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要是撞上的是别人么,互相说声抱歉也就过去了,伊文眼睛都不见得会抬一下看看对方。可是,和安皓撞上了,这下红晕从伊文的脸上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伊文吃痛的叫了一声,其实没有很痛,但是伊文竟不自觉地想要做作起来了。伊文意识到自己超乎本身的夸张了,她总是如此,面对心动的人并不能够很自然的做自己。

且慢,心动的人?我对他心动了吗?伊文下意识的想要理清这个问题。

未待伊文思考清楚,她看到安皓后退了一步,然后稍稍蹲下身子,歪过头看着伊文。

“那么痛啊?”

伊文和他对视了一下,又马上将目光移走,不看他。“痛啊。”

安皓突然温柔的笑笑,往伊文面前走了一步,顺手拿过伊文手上拎着的两袋沉甸甸的东西,“帮你拿。”

伊文咽了咽口水,心想,靠,这个人又突然变温柔,真的受不了。

伊文没有拒绝安皓的好意,将袋子放到安皓手里,然后从冰箱里取了几瓶饮料,和安皓一起走去柜台结账。

安皓在小超市买的东西比伊文多,他示意伊文在一旁等着,他来一起结账。

伊文非不,赶紧拿过原本放在结账台的属于自己的商品,坚持要自己单独结账。

“干嘛?”安皓不解。

“我自己买单。”伊文淡淡地说。

安皓望着伊文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突然笑了一下。

“干嘛?笑什么啊?”伊文假装强势的问。

“没有啊,想到你连一个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给我诶。”安皓继续笑意盈盈。

伊文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琢磨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我献殷勤?他对我有意思吗?他是不是又在胡说八道想要逗我玩?

我才不要再上他的当。伊文心想,于是没有任何回应。

两个人从小超市出来,沿着小路走回公寓。

安皓一人独揽着将两人买的大袋小袋拎回家的任务,伊文落得清闲,一只手指串着钥匙圈晃荡,另一只手拿着一支奶油雪糕,就这样和安皓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伊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许不是想要诉说,而是想要提问吧。面对身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她有太多的好奇。

“你有在上班吗?”伊文抬头望向安皓。

“嗯,随便上上。”

“怎样随便上上?你是做什么的?”伊文快走两步走到安皓的面前,转过来面对着安皓,一边往后退一边追问。

“问那么多干嘛?”

“喂,你又这样。你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啊?”

“你是没见过我对别人的样子。”

伊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望着安皓停下了步子。安皓继续往前走,差点又撞上了伊文。

“好吧,那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伊文举起雪糕吃了一口,继续问到。

“知道啊。写东西的。”安皓不以为然地说道。

伊文不解,你怎么知道?

安皓坏笑着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一边低下头看伊文的反应,“上次在你家……那张纸……你不是说要用来做写东西的素材……”

“啊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快点走!晒死了!”伊文打断安皓的话,生怕他又说出什么让自己难堪的回忆来,那张记录着安皓初印象的a4纸,就是伊文被安皓死死抓住的把柄!

大意了!这下没法在他面前散发我本该有的魅力了!

伊文一边吃着雪糕一边在安皓前面走得飞快,不时回头看看安皓,还在用打趣和嘲笑的表情望着自己,伊文对安皓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扭过头来,却发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夏天的风迎面拂来,此刻,伊文觉得心情愉快极了。

这天,伊文到市中心CBD和一家出版社的编辑开会,会开了整整一个白天,从上午10点到下午6点,伊文连一天内叫了三次外卖冰美式。

夏天本就燥热,和出版社讨论稿件的细枝末节更让伊文崩溃。这段描写太出格,改;这个情节多余,改;人物形象不够丰满,改。总而言之,一个字,改。会议讨论到最后,伊文已经是头晕脑胀,只想快点结束。

好不容易抱着电脑和一堆文件从写字楼出来,伊文抬头望着天空,天还是亮的,斜阳的余晖笼罩着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市中心车水马龙,刚刚下班的白领背着包穿着西装来来往往,和伊文擦肩而过。

好久没有感受过CBD的热闹了,伊文心想,她原本打算开完会马上搭地铁赶回郊区,此刻她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决定在市中心附近找一家好吃的餐厅,结束这久未体验过的CBD白领生活的一天。

伊文沿着商业中心来回走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家居酒屋,坐下来点了干烧青花鱼,北极贝刺身,一碗地狱拉面,还点了一杯冰冻啤酒。

菜品被盛放在精致的日式餐具上面,在木质的餐桌上摆放得满满当当,加上那用大玻璃杯装着的满杯啤酒,啤酒表面还冒着一个个忽隐忽现的小气泡,伊文觉得一天的疲惫都被治愈了。

