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后来做了很长很荒诞的梦，梦里自己带领着一群原始人，正在攀爬一座座高山，没完没了不能停歇，行程里很多人倒下，但队伍却又莫名得越来越庞大。有豺狼虎豹、有林深草密、有天灾人祸、有神神鬼鬼。他觉得很累，想竭力挣扎，想醒来，可梦境犹如泥沼，越陷愈深，直至没顶。
“呼，呼，呼……”
急促大口地呼吸，陈河眼睛猛地睁开，窒息的恐惧犹如实质。
“河”
“河”
“河，河，河……”
眼前一张张努力想要表达喜悦的脸，和梦境中的慢慢融合。
陈河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虚弱，四肢绵软，口舌干燥，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嘶嘶’声。族人们极力想要表达些什么，争先恐后挤到陈河跟前，苦于言语匮乏，无法快速表达心中的想法，急得抓耳挠腮。乱了很久，陈河才听了个大概，归纳一下就是，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持续发烧，除了风给喂的几次柳树皮煮的水，粒米未进。
“水”
费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陈河努力发出嘶哑的声音。
“水”
风也不怕手烫掉了，徒手从灶上抱来他再次煮好的柳树皮水，拿着石勺就给陈河灌了一口。
“呃，呕……”
无法描述的苦涩在口腔中迅速蔓延开来，让陈河一口气差点没回过来，空荡的胃部被刺激得做出强烈的反抗。
“呕…咳咳咳……”
陈河趴在干草上，差点把胆汁吐出来，歇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躺回去，眼前却出现了一坨白生生的肉，还冒着热气与迷人的香味。虽然胃部空虚绞痛，恨不得将之一口吞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情况，是吃不得这玩意儿的。
诧异地看了眼举着手里的肉，用力往他嘴边凑的树，这么快就学会捕猎并吃上了？
“风，捕。”
还真是小看了食物对于这群原始人的诱惑啊！
风这两天就做两件事，扒柳树皮煮水，捕鸟。那张原本就简陋的草网，已经七零八碎了，将网拿给陈河看时，他很沮丧。
喝了些水下去后，陈河稍稍恢复了精力，拍拍风的手安抚了下。族人们都争着把这两天的成果拿给他看，草绳、石斧、网兜，力甚至还拖了一直放着的竹竿过来，弄得大家不得不退避一旁。
已经脱离蛇毒的威胁，就得赶紧恢复身体，陈河让圆把那坨鸟肉一点点撕碎，连骨头一起丢石锅里煮。肉汤的作用在这具原始人的身体上，显示出了超乎想象的作用，醒来的第二天，陈河就能靠坐在洞壁上指点巧编织网子了。
既然没死，哪怕只能坐着指挥，陈河当然也要把先前的规划继续进行起来。
风和力正在火塘边，用火将竹竿烧断成一节节，这个可以说是他九死一生弄回来的东西，必须得好好利用。直径最大的底部，陈河打算做2个1米左右高的大竹筒，到时候把里面的节层打通，留个底座，起码能盛十来斤的水，方便族人取水。再做几个小竹筒，磨制个木塞配上，走远路的时候可以带水，被人浇尿液的滋味一言难尽，而且天气热起来后，族人在外劳作的时候，补水也是必不可少的。剩下的部分，树正在用石刀艰难地将之劈成细长条，陈河想试试能不能编个竹背篓出来。
山南那边，以后肯定是要去的，不说竹子以及更丰富的动物资源，陈河这次去看到了构树，这树在前世很常见，生命力顽强，河边地头都有，小时候跟小伙伴玩，会撕下构树皮搓成绳子钓鱼虾。现在初春藤蔓还不好找，干草编的绳子又太脆，构树皮估计将是近段时间内，绳子最主要的原材料。
巧已经成了编绳织网的熟练工；风已经用网从捕鸟发展成兔子类的小动物；园会将野菜放进汤里跟肉一起煮；力学会用尖石当凿子加石块当榔头，凿磨出一个比原来大两倍的石锅，用来煮他最爱的鸟肉炖野菜。
整整养了一个半月，而且得亏天天用鸟汤补，陈河的身体才基本恢复到能出山洞，而且爬山还是不行的，气喘得厉害。
