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8年,是整个华夏国儿女子孙永远不会忘却的一年!这一年里,华夏国蜀中地区遭受到了里氏8.0级的5.12特大地震,造成了近50万人的伤亡,数百万人的家园被毁,全国为之哀悼,全世界为之震惊!但是,这次特大地震再次证明了华夏民族确实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被打倒的民族,全国军民团结一心,共同救援蜀中,而灾区人民不等不靠,毅然抹去眼角的泪痕,忍受着家园被毁亲人死伤的悲痛,在全国军民和政府的帮助下重新建设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这份团结与勇气,这份坚韧与决心让全世界为之震撼!全国人民咬牙挺过了这段伤痛后,华夏国帝都便举办了盛况空前的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那气势之磅礴、规模之宏大、科技之先进、服务之周到、竞技之精彩无不让世界再次为之侧目,很难让人相信如今如此强盛的华夏100年前曾经满目疮痍蛮夷肆虐任人宰割!
王珏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土生土长的华夏国人,在这一年里,他为了地震中死难的同胞而伤心落泪,将自己省吃俭用的零用钱捐了出去,默默的为灾区人民祈祷默哀;在这一年里,他为了奥运会的举办而激动自豪,熬夜观看为国争光的体育健儿们比赛,默默的为他们努力拼搏的精神加油打气!在这一年里,他深切的感受到祖国越来越强大,人民也越来越有尊严,生活在一天比一天变得美好!当然,这一年里除了属于国家的大事,也有属于王珏自己的小事情,那就是夹在悲痛与自豪之间的时日里,1989年出生的他完成了作为一名华夏国青年几乎都要面临的成人礼——高考!
和朋友们一起用颤抖的双手查完成绩,就作为一名齐鲁省这样高考大省的普通高中学生而言,他的发挥还算可以,经过一系列的报志愿等繁琐流程,最后被齐鲁经济学院录取,总体算得上差强人意,勉强过关。王珏是一个知足常乐的家伙,把事情看的很开,在班里的成绩也是中等偏上,所以无论任何事情,他并不标榜要成为凤毛麟角,只要中庸即可,所以这样的一个在其他人眼里或许决定着下半辈子命运的事情,在他看来却对自己的表现非常的满意。他的父亲是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的中层领导,母亲是则是这家企业的普通财务会计,两人平日里老实本分,虽然曾经也像其他家长那样望子成龙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对王珏施加严格的管教和竭尽所能给予最优厚的学习条件及环境,但是时间一长,夫妻俩也看明白自己的儿子确实是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货色,便也不强其所难,也算是无奈的接受了儿子考了个二类本科这样的九年义务结局了。
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天,虽然是普通学校,但是好歹也算是出了个大学生,家里人还是很是郑重的庆祝了一番,亲朋好友纷纷登门随礼道贺,王珏倒是很随意,只是忙坏了他的爸妈,不停的招待着来访的客人,这让王珏觉得自己的爸妈确实是好人,起码人缘很好!
随着时间的流逝,家里的热闹气氛慢慢的平息了,大家又重新把关注点转回了奥运会,王珏又回到了平淡的生活中,前几天成为大家的焦点的时候,还多少的有点小得意,但是突然回到原型,他又感到有些许失落,破天荒的后悔当时没好好学习再考个更牛一点的学校,那样就更拉风了!但是他这个想法就好比灶头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刚一冒出来便被风儿吹得影都不见了。
随着奥运会的闭幕,王珏的假期生活便再无波澜,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而胸无大志的他每天依然是无所事事,东玩玩西逛逛,他既不能像其他家境优越的同学那样出去旅游,借机看下祖国的大好河山(除了家庭条件不允许,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懒得动!),也不能像那些父母比较放纵的孩子天天泡在网吧看电影打游戏(让他爸知道了免不了一顿皮鞭伺候!),所以父母出门上班后,只有他一个人猫在家里看历史以及军事的书籍和节目——这是他打小就酷爱的两大爱好。王珏记忆里,他从小看到直一点的棍子他便如获至宝般别在腰间,感觉自己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并把它们带回家珍藏起来,但是这些“宝刀宝剑”的结局无非就是烧火棍和垃圾箱两种归宿。他小姑父跟他小姑刚结婚那会,曾问他喜欢啥,他毫不犹豫的说喜欢宝剑,但是有点直男癌的小姑父送给他的真铁剑居然比王珏当时的个头还高,拖都拖不动,还是他后来因病过世的大姨父送给他了一把小一些的适合他身高真剑才让他又重振雄风。这两把剑他视若珍宝保存至今。他还记得他爸爸好朋友刘大爷是华夏国北海舰队的退伍舰长,家里有一座十分逼真的巡洋舰模型,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绝对是超一流玩具了。但是刘大爷同样视若珍宝,决不允许他取下来随意把玩。王珏央求半天换来的只能是从冰箱上拿下来近距离观看一小会。不过刘大爷曾经说过,如果王珏将来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那么他可以把军舰模型当成礼物送他!所以那个时候的王珏便以军人自居了好久,可是随着稚气的褪去,这个儿时的梦想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或许不能叫离去,而是将投军报国的理想慢慢退化成了历史军事的爱好吧!
