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边的沈云清想到气坏的母女俩却暗下高兴,望着与后院相差甚几的房间她勾起一抹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呢。她仔细的望着沈昇给她们配备的下人,一个个忙忙碌碌,院子里有三个小丫头正在洒扫。她又望向内间,只见到一个姑娘正在整理床铺。
她无言进门,朝那姑娘仔细瞧了瞧,便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闻言,才发现沈云清不知道何时正站在她的身后,忙上前低头道:“回大小姐,奴婢叫小香。”
沈云清又问道:“瞧着你似乎比她们年纪小些,可是新进府的?”
小香小声道:“是的大小姐,奴婢一个月前才刚刚在府里做事的。”
沈云清四处瞧了瞧,这屋子打扫的很是干净,显然是用了心了,再比起外间懒懒散散的众人不难看出心思。
闻言沈云清浅笑了笑:“如此,辛苦你了。”
小香头低了又低:“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这半日已过,如今已过了正午,沈云清从清晨便滴水未进,她在一旁做下,开口道:“你去厨房备些饭食去吧。”
小香忙道:“是,大小姐。”
这位叫小香的小丫头离开后,沈云清愣愣看着这些陌生的雕花木窗,恍惚中像是沉沦了不知何时,她如今不过刚过十六岁的年纪,可心下却像蹒跚的老人一般沧桑。
她比这些人多活了一世,也比这些人多了一世的哀伤。
“小姐。”
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从厨房回来的小香,她人回来了,却两手空空,一脸的愧色。
“对不起小姐,都是奴婢无用,厨房说今日的午饭已用完了,让我晚间再去...”
小香红着一张脸,连眼睛都不敢看她。
沈云清无言笑了笑:“是谁如此跟你说的?”
“是李妈妈。”
沈云清对这么李妈妈早没有多少印象了,不过这些人的嘴脸,不管过了多久她都驾轻就熟。只见她起身,对着小香道:“你随我来。”
小香跟着沈云清再次回到小厨房,小香低着头,有些畏缩,只稍稍抬手,甚至都没有敢明指坐在门前小木凳上嗑着瓜子和身旁妈妈聊天的人。
沈云清道:“你再去问问她,就说我让你去拿今日的饭食,现在就要。”
小香便上前低声问道:“李妈妈,我,”
谁料小香一句话还没说完,凳上的人起身都未曾,斜眯着眼嚷道:“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了我,现在没有饭了,想吃饭啊,怎么不早点来!可真是让人笑话,难道这一屋子人还天天等着你不成!”
小香脸早涨的彤红,只不停的说:“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拿饭的,大小姐要用饭,你也不给吗?”
“大小姐?”,那夫人似轻笑了一声:“你这孩子可真逗,熙春园的饭食早送过去了,你这又是替哪门子大小姐来的,别不是你这丫头胡诌想找食吧!”
小香眼看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又低着嗓子问了一句:“我说的不是二小姐,是春芳院的大小姐!”
“够了够了!”,那夫人显然被这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啰嗦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别跟着搁这嚷嚷,该去哪去哪,我看着就心烦。哪门子的小姐想吃东西,让她自己来!”
小香还要开口说话,正听沈云清道:“够了小香。”
小香回头,连忙走到沈云清身旁:“小姐。”
那俩妇人闻言也都侧脸而视,身旁正看笑话的那位妈妈脸上的笑意还尽在。
“是我让小香来取饭的,不知道二位有什么问题吗?”
那妇人慢悠悠起身,笑道:“可是我眼拙了,这府里向来只见过咱们沈大小姐,可向来不知道姑娘啊,不知姑娘到何地有何贵干呐,可是我们小姐的闺友啊!”
沈云清扬了扬嘴角,淡淡道:“既然这位妈妈不认识,今日就当初次见面了,以后可千万不要搞错了,我不是沈云雪的朋友,也不是谁家的姑娘,若是妈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该多像旁人学学,免得平日里行了错事,害了自己。”
李妈妈气急之下一个你的半卡在嗓子里,沈云清便知道,她根本不是不认识自己,还是早知道自己是何人,所以此下到底还顾着点脸面,没脱口而出那句:你这姑娘!
李妈妈咬着牙硬压下去一脸的不屑:“姑娘可说呢,这青天白日的就学会冤枉人了,我自从十几岁跟了夫人,这大半辈子可从来还没人说过李妈妈我不会行事呢,姑娘这下可好,今天贵脚移贱地,张口是寻我的是非,就是您这样的人是主子罢了,从不把我们这些当奴才的看在眼里,黑一句白一句可是把我们的命作贱惯了,便是闹到夫人那里,也是不知我李妈妈今日哪里做错了。”
这李妈妈一张嘴简直不给别人喘气的机会,小香还没听清楚她的话,她又不停歇的嚷道:“今日我这张老脸也豁出去了,姑娘想找事便请吧,我一句又一句和你们午饭早收拾干净了,姑娘一没费点点心给我们做奴才的提个醒,二没差人来寻,如今这日头过了,又来嚷嚷,这一大家若做事总没个规矩就是旁人听了也是要笑话的!可是呢,这一屋子的人,就是得等着姑娘啥时候兴起了,留着使唤,就是老爷和夫人的晚饭也得省了,咱几个得可劲伺候着姑娘呢!”
眼见李妈妈越说越欢,眼见就是跺脚捶胸,小香急道:“小姐,我们走吧!”
