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友情是什么样的呢?

高一新生的运动会正在如火如荼地举办着。

由于在这个新校区,我们这一届学生是第一届,所以参加的一共也就只有10个班级。所以规模算不上特别大,但是赛事绝对是紧张刺激的。

在昨夜一场金秋时节的大雨之后,即使现在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时刻散发着青草稀释水蒸气的味道。由于腿伤,郝赫只能和我们一样,坐在本班的大本营里,大多数都是无聊打发着时间。忽然,我看见了别的班级的人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瞧,那不是二班的屠苏吗?是来找林一昊的吗?

只见她手上拿着一叠作文纸,神色慌张,在跨越台阶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一下,来到了丁苏洋面前。但是丁苏洋也是一位开朗外向的人,他只顾着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开玩笑,或是分享刚刚写好的广播稿,也时时刻刻注意我们班参加比赛的运动员们,做好他们的后勤。丝毫没有注意到来找他的屠苏。

“快看,林一昊的暗恋对象!”我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调皮地对郝赫说,并用手指了指。

他只是微微地打量了一遍,便饶有趣味地点点头:“林一昊的眼光也不怎么样。”然后他便起身想去找林一昊了解情况。

“等会!”我赶紧拉着他的手,用劲但轻松地把他拽了回来,“是我搞错了,是那个女生喜欢林一昊。”我赶紧说了实话,生怕造成了巨大的误解,“她是二班的,军训那时候递的情书哦!”

“知道了,我要和林一昊说你乱说他的坏话。”他坏笑着,摆出一副要搞事情的表情。

“别!”我赶紧认错了,“我再也不对你说谎了!”

“真的?”他坏笑着,好像抓住了我的把柄。

“我发誓,反悔的话给你一百块。”我郑重声明。

他笑得更放肆了些,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在逗我。于是我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他也不甘示弱,把我垫在座位上的硬纸板抽出来,害得我摔了个人仰马翻。我还想起身给他来一个漂亮的回击,但是却发现了,屠苏朝着林一昊的位置过去了,看来她是准备亲自来送信了。我赶紧起身告诉郝赫让他先暂停,我俩一起观察屠苏的动向。

“他手上拿的是情书吧。”郝赫看到了那一叠作文纸,下意识地问我。

“应该是吧,也有可能是‘我想对你说’之类的……”突然而来的不正常的话题让郝赫吓了一跳。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你过去看看?”

“拜托,林一昊根本就没理她,但是屠苏在自顾自地说。”

过了好几分钟,我们都沉默了。屠苏长得也算是中上的水平,如果真的要追求一位男生,那成功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好巧不巧却碰上了对女生不感冒的林一昊。话说回来,林一昊也挺奇怪的,都没有见到过他和女生说过话,一起玩,他的社交圈里面也只有男生,难道他是……

我再也不敢想象下去,毕竟同性恋这个词还鲜为人知,而我也只是在某些漫画上了解到,男生和男生之间也能谈恋爱的。我看着边上郝赫的样子,突然心里有些颤抖,我在思考要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你说,林一昊会不会喜欢男的?”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瞪大了瞳孔,诧异地看着我,在确认四下无人看过来的情况下,平静地对我说:“又开始造谣了是吧,你反悔了,给我100块。”

“你都没发现他都不和女生聊天吗?”我反问道。

“反正他绝不是喜欢男生。”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难道他高中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出了端倪,想在郝赫这边套出什么重要的信息。

“你要是想知道,自己问他,我也不知道事情的全貌,说不清楚就是了。”

富有默契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着,它在不断生长。

我突然想起了刚刚说过的话,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保存已久的20元现金,扔到郝赫的大腿上:“先给你五分之一,剩下的回宿舍给你。”

“真够义气!”郝赫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把钱放好。

在我和郝赫讨论时,我们好像错过了大戏。只见屠苏抱着之前那堆纸,把它们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里,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转而看下林一昊,他温柔的笑眼里多了一丝冷酷和绝情,令我感到毛骨悚然。我自顾自地想到,林一昊真的一位有故事且可怕的人啊。

也许是奇怪或者理所当然,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见屠苏来我们班找林一昊了。也许是在那时,林一昊说了比较重的话,让这个富有恋爱脑的小女生彻底绝望了,有时我和林一昊会在路上恰巧碰到屠苏和她的闺蜜,她的眼神也再没有往林一昊身上看一眼,或许说是故意避开的吧。

有很多次机会,我都想问出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难免会产生根深蒂固难以消灭的隔阂,如果他想让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而不是在我的追问下说出来,这样他会感觉到不舒服,我听着也会不舒服。

下午的运动会上,因为没有我们班的比赛,除了个别同学去观看其他班的好朋友或者喜欢的人的比赛了。我们全体人员都瘫坐在观众席上,更有甚者直接躺在别人的腿上闭目养神,由于我比较介意和别人过于亲密的接触,于是我自己从硬纸板上扯下来一块比较小的部分,放在身后的台阶前,拿来靠着。真幻想在自己舒舒服服柔软的床上睡觉啊,可是学校规定,今天最后一个项目结束之前不能回宿舍。

在潮湿的空气里,我隐隐约约看到了丁苏洋去送我们班的演讲稿。演讲稿的内容是通过广播台上面的讲稿人通过广播在全校放送的,内容无非就是夸赞运动员的体育精神,歌颂他们的情操等等。他们用优美的腔调来诠释每一篇演讲稿的内涵,但是……

“9月29日,小雨,星期六。今天真是个完美的一天……”

我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这不是我写日记的开头吗?我突然记起了刚刚我在迷糊当中写完了下午的演讲稿,然后还提前写了今天的日记。丁苏洋来收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把这叠纸(我的还有郝赫的演讲稿)一股脑给他了,忘记了里面还夹了一张我的日记!糟了,她要念到后面了!