这次清蛇毒，也不知道是火的作用，还是柳树皮的作用，但他已经让族人好好保护起了那棵被风揭了半身皮的柳树。用草绳缠了树身防止虫害；拔光边上的野草铺上小石头，防止被抢营养；在根部周围垒个石圈防止有动物冲撞；甚至让族人经常去撒尿施肥。在没有找到另外的一棵之前，这就是个珍宝，陈河也不懂种植，只能把自己想当然的都给用上。
陈河在山洞前的广场上，眺望山下的那棵柳树，这次中毒事件，让他意识到了医药的重要性。前世生个病有医院药店，个人当然不用愁，可如今这个着个凉都要看老天爷脸色的境况，没有危机意识那他就是在找死。
虽然中医西医他都不懂，但基本的，像车前草、蒲公英、薄荷、菊花什么的，自己小时候，妈妈在院子里没少晒，总是灌得他鬼哭狼嚎，说喝这些能防病。还有调料里的姜、蒜、葱、花椒等等，暖胃消毒祛湿，淋雨后喝碗姜汤，不是电视里最常用的桥段么？有用没用先不说，起码不会喝死人，有些也可以当野菜吃，先让花在采集的时候找找看。
找块大石坐下来，捶捶酸软的腿脚，看来自己这身体还得很养段时间啊！
族人们的身体倒是在这段时间养好了许多。因为熟食更容易吸收，又有肉类蛋白质和脂肪的摄入，原先干瘪的身体都开始有肉了。祖母本来因为牙口不好，已经衰败下去的身体，有了肉汤后，也是枯木逢春，都开始跟花她们出去采集了。虎和雷两个小家伙，更是每天吃饱喝足，开始爬树掏鸟蛋了。
其实，对于十几个人来说，这座山的资源是非常充足的，只不过族人们以前没那个能力弄来为自己所用。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又也许是陈河让大家偶尔喝的动物血，体内有了少许盐分的补充，族人们能去更远的地方收集物资了。这几天收集到的食物，吃两顿还能有盈余，可以制作一些肉汤或肉干让他们带出去吃，一天三顿，吃得多肯定能更快地将身体养好。
在他的反复折腾下，浪费了所有的剩余竹条后，编出了一个巨丑但勉强能用的背篓。就这样的，也让族人们像孩子得了最新款的游戏机一样，每个人都抢着背上试一遍。成效也是显著的，食物的增加，一大半要归功于用了背篓和网兜。因此大家都很想再去竹林，特别是巧，被陈河严肃地批评了一顿才打消念头。
陈河难道不想去？但总共就这么多人口，哪怕折损一个，也是他不能承受的，必须等鞋子制作出来才行。
草鞋暂时是放弃了。陈河将捕到的动物皮都尽量完整地留下来，用石刀将肉屑刮干净，在泉水边挖了个小坑，倒上草木灰加上水，皮子就泡在里面，偶尔让人去揉搓一下，完了就晾在山洞口。等风干后，摸起来虽然还不是很柔软，但起码结实不脆，也没有很大的异味，做鞋子应该凑合着可以用。
陈河当然不会做鞋子，前世根本连针都没拿过，他能有的优势就是看过穿过，而不是像族人们那样，根本不知道鞋子是个什么东西。试废了很多张皮子，最后，用皮子垫在脚下，模仿高帮帆布鞋那样，用尖锐的骨头钻出对称的洞，穿上草绳，像绑鞋带那样系紧，整个包在脚上。
当给自己一双脚又穿上鞋子时，陈河骄傲地要飞起。你看，原始的真皮靴子，有可能是这世界第一双的鞋子，自己做的！哈哈。
虽然只隔着一层皮子踩地上，还是有些搁脚，但不能否认，它的作用是巨大的。加上草绳绑腿，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虫咬，也不怕走快了被石头草叶割伤。虽然原始人的脚底板已经硬如磐石，那也是拿一个个伤口练出来的。
顺着这股兴奋劲，陈河还打算将兽皮衣做出来，可惜皮子太小量又少，最终给自己做了条三角裤，用草绳绑在腰上。
陈河的鞋子与内裤，当然又引起了轰动。大家又像试背篓那样，每个人穿一下，结果鞋子是有尺寸的，当然穿不了，而内裤，陈河是绝对不会允许给他们试的，这玩意儿别人试过了自己还能穿？看着大家失望的样子，陈河只好要他们多捕捉小动物，有了皮子，他承诺会让大家都穿上鞋子。
这鸡血打得，旁边的这一片山林直接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可能外面围着的都是荒原，而山又不大，没有形成猛兽们足够的食物圈，这座山上没有出现陈河一直担心的猛兽袭人事件，要不然还不得闻着味，来把全族人都端了。
也正是由于没什么天敌，小动物的数量非常之多，没两天时间，就收集了足够做出所有人鞋子的兽皮。在族人眼巴巴等了十天后，终于所有人脚上都穿上了鞋子。陈河让人在广场上生了堆篝火，晚上全族人围着又是好一顿群魔乱舞。
