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醒

陈河在昏暗中醒来时,洞内篝火还剩一点暗红的余光,族人在熟睡中挤叠在一起,抵挡冬季持续肆虐的严寒。他盯着被篝火映照得狰狞的洞壁发呆,被拥在篝火和人体中,赤裸的身体也并不觉得很冷,但想起刚有意识的那天,还是打了个寒颤。

那天也是在这样的时间,他被一阵阵浸骨的冷意冻醒,记忆还停留在头撞石壁的剧痛中,身体的麻木直接将他拉扯进现实。

什么情况?冷!黑暗!……

这是死后的世界?

疑惑着去探寻,手脚却僵硬得犹如木偶,竭力呼喊,喉咙中却只发出些低哑艰涩的音节。没有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没有明亮的白,没有陪伴的亲人,难道,那一摔,真已经要了自己的命?而现在就在传说中的地狱里?

这样的想法占据头脑时,他反而慢慢平静下来,试着用其它感官去探查周围,以期得到更多的信息。

耳中听到身旁的呼吸声,僵硬的身体感觉到另外的体温,这是……我还在人群中?

明白并非身处地狱,身体的各种感觉便尖叫着预警,不允许他再多想。

努力挪动几乎无知觉的四肢,用上了自觉从来没爆发过的毅力,贴上身旁温热的身体。待缓了口气,僵硬稍微好转,再八爪鱼一样缠上,寻找更大面积的接触,将整个身体挤进热源里。终于进来了,前后左右上下都被人体包围了。

呼……终于暖和了!

直到身体的知觉缓慢恢复,陈河这才有了理智观察思考的能力。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从人堆缝隙中,能模糊看到凹凸不平的石墙,几米外一束微弱的光从石缝中透进来,仿佛陷入泥沼的呼吸般艰涩、微弱,无法让人看清事实,反倒给周围的环境,更蒙上了一层阴翳。

呼吸间是浓重的酸腐臭味,有久未清理的体脂腥臭,有动物便溺的恶臭,还有食物霉烂的甜臭,嗅觉乍一清醒间,直呛得他反胃欲呕。然而,麻木的胃部和喉咙,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久经考验,也或许是无力动弹。

这是哪?

陈河刚脱离死亡的想象,还不及品味喜悦,惶恐又如梦初醒般,朝他再次潮涌而来。陌生!环境陌生,气息陌生,体感陌生。

他再顾不得寒冷,手脚并用推挤开更大的空间,可是映入眼帘的还是石壁,再推挤,冲出肉墙,四面环顾,石墙!石墙!石墙!

我在哪?!

转身看向自己刚挤出来的,层叠在一起光裸的人堆,哪怕刚刚出来时确实感觉到温暖和柔软,心里还是无端地开始害怕,小心翼翼撩开其中一个人的杂乱头发,在鼻端探了探,有轻微的暖风扫过指背。

呼……活的!

回忆在胃部的绞痛下断开,哪怕这具身体早经受过饥饿,哪怕过来的7天,他也在努力习惯,还是饿,烧心烧肺的饿。

勉强推开四周不知梦醒的族人,手脚虚软地挪到靠着石壁的一个石锅前,石锅里放着昨晚从洞口石缝上刮下来的冰块,现在已经化成半锅水。用双手小心抱起半锅水,又费力挪回火堆旁,将石锅放到用石条搭起的石灶上。

说是石灶,其实就是他在火堆边缘堆起的一圈石头,最先只是为了防止火势蔓延,烧到洞中地上的茅草。石锅凿好后,为了能喝一口热水,在这圈石头内侧加了两块大点的石头,中间留了点空隙,这便是陈河石灶的由来。

将锅放上后,陈河用一根长石,将火堆里还红着的余碳,全推进空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这来回简单的几个动作,花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盯着锅里的水,他又发起了呆。

石锅是昨天凿好的,整整花了5天时间,还是全山洞的13口人全上。大家都太虚弱了,饥饿、寒冷几乎抽干了身体的能量,要不是他在来的第二天弄出了火,被族人视为神人附体而敬畏着,还鼓不起大伙儿的劲。