时间飞逝,还有一周就要开学了,王珏回首过去的一个月,生活就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唯独这开学日的临近,仿佛让他感受到了服刑已久的囚犯盼到了即将刑满释放之日的喜悦,所以他便不断憧憬着大学的美好生活,想象在校园里如何跟一位可爱的女生来一段不期而至的相遇……想着想着,终于将梦想变成了梦——他又无聊的睡着了!
盛夏的回笼觉并没有寒九隆冬天躲在被窝里的那么香甜踏实,舍不得开空调的王珏在凉席上像被煎熟了的咸鱼一样热的不断的两面翻身,迷迷糊糊的做着各种奇怪的梦,这些梦仿佛也如被融化的巧克力一般不成型也不成块还腻腻歪歪,直到梦到一只温暖而又苍老的手抚摸了他的头,耳边仿佛听到那熟悉的召唤声:“珏儿哦~”,王珏忽然如同被凉水灌顶一般箭一样的弹起背来,然后坐在床上久久的发着呆,感受着额头如此真实的抚摸,那熟悉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半天才蒙蒙的说了一句:“是啊,忘了给您老人家说道一声了……”
王珏口中的老人家是他的爷爷,他父母属于华夏国最早的那批上班族,所以他出生后没有人照看,于是年迈的爷爷便放下老家的农活,回到了他曾经燃烧青春的地方看起孙子。老人脾气虽然属牛的掘得很,身边的人谁都不敢惹他,据说包括他曾经的领导都惧他三分,但是到王珏这里确是另外一副面孔,他爷爷对王珏这个三代单传的孙那叫一个百依百顺呵护有加!于是,爷爷便成了王珏幼儿时的守护神,带他玩,给他讲各种各样的故事,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想方设法省吃俭用的给王珏最好的一切!后来王珏长大了,上学了,老人便又回老家务农并照看小儿子家的两个小孙女,爷孙俩也只能放假或者过年时偶尔见上一面,但是即便如此,爷爷在王珏心中的感情和地位并没有丝毫减弱。
直到2006年深秋,上高二的王珏一大早被母亲拉回老家,蒙蒙的他还没进大门就看到了黑漆木门上贴的白纸,他终于知道患肺癌已久的爷爷在这一天跟他天人永隔了。王珏这一年17岁,一直以来家庭虽然不算富裕但是他却一帆风顺的过得很好,家里人都很喜欢很疼爱他,老师同学也对他很好,甚至一个大院的邻居都对他呵护有加,他的童年过得健康完整而又快乐。直到爷爷的离世,让他第一次的感受到失去亲人的悲伤。而如今考上了大学,却没有去他老人家坟前告诉他一声,实在是不孝啊,枉费了爷爷当年对他的关爱,甚至对不起他九年义务教育学的那句“家祭无忘告乃翁”!于是,他决定在开学前的最后一周,回老家祭祖。
知道他要回老家祭拜爷爷,父母既为儿子的孝心感到欣慰,又不断地埋怨儿子不早点回去,因为父母都要上班,而周末就要开学了,没办法,王珏只能一个人收拾了一点必要的行李,背着书包就坐上了由胜利市开往青州市的客车。老家的叔叔接到王珏爸爸的电话后早早的等候在汽车站口,开车将王珏接回了状元镇塘坊村。路上简单的攀谈了几句,看王珏没有说话的兴致,叔叔以为他是坐车累了,便也不说话了,任由他在副驾上发呆。
王珏老家所在的村落距离青州市还有30公里的车程,据说他的老家之前不叫状元镇,而是叫郑母镇,直到明朝末年镇上出了一名叫赵秉忠的状元而名噪一时,便改名成了状元镇。但是对历史颇感兴趣的王珏知道,这位赵秉忠状元虽然当年风光无限,官至礼部尚书,但是由于他本人刚直不阿不愿与当时当权的阉党魏忠贤之流同流合污而遭受到排挤迫害,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流传在世的只有那文人傲骨和一张当年殿试的状元卷了(真迹存放在青州市博物馆)。而相比赵秉忠,王珏觉得自己的爷爷王永铭却是那么默默无闻,但是他却丝毫不敢小看他的爷爷,因为他了解他爷爷的一生,知道爷爷才是真正的勇士,是他心中的英雄!
