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月十五日,江清母亲头七的时候,冥雾山庄来了一群怪人,他们衣着鲜艳,和这个素白沉痛的山庄有些格格不入,穿着一身素衣的江靖面色严峻的接待了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没有灵根的凡人而已,自己却要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本就心情不好的江靖心情更加闷痛了一些,他咳了两声,喉间隐约能感受到一点腥甜,他强忍着咽下去了,自己不能现出疲态来,这些人还得小心应付。

“靖儿,我看这山庄到处披麻带孝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一个穿着夸张桃红色衣服的老者似乎是明知故问。

“是在下内人前些日子殁了。”江靖语气恭敬的说,手却不自觉的攥起拳头,青筋直冒的样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今年也才四十出头吧,想不到修仙者的寿命也如此浅薄啊,真令人不胜唏嘘。”他状似可惜的说,眼睛向后斜瞥了下,看江靖没有接话的意思,又自顾自的说,“你也不要太过悲痛,我们徐家还是欢迎贤侄的。”

“多谢好意,只是祖上留下的这些薄产尚需打理,况且膝下小女还在嗷嗷待哺的年纪,实在没办法丢弃。”

“你那女儿不是测过了,没有灵根,况且修仙人何必留恋这些世俗情缘,她既没有灵根,说明与你也是父女缘浅,不若投奔我江阴徐氏,到时…”老者说的兴起

“徐伯不用说了,虽然小女白天测没有灵根,但是晚上测试时却是百年难得一见得暗灵根体质,我江家毕竟也是数千年的修仙世家了,祖上也是出过结丹期的大修士的,实在不忍心家族在我手里断了传承。”

“哼!隐灵根有什么用,难道与人斗法时,还要看你时间不成,哪怕就是修出滔天本领,别人趁你凡人之躯时来杀你,你还能避战不成?”老者有些恼怒的说。

“话是如此,我冥雾山庄传承千年,保命法宝还是有几件的,自是能保小女性命无虞,况且小女以后婚配生子,未必不会诞下有灵根的子孙。”

“江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青年人跳出来,大怒甚至想要上手撕扯江靖身上的衣服。

“放肆!”江靖身上一股修仙者的气势一放而出,旁边的几个人都有些面色苍白了起来,修仙者毕竟还是修仙者,仅是威压就不是他们这些凡人可以承受的。那穿着桃红色衣物的老者毕竟年长,心思也多些。

“柳儿你太放肆了,靖兄不要在意,老朽这就代徐家像道友赔罪了。”老者说着就要拜下去,江靖怎可能让他真拜下去,这几个人虽是凡人,却是徐家嫡系血脉,面前的老者更是徐家这一代的嫡长子,只不过因为没有灵根,不能挂家主的名,但实际掌权的却是他,他那个傻弟弟倒是有灵根,可是却有自闭之症,轻易不与人言语,其实两家在境遇上不过五十步笑百步,尚要如此相争,就像被猎人捕中的两只斗兽,明明都会死,却还想要先吞了对方。

“徐伯言重了,在下妻子新逝,心中悲痛万分,深恐怠慢贵客,几位先请回吧,在下不日再亲去徐府请罪。”

“贤侄这说的哪里话,既然知道了贤伉俪仙逝,怎能不拜祭一下,是我们来的不巧,疏忽了。”老者说着竟有要小住的意思。

江靖脸色不禁又阴沉了几分,对方明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妻子刚刚仙逝他们就上门相欺,就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有什么图谋,原先妻子在世时,他们就几次三番上门提亲,毕竟这世界身负灵根的女修稀少,但双方都是修士,诞下有灵根的婴孩的概率却大很多,为了使自己家族多诞生几个修士,好多家族甚至不惜做出有违人伦之事,这也导致后世很多修士虽身负滔天法力,但身体却多少有些隐疾,甚至有的还不如一般凡人武夫强壮,自己妻子也是,明明已经是炼气期巅峰了,身体却孱弱不堪,甚至在不到四十的年纪就仙逝了,当然这也跟这些年频繁生育伤了身体根基有关。幸亏当年自己和妻子身处壮年加上又都是修士,对方才没敢太上门相欺。不过现在自己孤掌难鸣,自己修为还不如妻子,这次只是几个凡人,下一次徐家那个傻子也来了就不好应付了。他思绪万千,越想越烦躁,不知对方图谋更让他内心忐忑,他强压下这股不安,装作若无其事的吩咐周边仆从。

“先给几位贵客安排几间上房。”

又转身对老者几人说道:“怠慢了,在下尚有俗事要处理,便不相陪了,几为有什么想要想吃的尽管吩咐这位仆从,失陪了。”

老者笑容慈祥,真像一个极为关心后辈的长者,笑吟吟道:“贤侄有事尽管先去忙,不用顾及我等。”

