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微和许燃楚二人一同找到赵顺家中，一方并不大的院子被打理井井有条，看得出这家女主人的贤淑。
“赵顺，赵顺！”江岁微声音中带着几分欢快，像是报喜的喜鹊。
屋子走出一个瘦瘦高高的黄皮大汉，这就是赵顺了，他神采怏怏，双目红肿，江岁微察觉到什么小心询问：“郎中可是说了什么？夫人情况怎么样？”
赵顺扭捏着欲言又止，许燃楚开门见山问是不是舍不得请郎中，赵顺听了这话赶忙摇头否认，再往下问时，他又闭嘴不言。
“啧。”
软的不行，许燃楚便直接硬刚进去，赵顺被撞得一个趔趄后愣了许久。
屋子里又黑又潮湿，充鼻是浓烈的中药味儿，丹参，茯苓，夏枯草……化瘀的药？
许燃楚靠近妇人躺着的床，帐中那人露出一截藕臂，想必此刻衣衫不整，赵顺连忙拦着他：“贱内现在的模样，见不得外男。”
“蠢货！你不让我查看症状又如何对症下药？”
赵顺仍是支吾，不愿意退让，急得许燃楚差点给他一拳。
“今日早上见到那妇人时，她正捂着肚子，大汗淋漓却四肢发冷，没多久她就晕过去了。”江岁微若有所思地说着。
“腹痛，四肢冰冷……加上化瘀的药……”许燃楚仔细回忆着曾看过的医书内容。
“对了，她还吐了，只有这些讯息，许先生能诊断出来吗？”
“有思路，但是不敢确定……”
望闻问切，他连望都做不到却要为病人诊断，太医院的桑宝鸡听了定会狠狠嘲笑他一番。
想到这儿许燃楚不禁恶狠狠瞪了赵顺一眼，赵顺吓得一哆嗦，可还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透露。
“我不能上前，那她总能了吧？”许燃楚指着江岁微。
“郡主……可以……”赵顺点点头。
江岁微在他的指挥下摸了摸妇人的小腹周围：“先生如您所言，有肿块。”
“是了！”他转过身问赵顺：“在夫人出事之前两位房事是不是十分不和谐？”
“你在说什么？！”赵顺拔高了声音，这是他有生之年为数不多的大嗓门时刻，上一次他声音这么大还是在刚出生。
许燃楚并不不搭理他这否认，向着江岁微继续问道：“肿块大小？”
“有，有拳头大小……”
不得不说，亲眼看人身体的异状，还是怪让人害怕的。
“辛苦了，过来吧。”
江岁微乖巧地走回他身边，脚步略有些轻浮。
“我看徐行判你谋杀一点错都没有，你再这样讳疾忌医下去，可不就是谋杀吗？”许燃楚抚了抚江岁微的脑袋，继续说道：“可怜郡主还想保你一命，唉——”
赵顺听了这话一面惊恐这人直呼郡守名讳，一面又难过：“莲，莲儿，这病会死？……”说完赵顺面色灰白，瘫倒在地。
“是啊。”许燃楚眼神冷冷继续说：“夫妻双双赴黄泉，多感人啊。”
“先生……”
许燃楚顺了顺江岁微的头发，用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对着赵顺问道：“即使如此，你还要坚持不让我过去吗？”
赵顺愣愣地从嘴边漏出几个字：“这事关莲儿的名节……”
“呵，愚昧！”没话讲，主簿大人不愿再多说，真真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不懂。”江岁微忍不住开口，“多数人不允许女子学诗书医数，如此便出不了女医官，又不准许男医官为女子诊治，生为女子就该死吗？”
生为女子就该死吗？许燃楚从这样短短一句话中听出了反抗的剪影，不禁让他想到曾见过的大厦高楼、人人平等的盛世。
这世道不准女子读书，却要她们性情淑均;要她们无才，却要她们德行兼备;不许她们盼头露面，却要她们八面玲珑，这样割裂的观念总是同时存在在人们脑海中。
赵顺也不例外，以前他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此情此景下听了江岁微所言也开始审视自己，为了所谓气节，值得拿命换吗？
“我，我知晓错了。”他抹了一把泪：“我都说，我都说！”
“等等！”许燃楚不顾江岁微疑惑的眼神捂着她的耳朵才示意赵顺继续说下去。
“前几天夜里莲儿就说了这事，只是我只当是新妇娇弱，便没有管，过了好几日才请郎中瞧看，当时郎中说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要用……”
“只是要用灌肠疗法，可是为了保住你夫人的名节你没同意，他只好开了这个化瘀的方子。”
其实不然，最先是他的夫人不愿意用这个法子而非他，但是想到自己默认的态度，仍旧是羞愧地点点头：“他说这方子药效要慢一些，只是没想到情况会越来越糟糕……”
“是因为腹内血肿太过严重，上个郎中想必是只切了脉所以轻估了病状才会同意换法子。”说这话时许燃楚丢给赵顺好几个眼刀，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这做法落个谋杀之名还真不冤枉！”许燃楚重复了一遍前面说过的话。
“现在准我上前去看了？”许燃楚没好气地询问，赵顺哪里还敢拦，忙不迭点头。
床榻上的妇人看着奄奄一息，明明是近中秋的凉天气，她穿着一件半袖中衣却尽数汗湿，许燃楚忍不住骂骂咧咧：“她都难受成什么样了，你居然忍得了？疼不在你呗？”
赵顺愧疚得难以自容，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嘴巴子，他蠢虽蠢，好在心地不算太坏。
许燃楚查看完情况皱起了眉头：“现在灌肠疗法已经太晚了……”
“莲儿！我的莲儿！”赵顺又开始啪嗒啪嗒流眼泪，江岁微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一个手刀下去，赵顺应声倒地。
看到这一幕的许燃楚也傻眼了，不自觉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
“先生过奖，从前学过的一些雕虫小技罢了。”江岁微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先生可有办法救下莲儿？”
“有是有，只是……”
“先生不妨直说。”江岁微认真地看着许燃楚，但是许燃楚并不想很认真地回答她，他开口道：“不如郡主替我向阅草堂的郎中讨要几样东西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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