他爷爷王永铭于1924年出生在山东省青州市状元镇塘坊村,不同于现在孩子的出生带给家庭的都是满满的喜悦,王永铭却是在一片凄凉中出生。他的父亲在离他出生前三个月患肺结核去世,而无依靠的母亲只能带着刚出生的他回了娘家。而独子独孙的王永铭的爷爷为了让家族血脉得以延续,坚决不同意王永铭改姓,这样做的代价便是每年从拮据的收入中扣出钱来送给他母亲的娘家人那边,请人家帮忙代养。这样的日子直到王永铭两岁的时候结束了,因为他的母亲迫于生计改嫁了,而坚决不肯让孙子流落别家的王老爷子扬言就算要饭也要给王家留后,于是硬是将年仅2岁的王永铭接了回来!就这样,村里便时常出现这样的一幕:大雪纷飞的清晨,一个老人蹒跚的走在雪地里,棉袄里面揣着一个瑟瑟发抖不满三岁的孩童,挨家挨户的要吃的……儿时的王珏每次听爷爷讲到这里,都会为爷爷的遭遇而难过,但是爷爷却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伤感,直到王珏长大了才知道,比起他以后的遭遇,这时候的日子反而不算苦,起码有他爷爷爱护着他!
在王永铭8岁那年,他的爷爷也永远离开了他,老人临终前,将王永铭托付给他自己的堂侄子,就这样离他而去。说实话王永铭的堂叔对他还算好,他堂叔是一名铝匠,在那个年代,手艺人总归是有口饭吃的,于是王永铭便跟着他堂叔每天打烟囱制壶,走街串巷,生活也算安稳。但是人的命运仿佛就如同上天写好的一般,命苦的人注定不能安生的过一辈子!王永铭堂叔的媳妇,十分的贪财,每次都会偷他男人的钱,然后悄悄的藏在墙缝中。时间长了,王永铭他堂叔终于发现了,他堂婶怕挨打,便一口咬定是王永铭偷得,王永铭的堂叔得知时已经醉酒,加上王永铭天生的犟脾气,怎么打就是咬死了没偷,死不认错,扬言打死他也不会承认!而醉酒的叔叔当时也拿起了架子要起了面子,结果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王永铭被他叔叔关进了屋子,已然饿了两天,但倔强的他仍然不肯屈服。就在他饿的迷迷糊糊之际,窗后响起了梆子声,王永铭知道,这不是卖豆腐的,而是日本人雇人走街串巷招工呢!后来王珏听他爷爷说,虽然早就有大人告诫日本人不是好玩意,但是那个时候的王永铭脑海里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寄人篱下的家,当他听到报名就有小米和白面领的时候,饥肠辘辘的他再也顾不得了,愤然踹开窗户,追随着梆子声而去……
后来王珏听奶奶说过,他爷爷的堂叔临近村里找了好几天无果,也就放弃了,那个偷钱的堂婶上茅房的时候毫无征兆掉进了猪圈,被救上来的时候眼睛瞎了,村里人都说她遭到了报应。即便是瞎了,这贪心妇人也时不时的偷她丈夫的钱,直到后来她丈夫因忘带东西出门复返的时候,才目睹着她熟练的从钱袋拿钱又熟练地扣开砖头藏进去,他堂叔看着墙缝里被塞的满满的银元纸票,才知道王永铭是冤枉的。再后来他堂叔觉得对不起永铭,活也不怎么干了,天天喝闷酒,不久便郁郁而终。反倒是陷害王永铭的那个婶子活到了他重返家乡,还时常去家里串门,据说每次还是王珏的爸爸前去搀扶接送,逢年过节还会去给她送东西,年幼的王珏一直想不通他的爷爷是如何原谅这么一个恶人的!