沈云清静静地听着这妈妈嚷嚷,她似乎有意要把事情闹大,这不一会周围早围了不少人指指点点。
沈云清听她似是嚷累了,便冷言道:“如此,妈妈既口口声声夫人,不如同我去见见夫人如何?”
未等这夫人开口,沈云清又道:“只是妈妈得先记着,夫人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夫人,她可撑着这几十口人的脸面。我年纪轻,可这脸皮也不是薄的,若是妈妈想闹,我正好也无事可做,小姐在府中饿病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不知道老爷和夫人作何想,不过我和妈妈一样,是丝毫不在乎的。不知妈妈可有空,我就陪你走一遭吧!”
当着妈妈姑娘这么些人的面,一个年纪轻轻的稚嫩姑娘淡淡的说着和她年纪不甚相符的话,冷言冷语间没有气急败坏,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属于姑娘的羞涩。
她就像一具尸体,冷言旁观这世间。
李妈妈鼓着一口气仍旧不肯败下阵来,可观战的人早心底悄悄改了观。
李妈妈念着自己的夫人,仍旧嘴硬:“姑娘这是说都是我们的过错了!我与周妈妈两个人事事尽心尽力,不像您是主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云清并没有与她纠缠不清,径直进了房,左右转眼间已细细瞧了瞧,直接走向一出微微冒着烟气的笼屉前。
她打开笼屉,拿出里面蒸的油糕,小香见了忙拿自己的餐盒装了起来。
一旁的李妈妈忙道:“姑娘这是作何!那是留给雪儿小姐的!你怎可拿去!”
沈云清见小香已装好,只浅笑道:“妈妈若是有心,便把我绑了送到夫人跟前,若是没那个心,如此我便走了,明日我会准时让小香来,只望着明日的妈妈不像今日这般。”
沈云清目不侧视的出门,在门槛处又回望道:“对了,妈妈,闲来无事,再与你多说一句,昨日晚间我见一姑娘悄悄从后门溜出去与东府李管事家的小哥一块厮混,想必是我看错了,那扎红头绳的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妈妈得女儿椿儿。”
此言一出,旁人皆哗然,似乎忘记自己原来到来想看的戏,不约而同的都对另一场戏来了兴致。
李妈妈见众人讥笑,那张原本就不好的脸更是涨的通红,一时气急,连礼数都忘记放在心上,双腿一出便嚷叫上前:“姑娘竟敢平白污蔑我的闺女!走!跟我去见太太,今日老妈子我不豁出这条命去,姑娘和我都别想安生!”
她早没了先前的讥讽,张牙舞爪像一只被惹怒的野兽,张臂就去抓沈云清的衣袖。
谁料沈云清早像预料般,不过一转身便躲开了,李妈妈一个趔趄磕在锅台角边,疼的哎呦一声。
“你!”
沈云清没有回答一字半句,只收敛所有心思,目无一丝情感的在众人注视下走开了。
“你!你给我等着!你看我早晚不把这事情告诉太太去!”
身后传来的是李妈妈咬牙切齿的声音。
沈云清嘴角一挑,连头都没有回。一路上小香低着头跟在她身后,是不是偷偷抬眼瞧着身旁的人,这人午间还是安安静静不太言语的小姐,突然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么冰冷,那么利索,甚至,比李妈妈还要可怕....
谁料沈云清突然停下脚步,小香脚步骤停,竟低低惊呼了一声。
沈云清回头静静看着她,这样的怯生的姑娘,和当时的自己一样,一样的愚蠢,一样的天真,一样的让她心生愤恨。
“你好像很怕我?”
小香头低的更低,没有出声,只摇了摇头。
“我素来不喜不坦诚的人。”
小香犹豫了一下,慢慢点了点头。
沈云清笑了笑,像是自嘲一般:“你知道为什么李妈妈会丝毫不把你放在心上吗?”
小香点点头:“因为奴婢人微言轻。”
沈云清道:“因为你没有跟一个好主子,也没有变成自己的主子。”
小香终于肯抬头,睁着眼睛愣愣看着她。
沈云清走了两步,在一假山旁坐下,就这两步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就连说出的话都有气无力:“李妈妈不止你,就连我她又何曾放在心上,不过顾忌着我的身份,没有撕破脸皮,说明什么,说明她一早就知道我是谁。”
小香开口似乎有些委屈:“奴婢不是小姐,不敢和李妈妈这样说话。”
“是啊,你自然不敢,因为你时刻念着自己的身份,她呢,她早已经忘了自己只不过是夫人的依附,这辈子也不可能是夫人,从一开始,你就输给了自己。”
小香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寻思她的话。
“你是个守礼的人,可是和不讲道理的人最大的过错就是和她讲道理,和她无味纠缠,她放的下自己,你放得过你自己吗?若你今日胡搅蛮缠,砸了她的厨房,拿着菜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块糕点吗?哪怕连她家有多少银两都告诉你了。”
听到此话的小香吓的直摇头,沈云清笑了笑:“我并非真让你干什么杀人放火的违法之事,这样的事现在不可以,以后也不可以,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你没有可以让你耀武扬威的身份,便脱下鞋子,变成一个光脚的人。”
“色厉而内荏,有时候喊声越高的人才是最胆小的人。跟秀才讲理,跟士兵谈枪。跟自己讲放下,你可明白?”
小香摇摇头又很快点点头。沈云清起身:“走吧”
小香跟着她身后,脑中还来回翻腾着她方才的话,只深思间又听到前方迎着日头飘来一句话。
“只是莫要忘了跟关心自己的人讲情。”
沈云清并没有回头,小香望着那个仍在往前走的背影自己郑重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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