等了很久,石锅上才有水汽蒸腾起来,拿了一块凿出凹坑的石片,舀起锅里的水试了试,接着,陈河就停不下来了。一勺一勺的热水下肚,整个人仿佛接近枯萎的叶子逢着了大雨,慢慢舒展开来,直到通体舒畅。以前用来揶揄的一句‘妈妈让你多喝热水’,他现在却体会得热泪盈眶。

待饥饿的感觉也稍稍缓解了些,陈河将地上躺尸的众人都推起来,拿着石勺给他们示范喝水的动作,然后让他们自己舀水喝。模仿是这群生计艰难的原始人与生俱来的本事,陈河简单的示范,引得大家争先恐后要体验一把,一个最壮的男人夺得了先机,接过石勺,笨拙地舀起锅里的热水,没做犹豫便吸入口中。从来没有过的温热感受,却惊得他甩了石勺,手脚并用,摔打开推挤的人墙,窜到石洞深处的一颗大石后面,躲了起来。

躲起来后,他一边害怕着这陌生的感受,一边又好奇地回想,从唇舌开始,迅速流经咽喉,直至肚腹。从来没有哪一种食物,给予他这样的神奇体验,就像雪季过后见到的第一缕日光。

被推开的人见到他躲藏的动作,也迅速找到位置,藏身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火堆边只剩下陈河,惊讶地瞠着双目,没明白眼前的状况。

喝了一口水的男人,发觉自己不但没有危险,还很喜欢刚才的感觉。他从大石后面探出脑袋,迅速扫了一眼,窜到刚才甩掉的石勺前蹲下,捡起勺子又窜回石锅前,举勺舀水。这次舀水的动作既稳又快,等陈河回过神来时,锅里的水已经肉眼可见地下去一截了。

陈河赶紧阻止了他不停舀水的动作,夺了勺子,招呼其他人过来。有了男人眉开眼笑,明显喝爽了的模样在前,先前慌乱的情绪终于被安抚住,一个个都喝上了热水。但混乱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喝过的就尖声呼叫,狂奔乱窜,还没喝上的,也跟着瞎起哄。

弄出火的时候,陈河已经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所以没再被吓住,只是从人堆中挤出来,到堆放食物的大石头台子上,捧了一捧草籽,转回来放进石锅里。连续放了三捧,锅里的水已经不能煮再多,他便用石勺搅拌了几下,再放几块砸烂的木头在火炭上,让火势稍稍大些。

水刚好把草籽淹住,石锅壁太厚,刚才水并没有烧开,从喝的时候感觉来看,估计也就是60、70度的样子,不知道能不能煮熟这些草籽。

陈河是南方人,完整见过的粮食也就稻子。眼前这种带壳呈浅咖色,类椭圆型的小颗粒,他觉得像麦子,但又比印象中的麦子小了好多,不知道能不能煮粥喝。

等待时,陈河继续编草绳,这几天只要有点多余的精力,他都在干这事。天太冷,而洞里的资源,除了洞壁的石头、地上的枯草、石台上的草籽草根、三段几米长的大圆木,没有别的。想活下去,他就必须得出洞。

想来想去,除了恋爱时给老婆编过辫子,他没有其它技能,能变出保暖的东西,只能把枯草编成绳子,一圈圈缠在身上。先在腿上试过,在大腿紧紧缠一圈系紧,小腿缠一圈系紧,露着膝盖,行动无碍,也能保暖。

人群中,有缓过喝到人生第一口热水的兴奋劲的,也来加入编绳的事业。哪怕以前只凿制打磨过石片,做成简陋的石刀用,他们的脑子确是已经有了制作工具的概念。被陈河教了2天,12个原始人,都学会了这门手艺。

他们也不问用途,只依样画葫芦,照着来。他们温顺地毫无保留地为陈河,奉献出仅有的体力,只因为陈河弄出了火。

陈河刚在这山洞醒来的那天,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慌乱探查询问得不到解答。这群人除了少量的日常用语发音,根本没法深入沟通。那天他最后害怕到同他们嘶吼,差点被当作生病中邪赶出山洞,身体也因为长时间丧失热量逐渐僵硬,才理智回笼,再次抱团取暖。

在7天里,他在惊恐、疑惑、绝望、无奈、认命里,来回走了好几趟。无数次回想穿来前的场景,五一假期,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到小城边上一个很有人气的景点游玩。正在一个洞中的石头上拍照呢,边上一男孩突然脚滑往石下倒,情急之下他伸手顶了一把,却把自己顶下去了。只记得头撞上石壁,剧痛才起就晕过去了,记忆便断在这里。

以前压力大时,他也看看小说,穿越小说都是爽文,他挺喜欢的。可也从来没当过真啊!一个农村考出来的二流大学生,从小接受马克思思想,科学教育,神鬼那都是想象。平行空间也许存在,那也得牛逼科学家们来证明啊!他一个被生活推着摩擦得没了脾气的40岁老男人,凑什么热闹?

