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插播一条新闻,今日下午两点左右,经当地渔民报案,福建省漳州市东山县公安局火速展开搜救,历时五个多小时终于在东山岛赤屿附近的水域找到了一名年轻女性的尸体。目前,当局已确定死者身份为年满十八的单青女士,其死因暂定自杀,后续......”
这条新闻似乎大大震撼到了这个正拿着遥控器的男人,他盯着那张死尸的脸愣住十几秒才冲到电视机面前慌乱拔掉了线,但想要一拳砸下去的时候又犹豫了。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啊!”
突然,男人的手机响了,他颤颤巍巍地掏出来,看清楚来电显示以后按了接听键。
“喂?警察吗......我知道了。”
十多分钟的功夫,男人来到了公安局,一个圆圆胖胖的警察边接水边让他坐下。
“这个,罗承言,对吧?”
“是我。”
“下午这个,福建警局的兄弟给我打电话,说那边一个自杀案跟你有关。单青,认识吧,跟你是什么关系?她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
罗承言听到这个名字后不觉缩了缩肩。
“我是她房东兼老板。”
“房东,哦,老板,哦......”胖警察拿起他的一页资料看看,“你是开了家奶茶店是吧?”
“是的。”
“那她为什么最后打给你电话?”
“她跟她家人关系不好。我们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
罗承言愣了,眼神飘到警察背后随风翩翩的白色窗帘上面,很像她荷叶似的裙摆。
“平日关系不错。我们就是朋友。”
“朋友,行,你们聊了什么?”
聊了什么啊,罗承言抿抿唇,尽力把昨天她在电话那头的言语和她平日的神采联系到一起。但很遗憾,她的样子已经很模糊了。
“我,记不大清了。”
“记不清?再想想?”
“不用,真的记不住了。”
“行,”胖警察转头叫住一个人,“你去查查记录。”
“那个,我想问一下,她的尸体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就,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弄错人了?”
“都验过DNA了,就是你朋友。”
“这样么......那警察先生,我能走了吗?”
“等等,我们要做笔录,你在这签个字......”
搞定完一些手续后,他前脚刚踏出公安局,后脚就听见了两三个警察谈论这件事。
“才十八岁......可惜了啊。”
“是啊,不知道什么事没想通。”
“肯定是小男朋友,啊呀,很多这类的事。”
“我说可不一定......”
走在路上,罗承言感到脑子晕晕的,整条街像在他眼中跳舞一样上下起伏,等来到自己的店门前,他立在原地看看店名“星期天奶茶”,然后走进去把“close”翻个面换成“open”就坐到柜台里面发神,一会,进来一个人点了杯冰的芋圆奶茶,他站起来,边拿纸杯子边喊:“小单,舀点冰来。”
等他把奶茶都倒进了杯子,他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慢慢地对那人说:“抱歉,店里没冰了。”
“没事,这也行。”
他封好杯口,递给那人,等那人离开店里了,他就把大门一关,再次把“open”翻了过来。
这样的状态做什么生意,还是回楼上睡觉吧。他这么想着,就锁好门上楼了。他就住在自己店铺上面,一个五十多平的小房子。
从一段窄小的楼梯上去过后,他掏出锈斑满满的铁钥匙,转开同样锈斑满满的大门,一个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的木制衣帽架就映入他的眼帘。他把深褐色夹克脱下来正要挂到架子上,一只胖乎乎的银渐层就跑过来舔他的脚尖。
“出去很久了,早上起来也忘记给你喂食,饿了吧?”
他赶紧挂好衣服,去厨房找到猫粮给它倒了满满一盆,但是它吃了两嘴就停下来了,继续蹭他的裤腿。
“怎么了?星期天,不好吃?”
它喵喵叫唤,似乎在说“是的”。
“怎么会呢?”
他拿起猫粮看看,确实是平日里她给喂的那袋,突然,他想起来她说过的话。
“小猫猫长身体,要在猫粮上面撒点羊奶粉哦,而且星期天以前是流浪猫,没怎么吃过好的,现在嘴刁了,每次喂它要倒上满满一勺才行哦。”
“哦哦,羊奶粉。”
他又奔进厨房,翻箱倒柜才在最后一个橱柜里面找到小桶羊奶粉。
“吃吧吃吧,这下好了。”
看着星期天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他咬咬牙,猛吸一口气冲进了浴室,随着浴室门被“啪”地关上了,他之前全部的支撑也在那一刻碎裂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单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最后,他咬住两只手,把声音压下来,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摔到浴室地板上,过会他就一抽一抽地慢慢倒在了地上。
一会,他听见“刺刺拉拉”的声儿,于是努力睁开眼睛,然后扶着洗手池爬起来,一打开浴室门就看见星期天在门口趴着,两只小眼睛盯着他,炯炯有神,它看到他打开门以后就过去蹭他的裤腿。
“星期天......”
