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上微信的图标又开始闪烁,隐约可见内部沟通群几个字样,“肯定又是找我的,这两张图到底要改多少次?”唐容一边点开微信,心里一边嘀咕。
唐容觉得今天好像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两张简单的地产广告海报改了快5次,总监还是不满意,让他提出具体意见他又说不清,就一句话:差点感觉。老妈午休时打来电话,说她血压最近不稳定,明天礼拜六陪她去重医附二院检查,唐容一听就明白,又是要逼她去相亲,附二院离著名的相亲圣地洪崖洞步行只要几分钟。
而今天最让唐容心烦意乱的则是蛋糕,一个生日蛋糕!今天是大学室友的生日,半年多没聚会的三班五舍的几个姐妹决定聚餐庆祝。唐容负责定生日蛋糕,她提前好几天就在网上查口碑选商家,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综合评分很高的法式咸奶油蛋糕店。昨天预订时还特意在微信里面和客服沟通,要求今天下午4点前必须到,因为聚会定在6点,她是5点下班,还要倒两次地铁才能到。可现在,已经4点40了,蛋糕还没到,唐容在3点半一过就问了客服,客服说蛋糕已经配送出去了,她又问了配送师傅的电话,连着打了快一小时,每次都能打通,可就是不接,唐容都快把那个电话号码背下来了。工作、相亲、蛋糕就像三把烧红的火钳,把坐在空调房里的唐容烫得焦头烂额。
“半颗糖甜到伤,谁是半颗糖甜到伤?她的蛋糕到了!”外面办公区一声叫喊直接差点把已经烤焦了的唐容打晕,半颗糖甜到伤是唐容的微信名,她订蛋糕时是通过微信订的,所以客户名就变成了微信名。配送人在外面办公区这么一叫引起了几乎全公司的注意。“小唐,是你订的东西到了吗?”唐容的顶头上司,设计部主管,外号“佛爷”李远佛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唐容忙不迭的从凳子上起身,用尴尬的笑容向同事们致歉,尽快向大厅走去。
唐容是有足够的理由生气甚至发怒的:配送迟到、不接电话、乱叫名字,而且今天其他的诸多不顺都是待点燃的炸药,现在引线已经送上门了,她完全可以爆发了。但,她没有,不是她不会生气,而是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已经懂得:愤怒,除了伤害自己,别无他用!
但她永远不会想到,门外等待她的除了一个让她很不舒服的配送员以及一个让她焦急万分的蛋糕以外,还有一段刻骨铭心、肝肠寸断的离奇故事也在等待着她去开启。
付小江事后分析,自从那天答应玲玲送时代天街这个单以后,霉运不断。
付小江送蛋糕有三个地方非紧急情况一般不去:解放碑,时代天街,三峡广场。这也是重庆最繁华的三个商圈,但与之繁华对应的就是道路狭窄、交通拥堵、停车困难等一系列问题,而付小江是个急脾气,一堵车就心烦,一找不到停车位就心慌,所以一般他不接这三个地方的单。
但今天,当看到蛋糕店客服玲玲那张比苦瓜还苦的脸的时候,付小江就知道无法拒绝了。
“付哥,帮个忙嘛,今天这个客户一定要送上楼,31楼写字间,滴滴不接单。”玲玲是个00后,刚满20岁,声音显得稚嫩而柔弱。
“可以喊闪送或者达达啥?我等会下午还要去修车,空调坏了,这个天没得空调好恼火嘛!”那辆破二手车昨天空调就坏了,付小江本来计划今天只送半天,下午到龙二哥开的汽修铺把空调搞一下。
“这个蛋糕有造型,闪送和达达都是些摩托骑手,容易遭颠坏,上次有个一样的蛋糕就是摩托车送搞坏的,我还遭扣了奖金的,付哥,辛苦你跑一趟嘛!”玲玲的语气和眼神带着一丝哀求。
“好吧,记得多放两块冰袋!”整个店里面玲玲是最小的员工,乖巧懂事而且手脚麻利。对付小江也很关照,别的驻店配送员都是由客服派单,只有付小江可以提前收到玲玲发给他的配送清单,让他先把那些路线好、重合度高的单选走,这样既省时间又省油费。所以,付小江才接下了这足以改变他后半生命运的一单!