他没了,仅凭老婆做会计5000多块的月工资,怎么养活儿子?自己好不容易在小公司升了小官,想着工资涨了,儿子马上小升初,商量着花钱给弄个重点初中,这下子全凉了。还有房贷车贷怎么还?

就这样胡乱想着,手里的草绳倒编了一长条,估计够缠上身的,也确实饿得头昏眼花,没力气再继续下去了。陈河放下草绳,往锅里看了下,水是少了很多,然而草籽却不见有多大变化。

欸,算了,只当加热了吃。

他站起身,拿了石勺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送进了嘴里,边嚼边呼气。

外面的硬壳还没软,扎得嘴巴疼,但里面的仁软糯,一股草木香甜充满了口腔。真是不错的食物啊!他一下眼冒青光,就前几天那样抓一把生草籽往口里塞,只为了不饿死的绝境,终于有了转机。

不怪他们一群人守着吃了一个冬天,估摸还有两三百斤的粮食,却饿得皮包骨头,这玩意儿生吃,不但扎嘴还费牙口。没有充足的水源,一个个干咽下去时,那脖子青筋暴起的样,不到饿真不愿意吃,他们更愿意啃草根。

据他这些时的观察及原身残留的记忆,没有什么称手的工具,草根收集困难,仅有的一点,都留给孩子和老人这些牙口不好的族人。

虽然生存环境残酷,但毕竟进化到了智慧生物层次,物种传承、血脉相连的思维已经形成。外面的一切几乎都是他们的敌人,气候、猛兽、饥饿,甚至小小的毒虫,所以他们非常团结,几乎不会放弃任何人,哪怕那天陈河癫狂得犹如中邪,也没有被放弃。

陈河看着眼巴巴望着他,口水快有三尺长的一群原始人。这些人赤裸的身体干瘦僵硬,从没打理过的头发,像从污水中捞起的水草,粘腻地贴在头皮上,眉眼倒跟前世无多大区别,只是瑟缩呆滞。哪怕在弥漫着食物香气里,不停耸动着鼻翼,他们也不动手争抢。

本来该厌恶抗拒,陈河的鼻子却一阵发酸。这些天被寒冷饥饿,折磨得没有一刻空闲的脑袋里,渐渐生出了一丝清晰的意识,就好像那时,看到护士抱着小小的儿子从产房出来,将他放在自己的手上一样。

陈河呼出一口浊气,招呼一个个过来吃,耐心地阻止他们过于急躁的动作,尽量均匀地,将不多的热食,分到每一个人口中。看着将这样的糙食物,当无上珍馐,吃得笑逐颜开的族人,陈河想,哪怕不是原身的愿望,他也想让这些人,过得不那么艰难。不考虑这诡异的穿越还会不会有波折,起码他在一天,就要好好筹谋一天。

他来得不是时候,在冬季里最冷的最后一个月。原身这具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身板,估计就是生生冻死的。

七八十平米的山洞里,住着加上原身总共十三个人。两个七八岁的男孩,看起来精神还好;一个老女人,也是这群人的祖母辈人物,岁数不确定,感觉下一刻都有可能闭过眼去;再有三个同原身差不多岁数的少年,两男一女;剩下的六人三男三女,是这群人的主力,看得出来,食物充足的夏秋季肯定还比较健壮,只是在寒冬里过了这两三个月,身上也不剩多少肉了。

诶……一群老弱病残啊!

