下,说,想不到她又换男朋友了。

小达说,我听隔壁钱阿姨说起过你们的事,我觉得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

王强说,和过去过不去是最蠢的,我已经过去了。

小达说,真过去了?

王强说,过去了。

但是什么叫过去呢?忘记了,不在乎了,还是从此不去想他?都说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只有记忆是身内之物了。只要没被车撞恰好失意,或者得了什么怪病导致失忆,总之只要你还是你,记忆就会永远伴随你,不论贫穷和富有,不论健康和疾病,不离不弃。特别是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对于王强来说,这辈子最忘记不了的就是那段爱情。但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看见已经好久不见的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内心居然很平静,甚至有种陌生人的感觉。他知道早晚会相遇,想过自己应该对她视而不见,或者怒目相视,但今天只是呆呆的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最后作罢。望着她离去,一些记忆中的画面不断出现,就像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场电影,无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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