在大快朵颐完之后,伊文带着喝酒后的红晕走出居酒屋。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伊文的心莫名荡漾起来。夏夜的晚风吹拂在伊文的脸上,带着些白天未散尽的余热,发丝飘动在伊文的耳边。

这样的夜晚真好,好像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伊文在街头拦下一辆的士,坐进去,车正在往城市边缘开。

伊文摇下车窗,窗外阵阵的晚风吹平了伊文心上的褶皱。 她心动,但同时她也平静。

就这样带着荡漾又轻快的心情回到了公寓楼下,车未停稳,在后座上伊文往车外望了一眼,一道熟悉的背影从伊文的视线里闪过。伊文赶忙付款下车,快步紧跟着前面的身影。

怎么回事儿?感觉他今天走路的样子怪怪的?

伊文带着疑惑小跑了几步跟上安皓,轻轻的举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嘶……”安皓发出吃痛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向伊文,满脸都是淤血和伤痕。血从安皓的额头流到眼角,几乎都要令他睁不开眼睛来。两边颧骨的位置都有明显的划痕,嘴角淤血未散,一块青一块紫。

伊文被吓一大跳,但是这惊吓只持续了几秒钟,马上被从心底升腾起来的心疼代替掉。

安皓现在的样子,像是一只在森林里被野兽厮杀过,受了重伤的小鹿。

“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快,我们去医院。”伊文轻轻扶住安皓的手臂,生怕自己稍微用力一点就会将他弄疼。

安皓没有说话的力气,他摇了摇头,甩开了伊文的手,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伊文紧跟上,“你怎么受伤的?听话好不好,我们去医院”,伊文担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安皓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仍是摇头。电梯来了,他自顾自的走进去。

电梯明亮的灯光打下来,伊文才发现他受伤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安皓半靠在电梯的角落里,一只手撑在电梯的扶手栏杆上,另一只手有气无力的垂下来。伊文发现,他的手臂也受伤了,甚至手背皮肤都是一块块血肉模糊的伤口,就这样外露在空气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伊文的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安皓,我怕……你跟我说说话,你告诉我,你还好吗?”伊文紧紧贴在安皓的身边,用手轻轻搀扶着他,带着哭腔问出这一句话。

安皓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睁开眼睛望着伊文,咧开带着伤的嘴角朝伊文笑笑:“别怕。”然后收起笑容,迅速将眼睛闭上,像是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样子。

伊文从没有感到过如此慌张,她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她也看不得安皓如此受伤,她的一颗心骤然疼痛了起来。

像是本能驱使般,伊文再次贴近安皓的身体,就这样,轻轻的抱住了他。

安皓感受到伊文环住了自己的身体,但是他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两个字从他的嘴里气若游丝的吐出来。

太轻了,轻到伊文要很用力才能听得清楚。

他说:别怕。

伊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安皓搀扶回家,不过是从电梯口到家门口短短不到15米的距离,伊文累得满头大汗。

站在安皓的家门口,伊文将安皓扶到墙边,“钥匙呢?钥匙给我。”安皓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示意钥匙在他的裤袋里。

伊文准备伸出去的手犹豫了一下,担心自己会不会举止太过亲密。但转念一下,去他妈的,人都受伤成这样了,还在意我碰不碰他么。

伊文在安皓的裤袋中摸索,安皓穿一条灰色的工装裤,袋子的拉链很难拉开,伊文左右前后摸了个遍,才从裤袋子里掏出钥匙。

安皓靠在墙边,低头看着伊文在自己的身上摸索,居然笑了起来,而且笑的样子有点过分。

伊文停住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安皓。完了,这家伙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吧?伊文真的紧张了一下。

“你是不是趁我无力反抗,故意揩我油?”安皓还在笑,笑得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这种玩笑可以被理解。但是安皓身上四处挂彩,还笑得那样开心,伊文真的没办法和他共情。

“别笑了,你是不是脑子也摔坏了。”伊文白了安皓一眼,想起刚刚为他心疼落泪的自己,实在是矫情。自己难过得不要不要的,而伤者这会儿笑得正欢呢。

伊文把安皓给搀扶进家里,将灯打开之后,一时不知道要把他安置在沙发上还是床上。

放在沙发上感觉他会躺得不够舒服,本来就一身的伤,担心晚点还要挪到床上去,可是如果放到床上,又感觉有点……说不清楚了,难道我要在床上帮他清理伤口吗?伊文扶着安皓站在玄关处,正在进行一个人的头脑风暴。

“站这干嘛?扶我上床。”安皓好奇地望了伊文一眼,用手指着卧室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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