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六个壮年族人，在背篓里装上竹筒、肉干、火源、柳树皮与唯二找到的两种草药，车前草和蒲公英，在陈河的反复叮嘱下，全副武装向山南进发。
天没亮就打发走了六个壮年人，陈河让剩余的人都不要出去采集，留存的食物够吃好几天的。今天，他打算把洞口的广场清理出更大的面积，他要烧陶。
是的，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制作出更多的工具与器具，是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虽然陶窑他从来没见过，但过来这么些日子，悟出了一条道理，那就是，爱折腾也许不是成功的首要条件，但肯定是必要条件。
陶土还没影子，计划却要早做。
在收集必要物资的空当清理出场地，还要垒个火灶，就那么几个劳动力的情况下，都不是一下能做出来的。
下山路在洞口广场的东面，应该就是到小河取水走出来的，边上就是稀树林。广场西面还有一大片看起来没什么坡度的地，被杂草灌木覆盖着，这就是今天陈河的目标。
杂草灌木看起来不起眼，用现有的工具清理起来，却是难度不小。六个老弱加上陈河这个病残，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也就弄出来十几平米大的空地，但一个大惊喜是，他们挖出了一丛山药。
清理到五六米深的时候，一棵灌木上缠满了细藤，在拉扯的时候带出了点根碰到了虎的手臂。没一会儿，虎就痒得一个劲地抓挠，把整个手臂都要挠破皮了。这可把陈河吓坏了，不会是碰到有毒的植物吧？
他仔细观察后，才发现 断藤上面挂着一截小指粗的断根。这是山药？
昨天的一小场春雨，让泥土很是松软，陈河激动得用双手就挖起来。仅仅挖了十来公分，他就完全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还真是山药，也许是从来没有采收过，看起来还蛮粗。
这下真是挖到宝了。
野菜不能饱腹，肉因为没什么调料，对陈河来说，是腥臊得很。这下好了，山药可是好东西，作为食物可以饱腹，据说也是药，当然，陈河不知道它的药用在哪方面。但只要有了，那其它的都可以慢慢研究不是嘛。
陈河也没办法帮虎止痒，吩咐了其他人继续挖山药，带虎去山泉那用水冲冲，估计能减轻点。他知道山药和芋头，在去皮接触到里面的黏液后都会痒，但也就痒一会儿，很快就没事了。
安慰了下虎，夸他找到了可以吃的食物，非常非常厉害。无论什么时候的孩子都是不禁夸的，虎听了陈河的说法后，连痒都忘记了，直接举着通红的手臂跑去跟其他人炫耀，还更卖劲地挖起了山药。
一直到太阳落山，才把一丛山药全给挖出来，足有二三十根，每根都有半米多长，最粗的能有三指宽。因为几人全都去挖山药，清理场地的进度就停了下来，但今天也不能继续了，要赶在树他们回来前把晚饭做好，这来回一趟，估计都会又累又饿的。顺便把今天得的山药烤上2根，其它的陈河要先收着。
还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找不到的话，这些山药，他想试试能不能种上。山药的种植方法他不清楚，但红薯却是知道的，刚才那些扯下来的藤蔓被他又插在了原地的泥土里，也没时间另整块地种，先暂时埋上看能不能活。
眼看天要全黑了，山路上还不见有族人下来，大家都开始不安起来。陈河今天也是提了一天的心，虽然觉得在没有猛兽袭击的情况下，全体覆没的可能性很小，但还是挡不住地心慌。
入夜后，大家心不在焉地吃了些食物，都眼巴巴地看着陈河。但他也不会卜算，除了努力保持微笑来鼓舞大家的信心，也没有其它办法。反正没有力气推动洞口的大石，陈河索性在进口处燃起了一堆篝火，累了一天，两个最小的孩子先挡不住睡意，歪倒在地上胡乱睡了。陈河和其他四人，却望着远处的天幕睡不着，心里都清楚，如果那六个壮年人回不来，那么，他们这个族群也就完了。
陈河也起过后悔的念头，但都不走出去的话，这样脆弱的食物供给方式，这样缺衣少药，一场小小的变故都能带来毁灭性打击。
陈河不甘心就那样得过且过。
时间就这样在众人的焦虑里到了第二天早上，昨晚想到后来，陈河是作了最坏打算的，哪怕那六个族人真回不来，他也要带这几个老弱活下去，所以今天等大家都吃过昨晚剩下的食物后，又开始清理起那片场地。
