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望着他，冷笑问道：“难道我连不想嫁人都不可以吗？”
晏清和深呼吸一口气，撇开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等到觉得已经心平气和，不跟她生气计较，才转回头，降了语调，劝道：“嫁人这件事，可以再议，这不是还没影的事吗？你倒先自乱了阵脚。”
海棠听他温言说话，也觉得自己刚才语气太冲，小声道：“我这不是难得为自己未雨绸缪一下吗？若是我之前肯动动脑子想得多一些，在官差接我进宫时拼上拒绝，现在说不定也不用留在这里，苦恼担心，怕自己有一天就被安排嫁了一个不认识不了解不喜欢的男子。”
晏清和好言劝解道：“父王旨意，你一个小姑娘，也莫可奈何。”
海棠摇头：“我那时蠢，以为只是来住几日，还想着番都繁华热闹，又是王都，见识领略一番也好，谁知道来得容易要走难。”
得了，话题又绕了回来，晏清和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俏生生娇憨模样的女子，却总是能成功用一句话让他感到头疼。
不欲多谈，他便转了话头，问道：“番都也有好的地方，大好男儿有的是，你倒也不必如此抗拒。”
海棠坐回桌子旁，捞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没滋没味地嚼着，随口问道：“番都大好男人是多，可能由得我随便挑吗？三哥说这话，未免可笑。”
晏清和被她堵得接不上茬，想了想，念及自己那份私心，便想着把话往回找补：“你才来多久，涉世未深，哪里懂得男女之事，若是哪天被你碰上一个喜欢的，说不定欢欢喜喜留下来。”
海棠嘴硬：“才不会。”
晏清和呵呵笑着：“话可不要说得太早。”
海棠想了想，又道：“那除非我很中意，很合我心，我定意要一辈子同他在一起的，我才会答应留下来。”
晏清和只笑，他瞧着海棠这个样子，更多是看一个不懂事少女在说气话，并不当真。
海棠喝了两口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面露担忧道：“我不喜欢番都女子的模样，一个个像受气包似的，在这里也没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要知道，我们番南女子可是能上阵杀敌的！番都的女子嫌我鲁莽，我嫌她们娇弱，互相看不上，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晏清和怕两人这么说着再将话引到海棠过世的母亲身上，便赶忙打岔说道：“番都女子贤惠秀雅，细细相处下来，你也会看到她们的好处的，人不都是一面，不能一言蔽之，再说，你哪里没有说话的人？想想今天，你同我说了多少话了？”
海棠经他一提醒，才惊觉，自己真的跟他说了许多原本不想说的话，抬头看过去，侧头思索了一番，扯了个笑意道：“许是三哥平易近人又和善可亲吧，见了你不知怎的，就是憋不住，什么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停下后，她又问：“三哥不会把我卖了吧？”
晏清和无语道：“你倒是也能卖个好价钱，才值得我搬弄这个是非，嚼这个舌根子啊！”
海棠闻言哈哈大笑：“也是，我说了什么无关紧要，谁也不在乎，看来，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晏清和实在拿她没办法，瞧着她笑得大声，又隐隐生出几分心酸，便放柔声音，为她添了热茶，说道：“难得出来一趟，不要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吃好喝好才不辜负这一天，别忘了，今日可是我的生辰，我撇下一大家子在身后，带你出来玩，你若是再总这般不快，我忙前忙后图个什么？”
海棠转念，又问：“三哥你这是应下来了吗？”
晏清和其实很想装傻，问她应下什么来，但在海棠一汪碧水般清凉的眼神注视着下，话就说不出口了，他权衡再三，谨慎回答道：“我不能打包票，只能说，若你真摊上了不合心意的婚事，我能帮会尽力去帮你推掉。”
海棠其实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她也深知，晏清和实在没有义务这样一直帮自己，他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仁至义尽。
他对自己的诸般照拂，包括对自己骄纵的包容忍让，不过是看在阿爹阿娘的面子上，两个人之间，并无情意，她没道理蹬鼻子上脸。
见海棠不知在想些什么，大大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着，头略微低着，晏清和瞧不分明她的神情，便追问道：“如何？”
海棠抬头，冲他笑道：“事情还没来，我就这般忧心焦虑，实在蠢笨不堪，既有三哥这句话，我也放心了，我心里估摸着，王上念在我全家全族的面子上，总不至于将我许给一个歪瓜裂枣不成器的家伙吧？”
晏清和略一皱眉：“你一个姑娘家家，对于男女婚事，能不能别这么肆无忌惮开口评说？”
海棠眯起眼睛：“我这不是只在三哥面前说吗？再说，我们番南民风豪爽，男女若是有意，便可互诉衷肠，只要双方愿意，就可结为夫妇，哪像这里，还得父母同意，媒妁之言，自己的意思反倒退后，麻烦得很。”
晏清和纠正她道：“一个地方一个风俗，不要随意评说。”
海棠从善如流：“是，就如同我看这里迂腐，你们看我们未尝不觉得野蛮无序，不过是各种不同活法罢了，我确实没资格评说。”
晏清和瞧着她直摇头，叹道：“听你说话吧，八成觉得你是那种骄横任性被人宠坏了的孩子，可再一听，又觉得你心思通透，不是讲不通道理的人，今日这一上午，你倒是让三哥惊喜了。”
海棠站起身来：“惊喜就好，只要别是惊吓，走吧，三哥，我还想去别地看看，刚才卖吃的店家不说了吗，前面两条街有个庙会，杂耍卖艺的很多，比这里更有趣，不去看看岂不是可惜。”
晏清和向外看了一眼日头，点头答应道：“也好，这会快晌午，日头正浓，也没早晨那么冷了，咱们走一走，消消食，一会找个好地带你吃午饭。”
二人出了茶楼，福海无声跟上，穿过两条街，三人来到庙会这边，放眼望去，果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还没等走几步，就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人扰攘的声音，像是在吵架，间或听到物品摔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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