他努力提取原身的记忆,想尽量多了解些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们这群人活动的地点,是这片荒原里唯一的一座山,四五百米的高度,山脚绕一圈要半天的时间,资源贫乏,山中也没什么猛兽。只要能在外面活动,原身同其他三个同龄人,每天都在山北和山脚打转,寻找一切能吃的塞进口里。

绕着山的南边有条只能模糊看到对岸的大河,从山南绕了半面山,往东缓缓而去,所以这山的南面多临河悬崖。山洞在山北的半山腰上,一条三五米宽的小河从北而来,经过山洞下的山脚边,从东面汇入大河。

原身去过离山洞最远的地方,就是从北面下山进入荒原半日的路程,估计一二十公里的范围内。荒原里入眼的尽是一片荒草,零星的树木也不健壮高大,枝叶丛生,高度最多两三个原身的身高。

原始人对自然有着天生的敬畏,大河边不敢靠近,小河是他们春夏秋的取水地。小河水最深时,也不过成人腰部,从来也没见有什么凶猛水兽,所以他们有时候,也会趟过河,到对面去收集食物。食物匮乏的初春,他们也想过从河里捕食,河里是有鱼的,只是抓不住啊!

他们春季多是挖野菜,夏季采摘山上灌木丛里的果实,秋季食物最丰富,荒原里有草根、草籽,山上树林里有坚果、水果。想吃肉食那要靠运气,唯一的石刀挖草根还凑合,捕猎就别想了,偶尔用石头砸死只小动物,算合族的节日。

食物匮乏,所以要合理分配着吃。老祖母就是这群人的族长,大家得到的食物,全交由老祖母分配。六个壮年人要保护族群、走远路寻找食物,所以分得品质最好最多的食物,其他七个老幼,出不了大力气,也走不了远路,所以吃他们分剩下的。但总体来说,有一口吃的,大家多少都能分得一些。

冬季是他们最难挨的季节。从现代人的眼光看,这里虽然会下雪,但也不是大雪,气温跟中部地区差不多。可对于没有衣物裹身的他们,哪怕皮锻炼得再厚,也只能是在秋季,拼命收集草籽草根偶有坚果,储存起来,然后在洞里猫到春雷响起。

小小的山洞,既是他们的躲身之处,也是仓库。一个冬季十几个人,吃喝拉撒睡,都在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他刚穿来的那天是情绪太乱,等平静下来后,差点没被熏得背过气去。但人的潜力是无限的,为了能生存下去,抵抗寒冷和饥饿才是首要的,生活习惯?忍忍也就过去了,更何况原身的身上也臭不可闻,习惯就好。

所以,陈河在疯癫了半天,发呆了半天后,活下来的欲望压过了对前世今生的焦虑。他得想办法生火,实在太冷了!

煮饭有电饭煲,炒菜有燃气灶,抽烟有打火机的前生里,陈河从来没想过要用自己的双手,在一个只有石头洞壁、满地枯草、一堆草籽草根、几截烂木头,这样的资源里变出火来。可是没有火,还得像原身那样再被冻死一次。在死亡的高压下,第二天用了一天的时间,他还是把火生起来了。

多么可怕的潜力啊!有些在我们没到绝境绝对不会提取的见识,难以想象的技能点就这样被点亮了。实在是外面太冷,他没有出洞的勇气,搜肠刮肚还真让他找到点灵感。电视上看的荒野求生纪录片、儿子小学劳技作业的手工钻,貌似就这些资源也可以有火!

山洞也不是完全黑暗。洞口的大石边缘不平整,不能完全堵住,有丝丝缕缕的光透进来。还有洞口左上角成人高的位置,有个光盘大小的洞,可以采光。从小洞里看出去,石壁厚度不足十公分,也不知道这是靠外侧洞壁薄,原就有的漏洞,还是这群原始人凿出来的,原身的记忆中没有印象。

陈河穿过来的时间,估计是后半夜最冷的时候。疯癫发呆到洞内基本视物没问题,温度也稍稍升起来点,祖母起来分食物,他才从穿越的震惊中醒来。被动接过老祖母给的一捧草籽,看着其他人都放进口里慢慢嚼起来,他饿得实在没法,也放了两颗进嘴里,第一感觉,扎嘴,第二感觉,硬。慢慢嚼着倒有米面的香味,但硬壳嚼成了渣,真正能咽下去的东西却不多,感觉像吃甘蔗。这要嚼到什么时候才能饱腹啊?

