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晴看到这条消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一整个晚上都处于雀跃的状态，于是没抗住大伯母她们的怂恿，喝了一小杯红酒。坐到暖烘烘的车上时，倦意袭来，再加上酒劲儿一催，方晴直接睡了过去。
方钦拍了拍方晴说：“醒醒，晴晴，到家了。”
虽然醒得很艰难，但是冷风一吹，方晴立马就精神了。
一进家门，方晴感觉想进了个冰窖一样，冻得直哆嗦，方钦开了暖光灯，然后打开空调，让她醒醒瞌睡再去洗。转而进了厨房拾掇起年货，按奶奶她们的嘱咐分门别类的放好。虽然方钦这么说了，但是方晴仍帮着一块儿收拾。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都很沉默。
直到看到杨扬哥带来的饺子时，方晴才忍不住开口，缓慢说道：“哥，你、你跟杨扬哥，挺好的。”
方钦正背对着她整理冰箱，思索了好一会儿，关上冰箱门才说：“晴晴，我挺惊讶的，我不敢想其他人知道会怎么样，但你的态度有让我觉得安心。”
方晴一听这话，就大胆的说：“我其实是很支持的，有句话不是说‘爱情里只有一种性向就是心之所向’吗，现在这个社会的包容度还是很高的，大部分人都持中立态度，而且还有不少人跟我一样是耽美爱好者。”想了一下又说：“只要你跟杨扬哥一直这么好，两个人再慢慢跟家里磨，总能走到一起的。”
方钦闻言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然后给方晴倒了一杯水，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靠着壁橱，握着杯子笑笑说：“知道了，你还替我们操心起来了。不是早就困得不行了？在车上哼哼唧唧了半天才下来，还不去睡？”方钦原本是怕吓着小姑娘，结果没想到还反过来被小姑娘一顿开导。
方晴好不容易躺到床上后，又毫无睡意了。忍不住又点开了林升的微信翻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结果林升突然发来了消息问她睡没。
“还没，有点睡不着。”
然后林升就拨了电话。
“喂。”
“喂，你呢，还没睡吗？”
“我这还在写卷子呢。睡不着啊，那怎么办，要不我陪你聊会儿天？”
“分明就是你想找我聊天吧。”方晴说着就捂起眼睛笑了起来。
“承认想我了就这么难吗？是，我想你了，想和你说说话，这卷子做得我头都大了。”
方晴笑了笑，然后拿开覆在眼睛上的手 ，正过身平躺在床上，盯着一片漆黑出神，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怎么还叹气？”
“不是，我就是开心。”
“开心还叹气？”
“不知道，就感觉心里空空的，还莫名的感觉有点沉重，可能……”有点快，但明明就是自己主动的。虽然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看上去也无异于其他情侣，但是她能察觉到他们之间除了有许久未见的陌生感，还有就是，林升似乎有点……放不开。林升明里暗里的表达了好几次自己的心意，但方晴感觉林升越是这样，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就越强烈。
“呃……没什么，可能是我太患得患失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林升大概也猜到方晴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进展太快了。一时间不适应，心就像悬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这种状态就像是时间在他们之间堆砌起了一面墙，而他一时之间也不找不到这面墙的裂痕，只能装作没看见。或许自己不该这样，不该这么着急，这么见缝插针的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林升还停留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没说话。
方晴又自顾自的说：“林升，你真的喜欢我吗？”方晴自己也觉得自己很矛盾，明明有时候连他投来一个注目都会感到不好意思，说这话时却又脸不红，心不跳的，仿佛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林升听到这话直接停下了手中的笔，下意识地反问：“你不喜欢我吗？”
“不知道。”方晴脱口而出，很快又意识到这样似乎太伤人了，就紧接着解释说：“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每次突然有想谈恋爱的冲动时，都不想跟别人，只想跟你。”话一出口，方晴就尬住了，她掀起被子一把捂住脸，有种捂死自己的冲动。
林升先是一愣然后就笑了，又趁机嘲弄她：“是，你不是喜欢我，你是只喜欢我，哈哈哈，没看出来啊，你这情话说的还一套一套的。”
方晴心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错了，我就不该跟你聊这个。”
“聊什么，聊你有多喜欢我？”林升还没有意识自己即将作死，仍沉浸在方晴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带来的喜悦中。
方晴翻了一下身，有些不快的说：“你写作业去吧，我要睡了。”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嘛。是你这话问的太突然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连我自己都还没想明白呢。”
听到林升这求饶的语气，方晴莞尔一笑说：“那我不问这个了，我就问——，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我的？”
“初二暑假。”林升接话接的很快，方晴反倒一下愣住了。
那不是我转学离开直树市的时候吗，方晴开始回忆起了那时发生的事。
方晴记得那个时候她正在考试，卷子的第一面还没做完，她就被巡视的监考老师叫了出去，然后跟她说，她家里有点事，小姨正在校门外等她。方晴心里直打鼓，能有什么事会在这个时候找她，而且还是小姨。刚走到小姨身边，小姨就开口说：“晴晴，你爸爸车祸去世了。”
