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距离春日宴还有两个月,不过宴会的礼服确是要提前准备的。谢缘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大饼般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裙子又要买新的了!
用完午膳后便是京城有名的布庄——云钟阁要来帮姐姐们量体。这种时候冉氏也会让裁缝给谢缘也做几套衣裙,毕竟她长胖的速度太快大部分衣服已经装不下她了。她这样的身材放在同龄人中是非常扎眼的,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哪家的庶女能像她活的这般滋润,果然投胎是门技术活啊。
很快云钟阁的裁缝就来了,为首的女子叫容娘。她身着一条云水蓝的印花齐胸八破裙,上襦是胭脂色的坦领,梳着时新的坠马髻化着精致妆容正值风华。据说这位容娘曾是宫里的女官,到了年纪出宫后将宫里娘娘们所喜爱的衣裳样式加以改良再贩售到民间,便引来大部分人的喜欢,甚至连宫里的几位公主都喜爱云钟阁的服饰。最开始的设计还比较简约,但现在的设计大多以华丽优雅为主最适合宴会的时候穿。
容娘屈膝向冉氏及谢家的几位小姐行礼“容娘见过夫人、小姐。”仪态端庄,表现的大方得体,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冉氏连忙扶起容娘嗔怪道:“你我都这么熟了还总行这些虚礼!”冉氏跟容娘的年纪差不多,说起来容娘设计的衣裳之所以能够风靡京城也是因为有冉氏的帮助。那时冉氏看容娘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还要做生意觉得不容易便常常光顾云钟阁,后来也曾向交际圈里的夫人们推荐过容娘。
“那容娘就谢过夫人了。”容娘起身对冉氏浅笑道。
冉氏拉起容娘的手,“我家几个姑娘参加春日宴的衣裳可就全靠你了!”
“夫人哪里话,这是容娘应该的!”
在两人寒暄的时候,谢袖已经开始帮着妹妹们选料子了。
少女的左手抚过几匹用上好桑蚕丝织成的布料,接着一顿,随后又皱起眉头来,似是有些纠结。
“大姐姐,你选好了吗?”谢黎仰头看向谢袖,见谢袖纠结的模样关心道。“我觉得大姐姐更适合这匹月白色的花素绫。”说着谢黎指着其中一匹布。
“啊也是,黎娘说的对!我们就按黎娘说的来吧!”谢袖点头敷衍道。她其实不会挑布料,方才她看似纠结的模样实则是在拖延时间。谢黎这一番话倒替她解了围。
很快,谢黎便替谢缘、谢菱和自己选好了布匹。谢缘的是朱红色的素罗纱、谢菱的是天水碧的广绫、而谢黎自己的是竹月色的浮光锦。
见四人都选好了布料后,容娘便开始替四人量体。
容娘第一个量的是谢袖。谢袖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了,这次的春日宴其实就是冉氏替谢袖相看人家的时机。谢袖是个美人,面若含霜,眸若星河,目光犀利,眉如远山,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也不愧为京城第一美人。她的身段也好,嬛嬛一袅楚宫腰就能很好的形容她。不过这么美的少女却偏爱做饭,这也导致了她那双手不甚好看,不过她自己却并不在意。
“我家大姐姐身段好,烦请夫人替大姐姐设计一套显腰身的衣裳!对了还要把袖子做的稍宽大且简约些,如此便不会有人注意到姐姐的缺点了。”谢黎兴致勃勃道。
容娘看到谢黎这样说便来了兴致,“哦?二小姐似乎很有想法?那二小姐不如把对其余二位小姐衣裳的建议也说一说,好让容娘参考一二。”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容娘也遇到过不少这般“有想法”的客人,不过不过大部分客人的想法几乎都被容娘驳回了,从刚才挑布料她就看出谢黎对这布料的种类颇有研究,现在看来似乎不止是布料。
“夫人过奖了,黎娘也只是略知一二!”谢黎有些激动,随即道:“菱娘脸圆,夫人只把衣领做大,露出锁骨即可!菱娘气质温婉是与大姐姐一样的婉约性美人,浅色的料子更能将她们的含蓄温婉凸显的一般无二。”说着她看向容娘,似是在等待容娘的判断。
容娘赞同的向谢黎点了点头。“二小姐请继续!”