在这样饥寒交迫下,陈河才转脑子想着生火。

翻箱倒柜,哦不,是扒草堆扳石头,他找出5根食指粗半米长的树枝,掰了掰,还不错,有韧性也比较直。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小孩,混在枯草里带进来的,真是老天爷帮忙。再来就是绳子了,小时候在农村看过爷爷搓稻草绳,这难不倒他。就是这些枯草在洞里被压了一个冬天,水分什么的绝对没有,搓细了容易断,只能搓出手指粗的。

再费尽眼力手力,翻找出一块一指厚的扁平类圆形石头,和一块有个尖头的石头,要在圆形石头中间部位凿个洞。这个工程就要细致了,既怕用太大力,把好不容易找的石头凿碎,轻了又看不到效果干着急。得亏又冷又饿也就不用怎么控制力道,用手比划好中心,尖石在上面刮出个树枝粗细的圆圈,对着圆圈内慢慢凿、磨。终于在他用了半天的时间,咽下了五把草籽,被噎得差点不用再挨虐后,圆石穿了!

挑了根最直的树枝,穿过圆石到三分之一处,没想到手艺还不错,虽然穿得有点费劲,洞凿得不平整,但这样刚好卡在树枝上。再用石头在那节七八米长的烂木头上,凿下两片手掌厚三指宽的木片。这费了老鼻子劲,要不是已经腐了,陈河还真没有办法。找着最不平整的断面处,用一块尖石顶着,再拿块石头一点点砸下来的。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生火的材料终于齐备,陈河还是小小兴奋骄傲了一把。前生,哪怕从农村考到大学,在那年代还不算司空见惯,也被邻里亲戚夸赞过,可他的一生,总觉得平常不过,所以也从来没有舍我其谁的信心成长起来。但在这刻,眼看生火有望,在一群光屁股原始人惊奇的目光注视下,陈河的心轻得要飞起。

把凿下来的两片木片,都在中间部位用尖石凿磨出孔,一个凿穿,穿到树枝的中间部位,再拿两根草绳,绑在树枝三分之二边的顶点处,两根绳子反方向缠绕到树枝上,各绑在木片的两端,再找了些枯草揉碎了放在另一木片的孔里。

齐活!陈河搓了搓手,开始钻木取火。

将树枝三分之一部分的尖头,插到放满草碎的孔里,往下压穿在树枝上的木片,圆石的重量将树枝稳稳地定在孔里,在草绳的带动下迅速地转起来。

陈河不断地压着木片,紧张让他感觉不到饥饿和寒冷。快来火快来火!神经紧绷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烟断续地从草碎里冒出来。快了快了!烟越来越多。呼……小火苗冒出来,好像陈河心里的火,把他的惶恐僵硬融化掉。

赶紧扒拉过一些枯草铺上,火,成功生起来了!陈河兴奋得手脚都开始颤抖。

“啊……”

一声短促尖利的叫声,打破小小山洞的混沌空间,接着就是不断的惊叫声响起。

啊啊啊……

第一声尖叫吓了陈河一大跳,抬头看,一个个族人,像见了鬼一样地,在拥挤的山洞里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有的还跑到角落里,把脑袋埋在双腿间,缩紧了身子瑟瑟发抖,而最年长的老祖母,已经抱了块石头要往火堆里砸。

“不要!”

陈河吓得不顾一切,用身体挡住火堆。看老祖母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明白过来,他的话这里人根本听不懂。怎么办?怎么办?忙了一天的身体,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稳,怎么才能把这堆火保护下来?

情急之下,他把身旁备用的树枝抓过来放火上点着,举在身前,对着老祖母大声怒吼着:

“不要过来!”

