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骑着白马，一路都在狂奔，要是马儿跑慢了一点，他就使劲地抽打着马，马儿受到鞭打，立刻撒开了马蹄飞奔起来，可是少年还是不住地抽打着马，他是在发泄自己的痛苦，想要以此让自己减轻痛苦。
他心里的苦闷，找谁述说？父亲死了，因为他而死。
他出了人群视线之后，蓦地将方向一转，驱马去了另一个地方。面容憔悴的他，在到达那里之后，终于没了力气，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他没有站起身来，而是躺在草地上，任凭地面的温度灼烧他的皮肤，由着艳阳天的日光如同火把一般，灼伤他的身体。
或许说他已经沉弥在自己的痛苦中，难以自拔，他在惩罚自己，折磨自己，以此让自己的内心少一些愧疚。
他微微抬高自己的右手，可刚刚抬起来，剧烈的痛袭击了他的神经，他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的眼包含了太多，无奈，心酸，愧疚，埋怨……
闭上眼睛，他甘愿被烈阳的光炽烤，被自己的愧疚打得有心无力，他也不想睁开眼睛，他在沉沦，沉沦悲伤，沉陷在自己的愧疚，沉沉的愧疚，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眼里一片清明，看向蔚蓝的天空，他的眼被日光刺痛，视线一刻也不想离开头顶的强光。
这样，这样也好。他可以少些难过，少些痛苦。
这里是邑州城的护城河，处于邑州城的四周，而少年所在的护城河方向则是极少人来的上游。
他把沉痛放在这里，很放心地放在这里，不会被人看到，不会被人知道，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一个浑身伤痕的人。
血迹滴滴答答落在青草上，淡淡的芳草香轻触着他的嗅觉，夹带着一丝丝血腥味。他贪婪地闻着，这味道，让他着实着迷，那熟悉的，浓烈的血的味道，是他眼中的伤，心中的痛，让他想起了太多，太多。
他仿佛突然看见了父亲临死的眼光，看见了自己在沙场上的无奈，他的悲愤，他的有苦难言。
他从午后一直在那里待到了黄昏，他瞥见夕阳的颜色，落入西山的颜色，都是如此地相似，都是殷红的血的颜色。
“哥哥，”一声轻唤将他拉入现实，他依旧看着残阳，眼皮没有眨一下。脚步离他近了，橙色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是你？”
“是我，哥哥。”橙色身影一晃，坐到了他的身旁，“哥哥，太阳下山了，该回去了。”
江凡没有说话，他的眼睫却因为这句话而轻轻地一颤，该回去了？回到那个将军府？他不想回去，不想看见父亲的灵堂，他害怕失去，却已经失去了。
“你走吧。”，良久，他才说了这句话，“我现在不想回去。”
“哥哥，不可以。义母说了，一定让明月劝你回去。”江明月急忙说道，她也知道义父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他的每一句话无一不透露着悲伤的气息。
江凡终于坐起来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没有说谎之后，才问，“母亲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哥哥，义母看似对你不关心，但是你毕竟是她唯一的孩子，有多少次，你受挫之后，就会来到这里，义母都偷偷躲在树背后看着你，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我知道，你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可是她对你的爱，都是真的。”
“别说了，我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一些事。”江凡闻言，也是一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那个冷血的母亲也会有这么一面，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听。
“哥哥，你相信她吧，在这个将军府只有她和义父对你是最好的，你不要再误解她了。这次，也是她让我来找你的，她怕，怕你做傻事啊。”
江明月的眼里已然有了点点泪光，她是孤女，从小没爹没娘，是义母将她收养，认她为干女儿，义母对江凡的苦心，她都是清清楚楚知道的，因此她不希望他们一直不和下去。
江凡站起身来，背对着她，缓缓道，“她如果真的那么了解我，我是个什么人，她应该清楚吧。我会因为父亲的死而做傻事吗？那是懦夫的行为，我江凡不会。”
江明月微微摇头，低声道，“我知道你不会，可是，义母她……”
“闭嘴，不要再说了，从我五岁开始，她就不再是我的母亲了，我不会叫她，也不想见她。现在天色已晚，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江凡说完，唤来马儿，跨上马后又朝后看了眼草地上站立的橙衣女子，衣袂随风而舞，让她宛若九天仙女一般美丽，泫然欲泣的模样竟让他有了一丝动容，他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娇弱的女子，弱不禁风。
可是眼前的女子，让他讨厌不起来。他朝她伸出左手，“上来吧，我带你回去。”
江明月刚碰到那只手，手触手的感觉让她俏脸一红，她点了点头，转眼就坐到了马儿上。
江凡的手从她的腰而过，牵住马绳，手中鞭子一扬，马儿在草地上飞快地奔驰着。
风中掠过的花香味混合着身后少年身上的檀香气息扑入了她的鼻间，她长这么大，哪里被男子这般过，一时间，双颊越发地红起来。
少年也不经意间，瞥见她脸上的红霞，勾唇微微一笑，没说什么，手却小心起来，策着马在草地上渐渐隐去。
马儿停在将军府的门口，这时天色微黑，江凡看见门上挂着大大的白色灯笼，在忙碌的下人们都是穿着白色的麻衣，从他眼中看去，仿佛每个人的面上都是沉重不已，他在内心冷笑，明明有些人不是如此，却还装作如此。
他指的则是门口正指挥着下人干活的女子，那女子生得一副好相貌，身着一袭浅绿色衣裳，是他的二嫂方水华。
他跳下马，也将坐于马上的江明月扶了下来，他回过头，看向方水华，冷笑道，“二嫂今日怎么穿的如此？父亲尸骨未寒，你却穿得花枝招展的，是何意啊？”
方水华早就看见他回来了，只是在一旁装作不知道罢了，现如今，他居然问她穿的衣服是何意，她自然不能让他有什么别的话说，于是她道，“你也说了，公公尸骨未寒，可是弟弟今日居然头一次回来得如此晚，还带了个女子回来，敢问弟弟你又是何意啊？”
江明月听到这句话，面上一凝，她不禁说道，“二嫂，我是明月。”
“我知道你是明月，江明月嘛，我们的义妹。”方水华蓦地话锋一转，看向了默不作声的江凡，“弟弟，你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喜欢明月就直说啊，何必在城门带着她去了护城河，还是最少人去的上游地带，难道你们在那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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