“早上我们班在潮湿的空气中观看比赛……”

我的意识立刻清醒了,不顾郝赫睡觉靠在我的身上,我连忙起身,还把他震醒了,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不仅如此,我还和郝赫说了好多话……”

但是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以每秒100m的速度冲向了广播台。

“另外一件事,关于林一昊的……”

我立刻从她的手中抢回了我的日记,害羞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她就像一个吃瓜群众,还感到非常有意思低头快跑离开。一路上我特别紧张,因为我的日记内容被全校同学都听见了,关键是郝赫和林一昊都听见了,我太尴尬了,恨不得直接离开这所学校,换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但现实是我不顾学校的规定,偷偷溜回了宿舍。一路上我碰到的每个人好像都认识我一般,朝我这里看。我紧攥着手里的日记,越来越紧,已经揉成了一个球,这样就不会有人能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宿舍里没有一个人,我把那团“球”扔到了桌子上,接着立刻爬上了床,捂上了被子,想进入梦乡。但是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事情,导致我睡意全无,漫长而短暂的百米冲刺让我的心还在剧烈的跳动着。我太热了。

都怪我自己不小心,错误的把日记当成广播稿交上去了。或许我就不应该在那边写日记。又或许都是因为丁苏洋的错,他应该仔细检查一下啊,然后热情地来告诉我,徐然,你不小心把日记交上来了,快点收好。救命,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在不知不觉中,我还是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一个人站在海边,海水在不停地侵蚀我的身体。我的同学,丁苏洋,林一昊,温霆云……还有郝赫,他们都在一艘巨轮上,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而我一直在被海浪拍打着,我的身后是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寞……

我睡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已经黑,但是现在是几点钟了呢?我没有手表,但是我看到了布哥桌子上的电子钟——7:10。嗯……7:10分了啊。我环顾四周,宿舍里没有任何人,灯也没有亮。我像是没有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情,懒散的坐着。

不对?已经7:10分了!晚自习迟到十分钟了,我赶紧下了床,穿好了衣服。我想去洗一把脸,把身子擦一擦,因为冷汗的缘故,现在看起来想刚淋完雨一样。不行,衣服都湿透了也得换了。于是我把刚穿好的衣服又脱了下来,换上干的衣服。突然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转头一看,是林一昊回来了。我停下了动作,诧异地看着他。

“干嘛看着我,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逃晚自习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徐然,你学习学傻了呀,这两天都没有晚自习。”

我特别震惊,突然记起来周五班会课上林剑豪说的话,好像是这么回事。

“其他人呢?”

“哈哈,日记写的真不错!我被感动到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有些烦躁,看向我的桌子,突然我发现我的“球”消失了。我焦急地到处寻找,但是没有任何踪迹。

“你有没有看到我桌子上有一张纸团?”

“没有。”

到底去哪里了啊。

“对了,徐然,你日记里写的关于我的事情是认真的吗?”他认真地看向我,质问我,瞪着他扑朔迷离的大眼睛。

“啊,这个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支支吾吾地说到,“对不起……我以后不写你了。”

“不用道歉。”林一昊特别的平和,语气很温柔,好像在对他喜欢的人说话,“我可以和你分享我的经历吗?”

他好像在恳求我的答应,然而这样的恳求让我难以释怀,本该是我来道歉的,我内疚的心隐隐颤抖着,一直在告诉我,无法拒绝。

我的沉默让林一昊当作是默认,于是他开始讲述了他的过去。

“初一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女生,她的成绩在全校是数一数二的,长得也很好看,是所有男生的梦中情人。我当时还非常稚嫩,但是也不是很丑,而且我的成绩也和她不相上下,于是整个校园舆论都在炒作我们,大家都把我和她公认为郎才女貌的天生一对,甚至老师都时不时拿我们开玩笑。我当时还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所以非常开心,对所有人分享我的喜悦。但是没过几个月我意识到,我的好朋友都在渐渐有意疏远我,他们去打球聚会都不带我去。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我渐渐地意识到了他的悲伤在不停地蔓延,想要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但是现在最好的灵丹妙药便是同样的沉默。

“于是一整个初一我都没有朋友,一个人上课下课,一个人学习。直到初二下学期,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我和她的关系。有人是觉得我见色忘义,还有人是纯纯的羡慕嫉妒,甚至包括我两小无猜的同学,开始冷嘲热讽我。无论如何,反正我都明白了——是和女生的关系让我失去了我的朋友,于是我决定再也不和女生有任何关系,无论是谁。”

说到这时,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坚定的信念,但又摇摇欲坠。我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他的无奈,他的痛苦,我特别想和他分享他的情感,但是等在这里的却又只是无边的沉默。

过了许久我才开口说话:“可是,你还有父母爱你啊!我的父母都不管我了他们不在乎我的学习,我的感受,我的想法,初中以来,他们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也许只要我没有死就行了吧。”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

我本以为我会长篇大论,来解释如何安慰他,没想到我的全部只有几句话而已。

林一昊有些震惊的看着我,他的瞳孔微缩,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嘴边。也可能这和平常的我不一样。

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开了,建立起了我们俩之间坚固的桥梁。

“我一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谢谢,”林一昊温和但坚定地回答到,“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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