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文想起《亲密关系》那本书里讲过一个观点:

“期望就是通往地狱之路。因为期望会把接受和让人自由等充满爱意的感觉挡在门外。如果我不能接受别人现在的样子,或不让他们自由地走自己的路,那么我就不是真的爱他们。我只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满足,与他们建立亲密关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满足我小小的自私需求。”

伊文深以为然,是的,她对他的心动,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小小的自私需求,她只是为了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给自己找点乐趣和盼头。一旦那个期望的载体出现了异常,她就自觉放弃。

伊文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有好好喜欢过一个人啊。

从地铁站走回家的路上,伊文一直和安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突然间平地一声雷,伊文抬头看了看满布乌云的天空,感觉马上就会落下一场暴雨。

伊文放慢脚步,直到看见安皓已经走进了公寓大堂,才加快脚步,豆大的的雨已经开始落下来,伊文没有带伞,大雨被狂风裹挟着打在伊文的手臂上,伊文竟感觉到有些疼痛。

伊文在雨势变大之前走到了公寓门口,闪进屋檐底下,从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稍作整理之后,伊文转身走进公寓大堂,却发现安皓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她的面前等着她走进来。

伊文和安皓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她微微张开嘴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伊文心想,打声招呼吧,本来也没有起什么冲突,什么都不说那太奇怪了。

求求了,说些什么吧。

谁先开口都行。

正在气氛异常静默的此刻,伊文身后响起一些动静,两人同时望过去,一个男人正在将一把撑开的雨伞收起来,随手甩了甩那把伞上挂着的雨水。

“诶?你下来等我?”男人和伊文打招呼。

安皓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伊文,什么都没说,不带任何表情的转身回头走进电梯里。

男人叫刘子敬,是伊文的好友,保持着纯洁关系的那种好友。

伊文对着刘子敬点了点头,随意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心里回忆着刚刚安皓看见刘子敬那一瞬间的表现。

什么意思?他是生气了吗?还是吃醋?

伊文这么想着,心中居然有一丝窃喜。

伊文不相信安皓对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凭他受了伤那晚,在电梯里那短暂的一下拥抱,还有那一句“别怕”,伊文觉得安皓能够感受到她的感受。

哼,这下让你也体会一下感情失控的感觉吧,伊文惊讶自己的内心居然会有这样的小九九。

“刚才那个男的你认识啊?”刘子敬跟着伊文走到家门口,在等伊文开门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

“邻居而已。”伊文故意清了清嗓子,干脆利落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知道安皓如果在客厅里,可以听见她说的话。

刘子敬是伊文好闺蜜的初恋,闺蜜和他虽然分手已久,但是大家都保持着友好的联系。毕竟是年少时的校园爱恋,当时自以为比天大的小情小爱,在踏入社会后才会意识到,什么都不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强——伊文闺蜜如是说。

刘子敬在家乡考研失败后,到这座城市来考公务员,没想到考研之路并不顺遂的他,公务员的笔试面试成绩都异常出色,十分顺利的就在机关单位拿到了编制名额。

刘子敬这次来是找伊文拿上次拜托伊文帮忙写的宣讲稿,因为赶着明天大会上就要派上用场,所以干脆来伊文家当面对稿,好及时进行修改,免得在网上对稿一来一回说不清楚还耽误时间。

伊文从冰箱里拿出一支冰镇的矿泉水递给刘子敬,让他自便,自己先去准备好笔记本里的宣讲稿。

“怎么样?住到郊区来还习惯吗?”

“有什么不习惯的呀,马死落地行,更何况我现在的工作也不需要我过太热闹的生活。”

“习惯就行。”刘子敬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冰水,然后一副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的表情。

“干嘛?想什么呢?”伊文将宣讲稿用家里的小型打印机打印出来顺手递给刘子敬,五页正反面都铺满了字的稿子。

“我怎么觉得刚刚楼下碰见那个男的很面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刘子敬侧了侧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行了行了,你别想了,能把你脑子想坏。世界上那么多人,有你不面熟的没?”伊文被刘子敬认真回忆的样子给逗笑了,只当他是没话找话说。

两个人对完宣讲稿又闲聊了一会儿,等伊文送刘子敬出门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大雨暂停。

伊文退掉了刘子敬一起外出吃晚饭的邀请,毕竟自己还有几篇专栏在手上要赶工,更何况,这样阴沉的天气,伊文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出门的热情。

她只想把自己藏在房子里,忙到天昏地暗之后倒头就睡。雨天,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伊文将刘子敬送到楼下,顺便就在公寓门口的小食店打包了一份蛋炒饭,拎着外卖折返上楼的时候,凑巧碰见安皓要出门。

两人在电梯口撞了个正着,电梯门一开,伊文一边低着头在查看手机短信一边往外走,安皓先看到她,挡住了她的去路。

又撞了个满怀。

伊文抬起头,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安皓。

“不留下来过夜么?”

