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锋在监狱里面一共给唐容写了十二封信,除了第一封让唐容彻底死心和他离婚的信唐容收到过,其余十一封全被唐容的母亲刘淑慧刘嬢嬢截获了。
刘嬢嬢前半生最大的心病是她的丈夫唐云,后半生最大的心病则是女儿唐容。
用她的话说:上辈子她一定欠唐家的,这辈子才要她来还这些债。
她是和唐云同年进的渝州机械学院校办实习厂。她在电工班,唐云在钳工车间。进厂第二年在钳工车间主任老婆的撮合下她认识了唐云,耍朋友(重庆话谈恋爱的意思)才半年多就扯了结婚证。
她是真喜欢唐云,特别是他满脸的络腮胡,看起来刚毅雄伟男人味十足。可唐云到底喜欢过她没有,却成了多年来她一直想解开的谜。
婚后不到两年她生下了唐容,尽管唐云很疼爱这个女儿,但她看得出来,丈夫更希望有个儿子。两口子都有再生一个的想法,可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开始严格执行,儿子梦只能就此打住。
到了唐容上小学那年,渝州机械学院的校办厂正式改制成了渝州机床厂。原钳工车间的主任被擢升为新厂分管供销的副厂长,而他在当车间主任时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唐云,也被调任到了供销科负责跑销售口。
做销售免不了经常出差和应酬,唐云生性直爽豪放,很快就在机床销售市场中结交了不少朋友。这些朋友,自然有男也有女。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刘嬢嬢开始怀疑唐云对她的感情了。
为了工作需要,厂里面在唐家装了一部分机电话(打外线需要先拨零让总机去转)。随着唐云业务量的提升,家里这部电话的响铃次数也日益频繁,唐云打起电话来也是没个完,有时候半夜都还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烟与听筒里的人聊得火热。
“听筒里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每次看见络儿胡(厂里面有人给唐云取的外号)通电话,刘嬢嬢都会问自己。
这个问题的答案终于在一次唐云酒醉归家后揭晓了。
那晚唐云回家时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在灌了几口浓茶后他连衣服也没脱倒头就睡着了,就在这个时候,客厅小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刚准备去洗澡的刘嬢嬢看了一眼里间卧室床上斜躺着已经在打鼾的丈夫后,拿起了电话的听筒,对方不等她说话就先咯咯咯地笑了。
就这几声笑,顿时让刘孃孃头皮发麻毛根竖起:这笑声就像八月间的青李,脆中带熟、熟中带甜。反正,刘嬢嬢这辈子都没发出过这样的笑声。
“云哥,怎么样,没事吧?我还怕你找不路回家了,咯咯咯……”对方的话语也带着酒气,很明显,络儿胡今晚就是和她喝的酒。
“云哥没得事,现在噗鼾(重庆话鼾声的意思)扯得房梁都要震垮了,你听嘛!”不得不承认,刘孃孃的心理素质还是比较过硬的,她在纷繁混乱的思绪中还能如此诙谐的应答自如。
“咔嚓!”脆青李迅速挂断了电话!
自此,这个原本还算和谐的家庭开始了长达数年的猜忌、怀疑、质问、争吵,甚至是打斗。
早期这两口子发生矛盾时还尽量回避着唐容,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吃喝拉撒,所有刻意的隐瞒往往都是徒劳。
唐容早就发现父母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他们下班回家时不再互相问候、吃饭的时候不再聊厂里的逸闻趣事、他们也不再一起带唐容去沙平公园玩、他们甚至,都很少互相说话了。
6年级下学期一个普通的午后,唐容午睡完发现父母居然都在家。父亲在沙发上抽着闷烟,母亲坐在餐椅上打着毛衣,气氛显得有点紧张和凝重。因为张冠英在楼下叫着她的名字,她也没多想,拿起书包就出了门。
快到学校时,唐容发现下午要交的一张试卷落在了家里,她赶紧转身往家跑。打开家门的瞬间,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父母正在沙发上扭打着,母亲在上面死死地揪着父亲的络腮胡,脸上已经挂彩的父亲在下用手绕过母亲后背扯住她的头发想把她拉开,水磨石的地板上散落着已经摔碎的玻璃杯、烟灰缸、母亲的半成品毛衣和毛线针,一个毛线球在这片狼藉中拖着长长的尾巴滚落到门边唐容的脚下。
“爸、妈,你们,你们莫打了……”唐容的出现中止了这场战争。
刘孃孃是在收到唐容考上区重点凤山中学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后决定向唐云提出离婚的。这次谈话,没有争吵和对峙,双方心平气和的在竹林街的老茶馆里面达成了以下共识:
一,现在他们居住的渝州机床厂这套家属楼归刘嬢嬢。唐云在合川老家的那套祖屋需要把女儿唐容的名字添加进房产证里。
二,家中现金和存款归刘嬢嬢,五万元即将到期的国库券和一辆嘉陵125摩托车归唐云。
三,离婚的消息在唐容考上大学之前对外封锁,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唐容。
四,唐容在家时,唐云可以回家短暂居住,但仅限与此,二人不再有任何关系。
唐容其实没过多久就知道他们离婚了。有次学校要户口簿登记,她回家找户口簿的时候无意看见了母亲的离婚证,但她什么也没说,一直陪着父母保守着这个秘密,直到考上大学。
离婚后的刘孃孃再也没动过找其他男人的念头,她把剩下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人生最后的寄托——女儿唐容身上了。
因为在她眼中,唐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从小,见过唐容的人大都觉得她文静温柔。但刘孃孃却不这样认为,她太熟悉自己的女儿了!这孩子完完整整地继承了她父亲络儿胡的坚毅、顽强,六岁那年偷吃白糖打破糖罐被玻璃把手掌划得鲜血长流,她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
但她同时也和络儿胡一样,执拗、大胆,认准的事情谁也劝不住。从初三和隔壁化工厂的坏孩子早恋、集体离家出走,到高三毕业没有选择报考早就给她安排好的渝州机械学院而是去读了一所艺术院校,最后是她对婚姻的选择。这所有的事,没有一件不让刘嬢嬢操碎了心,同时又感到绝望般的无能为力。
李锋坐牢后寄给唐容的十一封信全被刘嬢嬢看完后烧了,她要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再受到任何伤害。她以为解决掉了李锋的纠缠,唐容就能找一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平平淡淡地度完余生,不会再重蹈失败婚姻的覆辙。
但这次,命运的安排让她又失算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将把已经看似平静的水面再度搅成漩涡。
这个人,就是付小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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