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午后,浮云浅淡,微风徐徐,校场里依旧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吆喝声,高过院墙的桂花蓊蓊郁郁,抬眼便能瞧见簇簇金黄。
墙根处还散落了些,与别处不同,这里的残花并未清扫,堆积了厚厚一层,甜香里暗藏腐朽之气。很难想象,翠罗门里居然有这样清净的地方。
高束墨发的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被蛛丝埋葬的门匾,确认那快要褪色的两个字无误后,拍了拍锈迹斑斑的门环。
少顷,内里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者是谁?”
少年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却难掩兴奋,自报家门:“在下陈子亦,家住素玉城,年方十六,幼时学文,考不中,才转学武,如今略有所成。适逢翠罗门招收弟子,在下毛遂自荐,幸得门主赏识,打发在下前来此处,拜影君为师。”他倒豆子般说完。
两扇门忽然就被打开,像是尘封已久被人抛之脑后的禁地重见天日,一时间灰尘簌簌,陈子亦连忙以袖遮面,另一只手扇了扇,半眯眼往里瞧去。
来人身形瘦削,发髻松松散散,无需浓妆艳抹,即便是一张素面,也有几分别样意味。她不动声色瞧了一眼。
“跟我来。”随即飘飘而去。
陈子亦便咳嗽两声,抬步跟上,关上门的功夫,女子悄无声息走出去几丈远。此处十分静谧,人迹罕至,风吹草动一点不闻,陈子亦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带路的女子停下来,回过头看他一眼,似乎思虑良久,淡眉微蹙,满脸好奇:“阁下为何来影门?”
“门主透露,影门的俸禄是翠罗门最高的。”陈子亦一脸真诚,笑得露出虎牙。
女子笑了笑,不再多说。
影门多的是水榭亭台,精致阁楼散落其间,与前院的破败截然不同。女子将陈子亦带到湖边小亭前止步,青纱帐飘飘渺渺,内里人影绰绰。女子道:“影君,人已带到。”
纱帐便被挑开,桂花香气扑鼻而来,几名女子正叠坐在矮榻上缝制香囊。姑娘们瞧着,别有意味的笑了笑,着红衣的女子道:“在下入影门以来,还是头一遭见着男子。诶,赤玉,可问清楚了,他为何来此。”
赤玉没见着影君,不免落寞,如实答:“说是俸禄高。”又道:“可见过影君?”
几人笑着摇头。
影君常去的地方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赤玉便又往着小道上去,边走边道:“小兄弟见谅,影君素来行踪不定,寻她还需费些功夫。”
陈子亦笑着摆手说不在意。
冷不丁后背一疼,他嘶了一声,惊呼:“有刺客!”
一颗圆溜溜的野果骨碌碌滚到他的脚边,赤玉抬眼一瞧,笑容绽开,抱拳行礼:“影君!”
陈子亦揉着背,捕捉到影君二字,便循声看去,只见远处墙头上站着一人,腾空而起,红衣绽放,几个起落就停在赤玉身边,淡淡药香弥散开来。
递给她的草编篮里,盛满大大小小的野果,不难看出,这些野果还未熟透。
而影君围着陈子亦看了一圈,隔着一顶纱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陈子亦紧张兮兮道:“前辈……可是有何不妥。”
“翠罗门三年招收一次弟子,一次只收一百个,分到影门的只有三人且从不收男子,昨儿个已经来了仨姑娘。”影君啧了几声,喃喃道:“门主这是何意。”
赤玉附在影君耳边道:“方才听他说,来此是因为门主透露俸禄高。”
“这样啊。”影君道:“给他安排住处去吧,顺道带他熟悉熟悉环境,旁的规矩,明儿再说。”
“是。”
霞光敛起,暑热随之消散。
议事厅里,六君难得聚齐,门主很是欣慰,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他竟笑了出来。
“诸位齐聚一堂,想是遇到了难事。”
带面具的男子愤然站起,道:“这届弟子,论武功才气,论相貌修养,那叫做陈子亦的小子当排首位,他与在下无缘,在下不说什么。”又瞥向坐在角落大嚼特嚼的影君,眉头一挑:“偏偏这样一个人才,竟要跟着一个饭桶。”
此言一出,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唯有影君,眼里似乎只有盘子里的烧鸡,剥皮去骨吃了个干净,丝毫不在意自己已经被推上风口浪尖。
门主示意他坐,道:“每次议事,就数影君来得最快,从不缺席,老夫斟酌良久,才将影门俸禄翻了一番。那陈子亦,便是冲着俸禄,自愿前去的。”
众人哑口无言,他们哪能不知,影君为何如此积极。
影君将骨头齐整整放回盘子里,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擦过嘴后,道:“影门不收男子,这是规矩。再者……在下观这陈什么亦,并没有诸位说的这样神乎其神。你们谁想收他为徒,尽管收。”
一瞧有机会,几人争执得唾沫横飞,推杯换盏之间暗暗较劲。门主轻咳一声,他们便都安分下来,眼里写满不甘,眼刀子一茬一茬往角落里飞去。
“此事无需再议,陈子亦从今日起,便是影门中人。”
影君想要反驳。
门主道:“往后的午膳,影门也与其他五门一样,添一道烧鸡。”
“……啊哈哈,其实,能收到陈子亦这样的少年英杰,是我影门的福气。在下定当倾囊相授,不辱使命。”
影门的拜师礼不似其他门那样繁琐,翌日清晨,影君召来两个徒弟,按照惯例询问一番近来状况,核对完成并无错漏后,泄了气躺在竹椅上,枕着手臂,愁眉不展道:“为师想了一夜,躲是躲不掉了。要想打发那小子走,只有一个办法。”
陈子亦躺在硬如磐石的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夜,才浅浅睡去,梦里浑浑噩噩,看不清脸面的人将他手脚绑住,一柄剑指着他的眉心:“交出来!”
就在剑要落下来时,刺骨的寒意猛然袭来,他惊醒,大口喘气,眼前破败的屋顶渐渐清晰。
尖锐的女声不耐道:“还不快起来滚去拜师!”
他撑起身子,见床边端着木盆的女子柳眉倒竖,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他连连点头,待女子出去,才瞧着湿透的褥子叹气,却抵不过外头催命似的叫喊,他换身衣裳就往外走。
出门迎来当头一击。
不知哪里飞来的野果砸的他眼冒金星,这东西陈子亦并不陌生,他捡起野果,还未站直,又飞来一颗,这下打到他的膝盖,一时吃痛,站立不稳,龇牙咧嘴单膝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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