“什么?”伊文更是不解。

“你带回家的那个男人啊,不留下来过夜么?”安皓用冷酷的外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带有挑衅意味的话来。

“他是我朋友而已。你想多了。”伊文本来很想说气话,让安皓也体会一把心里酸酸的感觉,但是话说到嘴边,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解释。

大概是,她打心底里不想让安皓误会。

伊文说完这句话,迈起步子就想要绕开安皓往家里走,安皓往左边迈出一步,一只手撑着墙,用身体挡住伊文的去路,将伊文堵在墙边。

两个人之间保持着距离,又仿似没有距离。

伊文的一颗小心脏快要跳出来,她的脸本来就因为紧张变得红彤彤的,这算是壁咚吗?伊文想到这里,脸更加红了。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难受。”安皓低头紧盯着伊文的脸,面无表情的说这么一句。

他才发现,伊文的皮肤此刻白里透红,精致的五官交相辉映在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伊文的眉宇间透露出来的是超乎她这个年纪的温柔和安宁,淡淡的柳眉仿佛是精心修饰过,长而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十分动人。

伊文几近窒息,她不敢直视安皓的双眼,生怕一不小心发生什么天雷勾地火的事情。

不要失控,不要失控,伊文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风起云涌。

她面前就是安皓的胸口位置,伊文看着看着居然出神。安皓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灰色T恤,依旧难以遮盖他的好身材。胸膛的肌肉线条毫不客气地透过那件单薄的T恤显现出来,伊文看得脸红心跳,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听到没有?”安皓歪了歪头,用手抓住伊文的手腕,轻轻地没有用力,却很坚定。

“你怎么那么霸道啊?那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伊文躲开安皓的视线,赌气的说道。

“我不是霸道,我是在意。”

“还有,你没必要介怀那张照片。那是过去了。”

“你是现在。”

“现在我不想要被你气到,如果你是故意的话。”

安皓俯下身子,脸和伊文是靠得那样近。他没有给伊文说话的机会,将这些天来内心的不爽对着伊文一连串通通说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也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但是他不想。

他意识到,他在意伊文。

伊文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可以不破坏此刻的气氛。

她好像已经完全沉溺在安皓这样的霸道中,坚定有力的,强硬的,告诉我听他在意我。

伊文这么想着,脱口而出的一句:“你喜欢我?”

顷刻间,楼道的窗户传来一声惊雷的轰鸣声。

狂风暴雨,再次到来。

翌日,经过前一天的台风过境之后,整座城市都变得天清气朗。

伊文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与其说是睡醒了,还不如说是被咪宝的叫声吵醒。

咪宝不满,开始喵喵叫,怎么有人占了我睡觉的位置?

伊文笑笑,伸手抚摸咪宝的小脑袋,安抚道:咪宝乖乖,等会姐姐给你吃罐头哈。

咪宝一双圆瞪瞪的眼睛只盯着伊文身旁的男人,还是在生气原本属于自己睡觉的位置被这个男人给霸占了。

伊文只觉得可爱,猫咪可爱,身边还在睡梦中的男人也可爱,万物都可爱。

伊文侧躺在床上,一只手弯曲在枕头上将自己支撑起来,正在仔仔细细的端详这个昨晚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

每当回味到昨晚发生的那些细枝末节,他的糙汉外表下的似水柔情,伊文竟然还有小鹿乱撞的感觉,心猿意马的思索着些什么。

正当伊文神游外太空的时候,安皓醒了过来,他张开双眼那一刻看到伊文嘴角含笑,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甜蜜的事情一样。

安皓望着伊文的脸,嘴角也不自然的勾起了弧度。

安皓伸手抚摸伊文的头发,伊文回过神来,害羞得不敢和安皓对视。

安皓没有给伊文反应的机会,一下子侧过身来将伊文按在身下,亲吻她的额头、眉眼、鼻尖、脸颊、下巴,最后靠近她的双唇,深情款款地吻了下去。

伊文感到眩晕,幸福来得太快了。

她想笑,因为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也想哭,因为怕这幸运不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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