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品了品他的话,分不清他是真谦虚还是说实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由衷说道:“很多人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尤其是朝堂上,明哲保身是常态,肯出头又尽心帮忙的真的不多,所以你得此称号,也实至名归。”
晏清和只笑,也不接话。
海棠又补充一句:“至少,你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晏清和点点头:“好,你的夸赞我收下了。”
他当然不会坦诚,其实他当时并没有为了上任老宰相拼命的意念,只不过是敬佩他一生忠勇耿介,想要尽力一保,多说几句公道话。
若是老宰相也是那等结党营私之辈,也不会落得得罪朝堂权贵,晏清和敬佩的就是他的清廉正直,结果到老,因为不肯站队,被做了套,由家人连累,险些坐实了杀头大罪的下场。
晏清和进宫去求情,从父王的言谈间察觉出了他的别样心思,毕竟能将老臣神不知鬼不觉地拉下水,这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做到的,朝中大臣到底肚腹什么颜色,可想而知,作为一邦之主,他怎么可能容忍?真的杀了老宰相,寒了正值朝臣的心,朝中被人一手遮天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晏清和赌了一把,虽然明面上受了王上申斥,但最后的结果证明,他判断得没错。
老宰相年纪大了,无力与整个偏向大王子的朝堂争锋,后继无出众之人,王上和朝堂都需要一个有力的主事之人,将已经歪掉的风向扭转过来,原本王上还费心筹谋,如何让老宰相归山,换上自己中意的人选,既然有人动手,因为一直无法将他收为己用,想要除掉老宰相,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呢?
水落石出,老宰相安度晚年,图哲上位,朝堂的风向才变了。
父王从头至尾就是站在老宰相那一边的,晏清和判断得没错,自此之后,他顶着贤王的名声崛起,令朝臣们发觉到,原来,整个朝堂不止大王子二王子,还有一位三王子,样样不输两位哥哥。
以上种种,晏清和不欲多说,转身指指前方:“走吧。”
海棠跟上,趁他不注意,一把将灯盏糕夺了回来,抓紧时间咬了一口,果然凉了,见他一往这里瞪,就顾不得多想,嚼了嚼便咽了下去,看得晏清和直皱眉头:“都同你讲了不要吃,你还要吃,就是为了跟我叫板是吗?”
海棠笑笑,将手放下:“不吃了,凉了确实不好吃,三哥确实说得对。”
晏清和看着她,轻叹了口气,又说了句:“走,去喝点热茶。”
海棠满脸抗拒:“我不爱喝茶,以前阿爹同旁的叔伯议事,就总爱泡那些又浓又苦的茶,我有次喝了,差点没把舌头给吐出来。”
晏清和好笑道:“不给你喝那种茶,这家茶楼不光是这种提神的苦茶,还有很多养神的花茶果茶,好喝得很。”
海棠这才舒展了眉头,又有些依依不舍,看了两眼热闹的街道,来往买卖的人一张嘴,说话间都是白气缭绕,这么冷的天,却看得她心生向往。
晏清和见她面色虽有缓和,却仍旧不肯往前走,不免有些不悦,自己好言好语劝了半天,怎么还说不通?
“以前每逢过年时节,我阿娘都会带着我去集市庙会买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大堆,要连跑好些天才能置办齐全,阿娘还会为我扯布裁衣,好让我们一家三口在过年那天都能穿上顶好看的新衣裳,阿爹平日虽忙,但到了年底,也会抽出时间陪我们,不过,他多半是拎东西,因为他力气大。”海棠贪恋地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心底一片黯然。
晏清和没了话说,瞧着海棠圆圆的眼睛里又填上了忧愁,同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便道:“你既不想去,就不去,三哥也不是非要勉强你,你这动不动就搬出前土司和土司夫人,让我如何是好?真真恨不能给你赔个不是。”
海棠回望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稍稍一动,泪珠便滚了下来,晏清和一瞧就头大:“嗳,这怎么还哭上了?使不得啊使不得,不喝茶了,走,三哥带你去吃烤肉。”
海棠点头,随即抬手抹了一把,将泪水擦去,没有用巾帕,看得晏清和一皱眉,听他说要带自己去吃烤肉,本来心动,刚要应着,又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我刚才吃了一个猪蹄,又吃了半个灯盏糕,肚子里现在全是肉,即便想吃烤肉,怕是也没地装了。”
晏清和一滞,接着好笑问道:“那你待如何?”
海棠往前走了两步,指着前面那条街问:“这里是卖年货的吗?”
晏清和跟着上前瞧了一眼,点头道:“应当是的,炒货点心米粮都有。”
好多人推着小车来买,再不就是壮汉两臂满挎,有钱人家是下人跟着提东西,总之一瞧就是为了过年囤储东西。
海棠再去看刚才晏清和指的茶楼的位置,点头道:“那咱们就去喝茶吧,我确实也冷了。”
说罢大跨步朝前走,晏清和跟上,一脸莫名:“怎地又想开了?”
海棠笑道:“我实在想看街上的景象,自己不能再有这种日子,看看也好,不过又冷又渴也是真的,所以,喝点果茶暖暖身,茶楼位置又正好可以俯瞰整条街,岂不是两全其美?”
晏清和打量着她,露出不信的神情:“你真这么想的?”
海棠点头道:“一会儿我馋了,看好哪个,可以让伙计帮忙买回来,也不耽误吃好吃的,还不用受冻,岂不乐哉?”
晏清和无言问道:“你想吃什么?”
海棠拍拍自己的小钱袋:“当然是各种小吃杂食啊,还有三哥刚才说的那个烤肉也不能错过。我带的钱足够,放心。”
晏清和啼笑皆非:“你要在茶楼吃肉?”
海棠反问:“有何不妥吗?”
晏清和再问:“你说呢?你不怕茶馆老板把你撵出来?”
海棠摇头:“三哥说笑呢,您好歹是王爷,在王都里多少有几分薄面吧?谁敢轰我?到时候我就拉您出来,保管没人再多说什么。”
晏清和居高临下瞧着她:“我这一世英名,不会在你手里砸了招牌吧?”
海棠摆手:“不会不会,我有分寸。”
说着,快步朝前走去,紧了紧披风,感叹道:“番都的冬天真是冷啊,冻得我手都僵了,快走,快走。”
晏清和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见海棠已经走远,才迈开步子,福海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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