重庆的8月,敢驾驶没有空调的汽车在下午上路的司机要么欠着债、要么欠着情,付小江刚好两样都欠:房贷+玲玲的人情。
出发前付小江自负的没有查导航,直接选择了他认为从江北到时代天街最近的路走嘉华大桥。可刚上北桥头他就后悔了——沥青都被晒得发出银色光芒的嘉华大桥上已经堵成了一条长龙,一直到对岸下桥的隧道口。尽管四个车窗已经摇到最低(四门手摇车窗,这车的配置确实够寒酸),但车内的滚滚热浪仍让他感到窒息,只恨不得把前后挡风玻璃也卸掉。他的三手奔奔被两部贴着高档黑色防晒膜的奔驰(其实也就只差一个字)包夹着,前车悠哉地喷涌着尾气仿佛是在嘲笑他。
“倒霉!”付小江点燃了一根老龙凤烟,随手掏出手机想看一下玲玲发给他的客户信息。解锁屏幕的瞬间才发现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肯定是中午葛翔那个鬼娃儿搞的!”
葛翔是他老婆葛玫的弟弟,今年读高三。因为学校在付小江家旁边,葛玫就擅自做主给她弟弟办了走读,每天吃住在他家,说是家里的伙食和居住环境对他的学习有利,可这小子居然住上了瘾,放了暑假也不愿回他在渝北郊区农村的老家,非赖在这里说附近同学多方便复习功课,葛玫很痛爱这个幺兄弟当然不会反对。
葛翔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喜欢打游戏,而他用的那部手机是他老子也就是付小江老丈人淘汰下来的,性能太次,所以每次就找机会偷玩付小江的手机。今天肯定是中午趁付小江做饭的时候偷玩时调的静音。
未接的十几个电话全部是一个号码。付小江看了玲玲发给他的订单,“半颗糖甜到伤”,都是这个客户打的,配送时间应该是4点前到。可现在已经4点10分了,前方嘉华大桥的拥堵并未减轻。“不给她回电话了,免得起争执,听天由命吧!”他心里默默念着。
唐容见到付小江的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来,她只看见一个高瘦黢黑浑身都在滴淌着汗水戴着已经被泅湿了的口罩的男人拎着一个米黄色蛋糕袋子站在面前。就那么一刻,之前的怨气怒火全化了,她甚至有点心疼这个男人:天气预报今天的气温是39°,这些配送员可真不容易!
“师傅,是我的蛋糕,谢谢!”唐容向对方伸出手去,可配送员并未把蛋糕递过来,而是喘着粗气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付小江实际上是从15楼跑到31楼的。这栋写字楼的两部高层电梯其中一部检修,另外一部他到的时候已经排队排到大堂外面了。他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4点半了,超过客户要求的时间半小时了。于是他决定不等高层电梯了,直接先坐人少的低层电梯到15楼然后爬楼梯到31楼。
在这样炎热的季节提着装满冰袋沉重的蛋糕在逼仄半密闭的消防通道连爬16楼,对于36岁的付小江来说算是不小的挑战。他能听到汗水渗出头皮沿着脸颊滑落到衣领的声音,也能感觉心跳的急速加快。十分钟后,他终于站在了时代天街9号楼31-5的门口,此时的付小江双腿瘫软、头疼欲裂、胃里面也一阵反酸想吐,可这一系列剧烈运动后的反应在30秒后随着唐容的出现将戛然而止!
“容容!”这只是付小江心里的声音,他没有叫出来,他还不能百分百确认这就是唐容。“没错,是她!除了长高了几公分、发型从辫子改成了短发、皮肤多了些皱纹少了些光洁,这就是她——唐容!”
“师傅,麻烦把蛋糕给我一下!”唐容提高了音量把付小江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不好意思,路上太堵车,来晚了。”付小江把蛋糕递了过去,在和唐容交换蛋糕袋提绳时,两人的右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付小江的内心又是一个激灵。
“哦,没事,今天高区的电梯好像也坏了一部,辛苦了。”唐容接过蛋糕客套了一句,便转身回设计部的办公室了。
唐容离去后付小江仍旧杵在原地发了会呆,直到前台文员来提醒他才离开,出门时他还特意回头看了一下公司的名字。在从31楼返回地面停车场的过程中他反复在和自己探讨一个问题:刚刚为什么不摘下口罩,喊她一声容容?
坐进蒸笼般的车内,打燃火后付小江竟然点开了空调开关仿佛忘记它已经坏了。出风口出来的阵阵热风吹打着他已经干过一次现在又开始出汗的身体,他掏出手机给黄伟发了一条语音:“尾巴,打死你你都猜不到我刚刚碰到哪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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