这是怎样的场景啊,一个十一二岁,干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跟手里举着的树枝火把一样,差不多一个呼吸间,就会灭掉生机,却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如要维护生命里唯一的希望一般,死死守护着身后的光和热。

老祖母被震慑住了,其他人也齐齐惊恐不安地望着他。

冷静!冷静!必须得冷静!陈河甩了甩一阵阵发晕的脑袋,停下嘶喊,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模仿着记忆中的发音。

“热……热……”

他指着火,然后又咬牙不断地点燃树枝又掐灭,饥饿和刚才激动嘶吼过后的缺氧,让他必须费尽全力,才不至于倒下。

渐渐地,老祖母的眼里惊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探究。她不明白这个河崽子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闹腾。

本来雪季的食物就不多,大家都蒙头睡着,每天就早上醒来分一次食物,期望这样能挨到春雷响起。可从昨晚开始,河崽子就像中了邪一样,先是把每个人都推醒,还挨个说些听不懂的话,被她发怒要丢他出洞,才消停下来。今天早食后,又在洞里乱翻,弄得大家都睡不着。看他摆弄那些石头枯草,虽然也有些惊奇,可这都抵不住饿啊。

没想到,他竟是为了召唤出这么危险的恶兽。她是见过这种恶兽的,上代人都对他们说,这是天神用来惩罚不听话的世间生灵的,荒野里只要被它选中的草木野兽,哪怕最凶猛的,也会变成一堆齑粉。它无故而生,遇物便长,随风起舞,覆灭方归。恐怖如斯,河崽子却在掌控它!

老祖母双膝一软,跪趴在地上。她艰难的一生里,经历过族人的生死,也在猛兽的血口下逃出过生天,被冬日的严寒冻僵过身体,饥饿也差点要过她的命,身边的族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她记不得自己活过了多少个雪季,已经少有让她惊恐的事物,哪怕是感知到这个雪季,自己有可能会跟先辈们那样,在寒冷中睡去再也醒不过来,她也已经可以坦然面对。

可这一刻,她没有什么经验,可以用来解释河崽子的行为。

陈河又被吓到了,看着伏地颤抖的老祖母,还有趴了一地的这些原始人,觉悟到自己行为的怪异。他小心翼翼地再给火堆加了些枯草,并把旁边的枯草都推开,远离火源,这才走到老祖母身旁,同样将身体跪趴在地上,挨近老祖母,把她扶直起身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口里不断重复着一个字。

“热,热……”

老祖母也盯着他认真地看。

陈河见她不再惶恐,把她扶到火边,握着她的手慢慢接近火堆,口里没有停下,一直重复说着。

“热”

老祖母慢慢习惯了这个温暖的感觉,仿佛春日暖阳照在皮肤上,不伤人,僵硬停滞的生气,在靠近它的时候,慢慢流向身体的每一处。

久久久久,老祖母才像从美梦中苏醒过来,手舞足蹈,大声呼喊起来,把陈河被生生打断的兴奋给截胡了,还传给了全族的人!接下来,看着一群疯魔的原始人,在洞里跳起了大神舞,嘶吼的声音,估计能把不知多远处猫冬的猛兽吓醒。

陈河傻眼了。

“河,吃!”

老祖母比他一周前刚穿过来时可精神多了,一声喝生生打断了陈河的回想,摸摸还干瘪的肚子,再看看围着他,吃饱喝足眉开眼笑的这群原始人,虽然皮肤黑点,个头矮点,身上毛比猿猴少点,但也是很可爱的啊!

额……离吃饱还有点距离,喝足也凑合不了,这几天千方百计,从堵洞门的大石逢上搜刮下来的雪水,除了日常的解渴,剩下的也就刚半石锅,刚才全给霍霍了。以前这群人冬季窝洞里,渴了就舔舔石缝,那里有钻进来的雪花黏石壁上化的水珠,从没想过存水。

他这几天凿石锅时,还找了十几个有凹坑的石头,全搬到洞口存水,也才收集这么些。按原身记忆里,最冷的时间过去不过十几个日落,就该打雷下雨,天气就没有那么冷了。到那时,洞里的食物也该吃光,就可以出洞了。

无论自己这际遇多么玄幻,内心又多么茫然,惦记担忧父母妻儿现在的情况,事实却是,以后无论怎样,目前就是得先想办法活下去。既然已经想明白,他就不能真跟这群原始人一样,天天野菜,饥一天饱一天的。

现在他虽然还是那个瘦弱的小身板,但大家因为火和今天这顿热粥,看起来还蛮信服他的,乘着这样的势头,他得好好规划下。

看着老祖母含着期盼的眼神盯着他,把手里的石勺子举到他嘴边,陈河一口含住,也不管是这些一生都没刷过牙的原始人,个个都用过,开心地嚼起来。是啊,前路未定,但他总也要探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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