他抚摸着它的毛发,流浪时那种干枯毛躁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这也是单青常常给它梳理毛发才改变的。
“星期天啊,你在外面独自流浪过那么久,应该能适应我们都不在的生活吧......”
说完,罗承言像默默做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来去把猫粮倒了一地,羊奶粉也洒光在上面,然后打开房子大门,再回到浴室用花洒淋湿头发,简单擦了一下就走进卧室,换上了纯白的衬衫和棕色的长裤,再打开左边往下数的第三个床头柜,从一叠衣服下面抽出来两盒阿普唑仑片。
他就着昨晚放床头柜上没倒的水咽完了两盒药,然后爬上床,静静等待着睡意袭来,也许再睁眼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然而等他再次醒来,却是在医院的病房。
“你他妈傻b吗?打电话电话不接,发微信微信不回,要不是老子来的早,你吃药吃得少,你他妈的现在就搁地下了知道不?”
骂他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叫程灏,一米八八的大个子,此刻穿着一身黑衣道士服,扎着丸子头,下面还披散了部分头发。
“你又这装扮了,哎。”
“怎么的吧!起码比你这人好多了,我可不会吞药!你多大的人了?嗯嗯?”
“单青跳海了......”
“我难道不知道吗!”
他们都沉默了,好阵子个病房都没一点声儿,静得骇人。
“我都懂,”程灏继续说,“这小姑娘我也打心里喜欢,我不难受?虽然她在你这更是跟你女儿一样的存在,但把话给绕回来了,又不是你逼得她上了绝路,你又干啥糟践自己?好歹四十的人了,一点不会想事!”
“如果我早点发现她的异样就不会这样了。”
“这干你多少关系?”
“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诶?你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你不会理解的。”
“哟呵!”
程灏的脾气向来是刨根问底的一类,听罗承言这样说,又看他死气沉沉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直接上手揪住了他的领子,把他的脑袋硬拽了过来。
“老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诶你放开。”
“你说我就放了!你是知道我性子的,难道想让我一晚上想这个事情然后失眠吗?”
“你知道了也没用!”
“你说就完了!大老爷们磨磨唧唧的,难不成小单是你私生女?”
“怎么可能!”
“那还能是啥!”
“哎,放开,哎!她喜欢我!你知道吗!”
“什么?”
程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慢慢松开了他的衣领。
“你没有问题吧?”程灏古怪地看着他。
“我没答应。”
“她怎么说?不会因为这个然后才......”
“可能是的。”
“可能?你逗我呢!”
“别问我了!我不知道......我要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什么叫你不知道!”
“昨天,”罗承言抽抽鼻子,“她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之前她跟我说要回一趟福建的老家看看奶奶,我送她到了车站,然后,然后直到昨天下午的四点多,我接到她的电话,说叫我守好店,还提醒我要每天擦干净柜台,喂星期天,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她说的,很快......”
“那,怎么会就去海边了?”
“我不知道。”
“谁报的警?”
“说是渔民。”
“你就没再联系她?”
“没有。”
“你啊!你!哎......”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罗承言别过头去,呜呜咽咽的,眼泪很快就沾湿了半边枕头。程灏望着正前方的窗口,喃喃:“还好给你开的是单人间,哎......”
“你要哭就大声哭吧。”
罗承言闻言再也绷不住,嗷嗷哭,把整个脸蒙到被子里,跟个踢球输了的小男孩一样。
“老罗,”程灏无奈地跺跺脚,慢慢抱拳后仰,闭上了眼睛,“你实话告诉我,小姑娘喜欢你这事你没让其他人知道吧?啊?”
“我没跟任何人说,她应该也是没有的。”
“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不然怎么可能干这种傻b事。”
“不......只是自责。”
约莫过去一个钟头,程灏叹了口气,站起来,把道袍理了理,然后俯下身拍拍他的被子。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她已经走了,我们都得接受。她的后事我会去找她父母商量,你就好好在医院休息。”
临走前,程灏回头看了眼那个躺在病床上双目空洞的男人,暗暗为他祈祷着:慢慢振作起来吧,罗承言,就算失去再多,各人的生活依然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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