这下就连在在一旁闲的无聊的谢菱也被谢黎吸引着听完了她的话,平日里她对衣裳了解的也不多,今日看来她们姐妹平日里的衣裳怕也都是谢黎替她们选的。
“缘娘年岁小又生的玉雪可爱,自然是朱红色更衬的她春光明媚!”谢黎说的头头是道。她素来爱打扮自己,因此她也对这些衣裳布料和首饰颇有研究。
容娘满意的看着谢黎,眼里有些讶异。这个谢家二小姐竟与当年的自己有些相像,就连这大胆明艳的样子也与当年的自己如出一辙。一时间竟生出了收她为徒的想法,可谢黎到底是谢府的二小姐,这样的想法本就不现实。一想到无人继承自己的衣钵容娘便多了几分失落。容娘只有一个儿子,她的丈夫参军死了,她为自己的丈夫守身如玉至今未改嫁。
谢缘在一旁看着,她本不懂这些衣裳服饰,不过耐不住谢黎常常在她耳边念叨,她也就慢慢懂了不少。大姐姐整日忙着琴棋书画,还要抽时间研究菜谱,自然是没时间与谢黎探讨衣裳饰品的;而三姐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躲在自己房里研究一些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偶尔也看看话本子,二姐姐嫌她闷找了她几回便也放弃了。所以最闲的谢缘便成了谢黎滔滔不绝的对象。原本谢黎以为谢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但谢黎不知道前世的她看了很多古代的大女主小说,也看过很多漫画,于是谢缘尝试着画了画映像中漫画女主穿着的服装没想到却给了谢黎很大的灵感,所以谢黎日后都来找自己了。她能感觉到,这次容娘的到来对于谢黎来说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好好利用,说不定能实现谢黎一直以来想成为裁缝的愿望。
于是在谢袖身边胖乎乎的谢缘奶声奶气道:“二姐姐平日里可爱研究衣裳首饰了!不如咱们这次春日宴的衣裳就由二姐姐来设计?也算是圆了二姐姐的一个心愿。”谢缘心知自己这么说冉氏定然是不会同意的。冉氏一向注重礼节,而春日宴毕竟是皇家宴席其中礼服的避讳也有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皇室的人,那可就不好了。但是如果容娘能接过自己的话,这事说不定能成。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沉默。唯有谢黎听到这话是高兴的,她打心底里感谢着谢缘也期盼着冉氏能同意。
“缘儿,莫要胡闹!春日宴乃是皇家宴席,这衣裳设计的好了是给谢家长脸,若是设计的不好或是出错,严重一些可是要掉脑袋的!”冉氏不出所料的拒绝了谢缘的请求。“让容娘来设计不说艳压群芳,但至少不会出错。”冉氏摸了摸谢缘肉乎乎的脸。她当然不是担心谢黎设计的衣服不好看,而是这其中有许多避讳,若是一时不注意落了话柄,谢太傅也会在朝堂上被人弹劾。
“我自己的也不行吗?”谢黎小声嘟囔道。
“黎儿,你嘟囔什么呢?”冉氏道。
闻言谢黎垂下了头,她就知道娘亲是不会同意的。
谢缘却觉得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只看容娘能不能帮忙了。
容娘也是很聪明的接过了话茬,不紧不慢的试探道:“不如这样,其他小姐的衣裳由我云钟阁来设计,但这次二小姐的衣裳就让容娘与二小姐一同设计,再由我云钟阁的绣娘来裁缝,夫人也说了我云钟阁可靠,那云钟阁必不会辜负夫人的信任!”
冉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轻叹了一声“罢了罢了,那便按容娘说的来吧!”有容娘看着,她倒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那容娘就先退下了。”说着,容娘屈膝向冉氏行了个礼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第二日,谢缘去找了她的四哥哥谢惟。
谢惟今年不过十一岁但他饱读诗书,对政治也有自己的见解。若不是他这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顽疾,日后怕是也能参加科举成为为天子分忧的大臣。
谢惟不爱说话也不爱笑,面对他人时谢惟总是会冷着一张脸。其实幼时的谢惟也不是这个样子,在谢缘刚出生的时候,谢惟每天都会去谢缘的小床前自顾自的跟谢缘说一堆话,也不管谢缘是否能听懂。谢缘看的出来那时的谢惟真的很开心。虽然那时他也是个体弱的孩子,但他很乐观很爱笑,并且还会安慰谢太傅和冉氏。直到那一次风寒,谢惟便彻底改了性子。
这些都是谢缘从冉氏哪里听到的。那时冉氏也会抱着她诉说着一些生活中的琐事,而谢缘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她能做的也只有静静的听着。她今天来找谢惟也是因为她总能从谢惟身上看到自己前世的样子,但不同的是谢惟有疼爱他的父母有爱护他的姐姐,而前世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怜悯她的姑姑,直到她来到这个世界她才感受到了真正的亲情。
“四哥哥在吗?”谢缘伸出肉嘟嘟的手轻轻敲了敲蘅芜苑的门。
来开门的是谢惟的书童——青梧。
“回五小姐,四少爷如今在书房背书,奴才这就通报四少爷,还请五小姐移步主屋。”青梧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缘随青梧来到主屋,谢惟的主屋被收拾的一丝不苟,但是四周的窗户却紧紧的闭着,屋子里也是常年弥漫着一股子中药味,这屋子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自己那同样紧闭窗户但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病人就是要多透透气!这可是医生告诉她的。正当她坐在窗边感受夏日的微风时,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着残菊的图吸引了她的注意。画中大面积的菊花已都凋谢干枯,却还剩下几朵菊花屹立在寒霜中怒放。
这时谢惟也恰到好处的从书房回来了。
“五妹妹在看什么呢?”谢惟也注意到了谢缘看着的那幅自己闲来无事作的残菊图,只是他最近正苦恼于该题什么字。
见谢惟来了,谢缘便转头望向他。“这是哥哥画的吗?”