自打王永铭8岁离家,跟着日本人的公司到黑龙江鹤岗煤矿上工,已经4年了。这四年里,据他说因为个子太瘦小,那群老八嘎便让他干一些搬运杂物、生火做饭等等杂货,偶尔也会干一些井上的工作,但是据他后来回忆说,这里可不是他当时想的有小米有白面的天堂,这里简直是人间的炼狱:一旦进了煤矿便失去了人身自由,二十几个人一组挤在不足40平的阴暗潮湿的黑屋子里,吃的跟猪食一样的糠和萝卜汤。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据他说最恐怖的就是下井了!因为下井的人就跟判了死刑没啥两样,每天都会有尸体抬出,都是全身浮肿,不停的吐着黄水,而王珏的爷爷上面提到的井上的工作,就是负责搬运和掩埋每天的死人!这么艰苦又有生命危险,不干了还不行?怎么可能,这群没有人性的老八嘎在矿井的四个角上都架起了铁丝网和机枪,想走的可以,得把命留下!
就这样挨过了提心吊胆的四年,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有一天下工回来,同乡工头突然把王永铭拽到一旁,小声说道:“你今晚跑吧!从东北边跑!因为现在缺工严重,明天你们棚里的15个人都要下井!”听到这话,王永铭仿佛五雷轰顶一般不知所措,还是这位同乡给他收拾东西,往包袱里面塞了两个窝头,让他趴在杂物后面不要动,到了晚上再跑!王永铭讷讷的照做着,直到傍晚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回想起一个棚里的其他几个朝夕相处的兄弟姐妹,自己这么一走了之他们可咋办?于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趁着夜色折返回来,将消息告诉了同棚的15个人,一阵骚乱过后,大家便分头逃跑。王永铭带着5个平时最好的朋友和一个怕被累赘而都不愿意带的10岁的小女孩一起准备从东北角逃走,他们还没有摸到铁丝网,尖锐的警报声便划破了寂静的夜色,随即其他三个角的机枪和探照灯便开始了收割人命的工作!这个要命的时候,王永铭却出奇的冷静,急忙让大家匍匐身子走,虽然很慢,但是却最安全!好在他的同乡没有骗他,东北角的守卫确实松懈,他们用破棉被撑开铁丝网爬出去100多米愣是没人发现,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工友以为安全了,他似乎感受到了自由女神的召唤,起身便飞快的跑了起来,但是召唤他的不是自由女神,而是邪恶的死神,一道强光射过来,然后便是吐吐吐的声音,他便如落叶一般倒了下去!但是这群丧心病狂的老八嘎并没有因为这个人的死而停止射击,而是在这周围不停的扫射着,王珏听他爷爷说当时子弹打的他身后的土包噗噗的响,吓得他急忙冲剩下的人大喊一声:“不要站起来,爬太慢了,赶紧滚!赶紧滚!”大家听罢便如梦初醒般的风狂的向山坡下滚去,据他老人家回忆,当时滚了至少3公里远才敢起身!
犹如惊弓之鸟的他们慌不择路的一口气跑到了大约10公里外的一户东北人家,身上的窝头早就半路分着吃了,又饥又渴,身上已经没有了半分力气,大半夜的只能求人家能够收留一晚,也或许是这家人菩萨心肠也或许是王永铭命不该绝,这家老两口不但毫不犹豫的收留了他们,还烧热水给他们洗澡,炒了鸡蛋让他们吃饭,还给他们找了新衣服让他们过夜。攀谈中,他们了解到这老两口有自己的地,但是却没有孩子,于是当即决定让跟着跑出来的小女孩留下给他们当闺女,剩下这四个小伙子目标太大,而且离日本人煤矿太近,怕被寻回去,便在老两口的举荐下,去100多公里外的老两口的地主亲戚家里做长工,起码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于是四个人连夜拜了把子,便匆匆的踏上前途为卜的道路。后来王珏听奶奶说这个女孩子在解放后来老家寻过爷爷,可惜爷爷那个时候在胜利市上班又到南方出公差,终归是没有再见面。
这兄弟四个在地主家做长工一直到1945年日本人投降,突然有一天,一队人马从王永铭做工的村子经过,再次打破了他平静地生活。只见这支部队士气之高昂,精神之抖擞让他哥几个眼前一亮,跟他们看的镇子上的国民党兵歪帽子塌军装贼眉鼠眼流里流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关键是不但是气质不一样,作风上也与那些整天就知道吃拿卡要欺负老百姓的国民党兵截然不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特别和气,不但不抢钱抢粮食,还整天给村里人表演节目,干农活,甚至最后几天还发花生发玉米!这哥几个几经周折打听,才知道这支部队叫人民解放军,就是早些年的八路军,驻扎在这里得部队番号是东北野战军,回去后便商议着投军。王永铭虽然最小,当时正是20冒头的血气方高小伙子,但是由于算是大家的救命恩人,所以大事的主意都由他拿,他给其他哥仨说道:“解放军跟别的部队不一样,把老百姓当人,咱们在这里混着也是一辈子,不如投军闯一下,搏个功名光宗耀祖!”其他人当即同意,他们四个连这几年攒的家伙事都没顾得处理便跟着部队离开了。