不过他的笑容在江靖离去后倏然消失,脸色阴沉哂笑道:“不过一个练气5期,哼。”不过他遮掩的很好,只瞬间又回复笑吟吟的假面,似乎极和蔼的随着那个仆从带自己几人去客房。

屋子内,江靖不安的踱着步,刚听完那个仆从的报告,听着那几个人安分的待在房间里,他反倒更加不安起来,事有反常必有妖,这几个人到现在都没露出什么图谋来,更让他觉得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不是三岁小孩,自然不信他们真是真心来吊唁亡妻,难道目标是清儿,他脑中一个想法闪过,瞬间让他不寒而栗起来,女儿虽然只是个半灵根,好歹也是有灵根的,又有点自悔今天把女儿隐灵根的事说出来,想到这,他赶紧走到书架角落,轻扳其上的一个花瓶,却见书架突然自己转动,腾挪间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他卧室之内竟修了间密室,只不过里面晦暗难明,不知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而另一边,客房内,老者几人也面色沉重的密谋着什么。

“想不到他那个废柴女儿倒是个暗灵根修士。”那个曾经顶撞过江靖的年轻人面色凝重的说道,似乎有些忌惮的样子。

“暗灵根倒是稀奇,不过在我们这等修仙贫瘠之地,又没有合适功法给她,况且还是个隐灵根,跟没有倒也没多大区别。”老者不屑说道。

“不过可惜是个女身,否则带回去”那年轻人面露可惜之色的说道,不过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面相端正的中年儒生打断了。

“澜儿多日没出现了,其它世家已经有点疑心了,再带个女娃过去不过更加让人觊觎,你们的消息确实没错吗,这姓江的果然几年前在凡间找到个有灵根的男娃?”

“此事应该错不了,你听他今天说的那番话,能说出他女儿诞出有灵根的后人来,可见是给他女儿找了个童养夫来,要不然难不成他想亲身上阵,不过看他这样子估计活不到他女儿成年。”那年轻人说道。

"不过我倒有点犹豫,这样做是否有点太伤天德?"那中年儒生如是说道。

“你平时倒是机灵,如今怎么反而迂腐了,岂不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我们家族既然有幸得以接触天道,接触长生的秘密,自然不可能放弃,岂不闻那些世俗中的贫寒人家,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供子弟读书,就是为了一招中举,阶级跃升。世俗中人迷的不过是钱权欲,也不只是想在这世间占个更好的位置,过点更好的生活。他们身陷红尘不自知,不过是工蚁蚁后的区别,庸庸碌碌,最后不过是死亡再开始新的轮回,周而复始。我等家族虽也在世俗之中,但得上天垂帘,让我等族人中产生能沟通天地得窥仙缘的子弟,让我们有脱离这幅凡夫俗子皮囊的机会,这是我们挣脱轮回,实现种族跃升的唯一机会,怎可轻言放弃。放弃了岂不连那些寒门士子都不如了?”老者闻言训斥道,那中年儒生听了,对老者不禁更生出几分敬畏来,老者的心胸见识确实不是自己等后辈能及的。由衷的深躬作了一揖,道:“叔父教训的是,是侄儿浅薄了。”

屋外夜凉如水,黑暗席卷着一切,只有灵堂那里还闪烁着隐隐烛火,照着那些白幡透出几分凉薄,今夜本是十五月圆夜,可能今夜发生的事太过不光彩,月亮也不想直视,卑怯的躲在厚重的云彩里,不肯给这世间一丝光亮,污浊藏于黑暗,黑暗本没错,错的是人心。

屋内,江鸣静静地趴伏在青砖地板上,今夜,江清被江靖派人带走了,他睡得极不安稳,他蜷缩在床边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阴天的缘故,总觉的今天格外冷些,他又往床边缩了缩,手忍不住去碰床边垂下来的流苏,那流苏软软滑滑,本来是丝绸质地,此刻凉凉的倒像胳膊上盘了了一条蛇,冰冰凉凉的更不舒服,让他不禁想起那些想不来的被困在那些黑暗梦境中醒不过来的感觉,身子不禁哆嗦起来,他怕的睁开眼,可是屋内那样黑,和闭着眼的世界一样,他仿佛不是在这个屋子里,他看不到床的轮廓,看不到窗子,也看不到那些熟悉的家具器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就在此时,他在不知哪个方位的角落看到一对悬浮在空中的红色光点,像是某种野兽的眼睛。他怕的嘶鸣起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些充满黑暗血红尖叫的记忆中。

黑暗注视着一切,黑暗掩埋着一切,这个院落不算偏远,然而人们或许在熟睡中,亦或是风声太大,没人听到江鸣那声低微的求救,那声短暂的嘶鸣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告别,也像是对这个世界的控诉,他或许不该存在,也几乎没有获得过这个世界多少的温情,太阳总会升起,白日终将到来,弱者于黑暗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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