谢惟点头不语。
“不愧是四哥哥,这残菊图虽画的是残菊的衰败和悲凄,却又展现菊花的不惧寒霜,傲然挺立。它们迎着寒风开放是何等高洁?”谢缘娓娓道来。这幅画应该画出来几天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不题字?
谢缘的这一番话倒令谢惟有些吃惊,一个六岁的稚童竟能看懂他的画作?
“五妹妹可还有其他的见解?”谢惟试探性的问了问。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能懂些什么?至于刚才那些估计也是瞎猜的吧?
谢缘见谢惟好奇的看着她,便毫无顾忌的问出了心中的疑虑,“画虽好,只是不知五哥哥为何到现在还不题字?可是在纠结题什么?”
“不愧是五妹妹,哥哥确实在纠结该题什么字,妹妹可有什么好的想法?”谢惟循循善诱,说不定这五妹妹真能给他一些题字的灵感?
听了谢惟的话,谢缘思索了一会才开口道:“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味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话毕,她试探的看着谢惟。这句诗是她从某热播宫斗电视剧中学习到的,出自宋代诗人郑思肖的《寒菊》。
听了谢缘的题字,谢惟赞不绝口:“好啊,好诗!五妹妹怕不是从书上看的吧?”其实谢惟还有一丝怀疑,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世上的书他能看的大多都看过了,确是想不起来自己曾读到过这样的诗。
谢缘听到谢惟怀疑他,便慌乱辩驳道:“自然不是!这是曾经全家去寺庙祈福,妹妹偶然间听到一个和尚念的!”若她说这诗是她从书上看到的只怕谢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但这首诗确实又是从书上看的啊,不过是从《宋词三百首》里看到的,可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的唐诗宋词,她也没办法说,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向郑思肖道个歉了。
谢惟自然听出了谢缘漏洞百出的谎言,他也只当是谢缘谦虚,毕竟他自己也是个读书的天才。
谢惟伸手摸了摸谢缘的头,随后又开玩笑道:“五妹妹如今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不如今后同我一起学习吧?若是先生看到这你般天赋定会欣喜。”
听到“学习”二字谢缘立马讪笑道:“谢四哥哥好意,不过缘娘如今才六岁,学哥哥的功课怕是会给哥哥拖后腿。”前世她不喜欢学习,因为她天生的心脏病,所以学校里根本没有同学愿意跟她玩。倒也不是嫌弃或者歧视她,只是她身体弱,同学们都怕万一把她磕着碰着了会惹麻烦上身。这也导致了她短暂的校园生活无比的孤独。
“那今后你来蘅芜苑,哥哥给你开蒙?”谢惟轻声询问道。
谢惟既已这么说那谢缘自是不好推辞,随即答应道“那缘娘就谢过四哥哥了!”
原来谢惟笑起来是这样好看,说实话她自出生来只在一岁之前见谢惟笑过。后来因为风寒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便没再见他笑过了。莫说笑,就连人她都再没见过几次。听冉氏说,那次风寒差点就要了谢惟的命。他这才开始明白原来自己的身子是那般的孱弱,他也知道有一天自己终会离开爱他的和他所爱的人,于是他将自己关在那一方小小的宅院里整日闷头读书,即使知道无法考取功名,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万念俱灰的内心获得一丝平静。他本就是个脆弱的人,身子是、心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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