1949年的腊月清晨,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火药的味道,不过味道的来源不是过年放的鞭炮,而是来自天津城郊一枚枚炮弹炸出的大坑!王永铭跟他的三个把兄弟已经经历了两年多的战火洗礼,此时正猫在一面完整,一面被挖空的坟包子里面——为了躲避天津守军的炮火,躲在城外坟地里是最安全的,毕竟在华夏文明里,祖坟是非常神圣的。但是后来听老爷子说天津守军也确实是精锐,尤其是炮兵,很多都是学校的高材生,炮放的奇准,几乎是指哪打哪。为了活命,哥几个只能轮流出去解手。这一天正好轮到王永铭第一个,提心吊胆的抓紧解决完后,提着裤子窜进坟包子掩体,对着睡眼惺忪的老大说:“屁事没有,估计国民党少爷们回家吃饺子去了,安心去拉屎吧!”谁承想,老大听了这话刚迈出五步远,一枚炮弹不偏不倚的落到了脚底下!剩下的哥仨被炮弹震蒙了,等回过神出去看时,只用脸盆拾回来了一堆碎肉……于是只能就着那半拉坟包子直接掩埋了……王珏记得爷爷将这段时,脸上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波澜,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只有那眼角的闪亮让王珏明白老大的离去并不是像爷爷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全不在意。
老大死了没过一周,王永铭所在纵队便接到了总攻任务,他们的连队担任第一梯队主攻!在讲述这段故事时,王永铭没有告诉他的孙子他表现得多勇猛,多么临危不惧杀敌如麻,而是告诉他当时的炮火很猛烈,城外又没有掩体,所有的战士只能分散着硬着头皮冲,身边不住的有人倒下,他也顾不得看,拼命地猫着腰往前冲,直到他被人抓住了裤腿绊倒了下来,这才低头看去,原来是被血染红半个身子的老二!他赶紧把老二扶起来,这才发现,他的半拉后背和整个屁股,已经没有了,嘴里咕噜咕噜的吐着血沫子,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说着啥!王永铭决定把老二拖走,他刚弯下腰,突然屁股被人踹了一脚,趴在了老二身上,他回头刚想发作,却发现是他们连的指导员!只见指导员满脸是血,单片把他头皮擦去了一片,一直眼珠子已经当啷(老家话:挂在)在脸上了,声音沙哑的嘶吼到:“他没救了,你别管他,你还得继续冲!!!”王永铭说当时他没有感到伤心,也已经不知道害怕了,因为脑子一片空白,只看到指导员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稀里糊涂的把老二放下,摸起自己的枪,嗷号着冲了上去……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敌人,他所在的部队最终还是占领了城墙。一片欢呼中,他只感觉周围都是其他连队的人,自己连队的熟悉身影几乎没有。突然人群中慌张的冲出一个人,抱着他的肩膀一边用力摇晃,一边哭嚎道:“老二死啦,老二死啦!”王永铭望着癫狂的老三,讷讷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看到了……”说完这句话他仿佛没有了力气,想用枪托支撑地面坐下,但是却是一个趔趄——这才发现,他的枪托已经不知道啥时候被炸飞了,只剩下半截枪杆子在手里,而他自己的大腿火辣辣的疼,却是大腿内侧有一道一指长的单片擦伤,裤子没有被血染成红色,而是已经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坨……
战后统计,整个连队战前满编216人,战后生还12人,其中不包括那名指导员……整个连的建制面临被裁撤,上级领导应该是认为这样对这个英勇的连队不公平,于是补了一点人手,将整个连队番号改成了炮兵连。老三因为作战英勇被任命为该炮兵连的一排长,被送去干校学习,而王永铭则因为受伤被送到后方养伤,痊愈后被送到运输连队学会了开汽车,随后又被调回了原先连队。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兄弟二人随着林总的部队下了江南,在那里负过伤,打过摆子,掉过队,但总归是有惊无险的活到了解放后。此时的老三因为能力出众,已经担任了连长,而王永铭则因为执拗不变通的脾气,羸弱的身体以及目不识丁的知识水平,还是大头兵一个。