方晴感觉噌的一下，脑子就空了，小姨在一旁说了什么，她全都没听见，走了快一半的时候，她才开始想现在家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妈妈呢，妈妈会哭吗？爷爷奶奶又怎么样了。
结果没想到一进门，看到的是一屋子的人，这些人哭的哭，笑的笑，还有不少人趁此寒暄。妈妈哭的撕心裂肺，被人搀扶着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让她去给爸爸的灵柩磕头。
方晴像是被抽了魂一般，麻木的走到爸爸的灵柩前磕了头。事后，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脑子里想的又是什么。
她看着这个极其陌生的场面，一时之间连自己该站哪儿都不知道。大家都忙前忙后的，奶奶和妈妈身边围了不少人劝导，爷爷强打起精神指点着这烦琐之至的料后工作，而大伯更是主心骨一般到处打点，哥哥则守在灵柩前对着一个接一个来磕头的人回以叩拜。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来管她，她就这样在角落里站着，像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一切。她很疑惑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难过，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她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因为她甚至还冷漠的觉得妈妈是哭给别人看的。平日里，妈妈对着爸爸不是吵就是骂，这会儿却哭的这样伤心，方晴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
虽然很多人都看到方晴无措的站在角落里，但没有一个人过来告诉她，她该做什么。过了很久，大伯母边擦着泪边从奶奶身边起身时，才注意到方晴，才把她安置到了方钦身边，告诉她这几天就和哥哥待在一起。方晴看到哥哥安静的站在那儿默默流泪，而自己呢，自己也想和大家一样，于是方晴拼命的想爸爸的好，还告诉自己爸爸死了，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自己要很伤心才对。但是她在心里鄙夷自己，因为她知道她的眼泪都是假的，跟拧毛巾挤出来的水一样毫无意义。
这几天大家都很忙，即使不忙也要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
方晴错过的考试是期末考试，所以她就没再回学校了。方晴每每一个人站在角落时，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她很难过，但她难过的是她经常罔知所措而且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经常要受到妈妈、大伯母或者某某长辈的责备，有时候甚至连爷爷奶奶和大伯都会投来失望的眼神。她无助极了，特别想逃离这里，逃离这一切。
短短几天的时间，家里的光景就全然不同了。丧事一过，人群散去，家里格外冷清。妈妈他们仍旧很忙，一直在商量事情，经常顾不上方晴，连吃饭也不顾不上。这天小姨做好了饭劝着妈妈多少吃点，大伯母也同样劝着爷爷奶奶，而大伯和哥哥不知去向。方晴明明看到他们看到自己了，却没有人喊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自己过去，她做不到就这么过去，然后坐下，吃饭。于是一个人走了出去，她不记得当时想的是什么了，也许只是想短暂离开一会儿。
快走到学校时，她突然看到了林升。然后她一下子呆住了，林升怎么在这儿，来找江涛吗，可是天都快黑了。林升也很惊讶会在这儿看到方晴，他已经知道她家里的事了，于是快步过去说：“你怎么在这儿？”方晴缓慢抬起头看他，看到方晴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时，他一下子就慌了，“你没事吧，我知道你爸爸……唉，我，算了，你最近还好吗？”方晴也不知道林升怎么就触断了她那根绷紧的弦，一下子就哭了出来，眼泪就像溃堤的洪水一样汹涌，她越是想止住就越是止不住，干脆任由自己这么哭着。
林升见状更加惊慌了，他赶紧拿出口袋里的纸递给方晴，还慌乱的在一旁不知所言的安慰着，方晴哭的厉害，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见慰问无用，就干脆没说话了，一张一张的递纸给她。真的哭了很久，从大片大片的泪水哭到抽泣又到小声啜泣，太阳也从山顶滑至不见。方晴不仅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么哭过，就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从没这么哭过。
泪水是止住了，但她还用了好长时间平复下来，平复到自己不再抽搐，可以完整的说出一句话。
“我没事了，你快回去吧。”方晴揉着红肿的眼睛说。
林升拿开她捂在眼睛上的手，递给她最后一张纸说：“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方晴心里想的是，林升肯定是以为自己在为爸爸去世而伤心难过吧，其实并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哭的原因是什么。
其实林升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揪的生疼，还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溺在方晴的泪水里一样。
走到院外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方晴倏然慌了起来，自己离开这么久还没跟家里说，到时候又要怪自己添乱吧。然后僵硬的转过身，哑着嗓子对林升说：“我到了，谢谢你，林升。”
她看不清林升的脸，林升只是站着不动，好一会儿才说：“嗯，你快去吧。”他想的是等过些日子再说，方晴只想着等会儿要怎么跟家里解释。彼时他们都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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