祖母年纪大了，昨天晚上又由于担心没睡好，陈河便让她在洞口的石头上坐着，有精神就搓搓草绳，看她眼里那藏不住的焦急与悲伤，估计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思做事。
“河”
“河”
听到祖母的两声大叫，陈河猛然转身看去，因为蹲了很久，腿麻眼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缓了一下才顺着祖母指的方向看去。喝，山路上的六个身影，不是树他们又是谁。压了压怦怦乱跳的心口，还真是被祖母这两声喊吓了一大跳，笑容却止不住地越来越大，忍不住就‘哈哈’大笑出声来。
他不是没想沿路去找，可如果树他们都不能回来，他们这些老弱，只能是送口粮啊，现在终于好了，都回来了。
孩子们忍不住欢呼着冲上了山，陈河就站着，笑咪咪地看着他们汇合，看着他们肩扛手提地带着满满的物资回来。
树他们出去了2天，看着精神还都不错，也没有见哪里伤着，陈河的心终于落进了肚子。
大家都在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收获，整整闹了个把小时，陈河才了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昨晚归来。也是陈河高估了族人对时间路程的预计，在出发前几天，他是反复带他们看太阳指路程的，但这些都很抽象，在没有更多的语言能表达的情况下，理解起来还是不准确的。
过去的一路上都很顺利，沿路也找到了陈河说的构树，他们还聪明地做了记号，打算回程的时候再采集。看到林间有陈河给他们带的蒲公英，采集了一筐子，当然，他们也记得陈河的嘱咐，看到小动物小鸟什么的，内心再蠢动也克制住了没有下手，到了竹林还看过日头，没有到头顶。
纰漏出在挖掘其中一棵竹子时，挖出了一窝跟兔子大小的老鼠，还是2大带5小，这下可把众人乐坏了，一下子忘乎所以，连端了三窝才想起来抬头看太阳。得！太阳都快落山了。本来大家都想赶夜路回来，是树劝住了众人，在伏木那块地上生起篝火住一晚上。
这一点也惊讶了陈河一把，接近两个月的相处，他是知道大家对山洞有着怎样的依赖的。对于从没有在洞外过过夜的原始人，黑暗、空旷、野兽都是骨血里深埋的恐惧，现在有勇气露宿野外，不得不说陈河的种种神奇，在族人的心里，力量已经升级到了神的级别。他们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信任他的火能驱散黑暗的邪恶，抵抗猛兽的利爪。
当然，提心吊胆是免不了的，熬到天空泛白，众人便匆匆忙忙收拾了上路。由于昨夜大家起先都不敢入睡，烤了6只小老鼠只当做宵夜，早餐也就免了。沿途回来又挖了两棵构树，所以直拖到现在才到家。
能平安回来，陈河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他们还带了三棵竹子、两棵构树、大小十几只胖竹鼠、一筐子蒲公英，真是收获满满。
昨天烤熟的山药还剩一根，把竹鼠破腹扒皮清理干净，放一大三小四个石锅里一起炖上，大伙儿围着火堆叽叽喳喳地聊开了。各个神情都带着兴奋，出去的六个人是因为凭陈河教的种种，他们真的收获了很多东西，而留在家里的这些，也兴奋地给六人展示昨天挖的山药，还用夸张的动作形容多么好吃。
陈河一直没怎么说话，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说得热火朝天。
等锅里的肉看着差不多了，又丢了些蒲公英进去，最后吃得个个油光满面肚鼓如球才罢休。力还等大家都歇手后，把四个锅都舔了遍，看得陈河大笑出声，穿过来那么久，这天还是他第一次真正放松并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他想，哪怕再难，他也一定会带着族人，慢慢脱离这环境的桎梏，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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