再后来,王永铭随部队驻扎东北一段时间后,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开着卡车拉着大炮跨过了鸭绿江,跟老美拼命去了。在那里,他们天天躲着飞机轰炸,时刻不停的转移着炮兵阵地,吃着炒面吃着雪,当然他们也吃过西餐——一次他们偷袭了一个美军营地,步兵都冲上去了,他们炮兵跟过去一看,呵!刚煮好的咖啡和牛肉罐头,爷爷说咖啡跟中药汤子一个味道,但是牛肉罐头确实真的香!直到现在,王珏老家里还有一把美式饭盒以及一副印有大大的US字样的刀叉。就这样,王永铭用一根手指永远的留在了异国他乡作为代价,换回了一个三等功,以及之后追随他一生的耳鸣和老寒腿,也是在此时,给他的心脏病埋下了病根。
1954年,30岁的王永铭终于申请了复原,因为文化程度不高,他选择了回原籍务农。当年他离开这里的时候才8岁,而返回时已过而立之年。村委会看他孜身一人,便让他在村里的两个叔辈兄弟将原有自留地改小,各自让出一部分给他做了宅基地盖上了三间土房和院落,又从邻村介绍了一个成分不算好(中农)的女儿(王珏奶奶)结了婚,至此王永铭漂泊半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此后的几年里,他们一共生育了两儿两女,虽然生活依然艰辛,但是王永铭总算过上了他曾梦想的安定的生活。
1960年,随着胜利油田的建立,为了石油开发,王永铭响应地方政府的号召,前往惠民地区(1983年成立胜利市)又一次开起了卡车,在运输队继续发挥着他革命的余热。这期间,他与他的妻子挺过了那几年特殊时期(大女儿差一点被饿死),1972年又因为突发心脏病差点扔下孤儿寡母撒手人寰,直到1980年,因为身体原因56岁的他提前退休,令16岁的长子(王珏父亲)顶替其工人身份,而他自己则回老家继续务农,直到9年后又反回汽车运输二队大院照看孙子为止。而至于当时没学问的他为什么力排众议给孙子取了个王珏这么诗意的名字,那就不得而知了,连王珏本人都没有听他说起过。
在爷爷病入膏肓的时候,家里人都不敢把真实病情告诉他,王珏在床前摩挲着爷爷干枯的少了一根指的老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问道:“爷爷,你想过有一天会死吗,你害怕吗?”他爷爷听到后,仿佛听到一句笑话一样,呵呵笑着说:“比起你大爷二爷,你爷爷已经值了,当时交代在战场上也不一样就拉吊倒了(家乡话:完了蛋了)?又偷活了这50年,还熬下了一大家子人,还有啥不值得的?就是捞不着(家乡话:没办法)看你考学娶老婆生孩子喽~”
想到这里,车内传来了一阵颠簸,王珏收回思绪向车窗外望去,村头乡间小路旁是一片笔挺的白杨树林,曾经爷爷牵着他的手无数次从这里经过,那挺拔的树影正如他爷爷穿着军装的英姿,不断出现在了王珏的脑海里……王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正在开车的叔叔:“叔叔,您为啥当年没有选择去当兵?”叔叔听问差异的看了王珏一眼,说道:“你爸没告诉你吗,你爷爷立下的规矩,以后家里的孩子谁都不许去当兵!不然我早去了,邻村我同学你赵叔叔,已经在部队当上营级干部了!”
王珏听到后,没有感到差异,他似乎明白爷爷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战场是残酷的,视人命如草芥!但是又似乎不太明白,难道我们王家子孙就不该为了祖国拿起枪像当年爷爷您一样奔赴疆场吗?他又将头扭向了窗外,窗外的一切他都熟悉,但是又感觉很陌生,让他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此时此刻的他,心里充满着对爷爷的敬佩与思念,但是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直到车子经过了他爷爷曾经居住过的三间土房老屋,看到房屋因多年没人居住而破旧不堪杂草丛生的样子,王珏嘴里默念道:残门锈锁久不开,灰砖小径覆干苔,无名枯草侵满院,一股心酸入喉来。忽忆当年高堂在,也曾灶头烧锅台,恍觉如今只形影,故乡无人诉情怀!说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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