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号窗口坐着个戴眼镜儿的，也看不清是男是女。那戴眼镜的人看了看牌子，说，“你们年收入是多少?”
“年收入和治病又有什么关系呢?”孩子的父亲禁不住又有一点感冒。
戴眼镜的人说：“当然有关系。我们这儿经常遇到那些没有钱的刁民，就像碰瓷一样找我们的茬儿，找我们的麻烦。一般来说，年收入比较高的人都是有素质的人，他们不会无理取闹。所以经过无数次血的教训之后，我们医院也学会了挑选病人——反正病人也挑选医院——这很公平。”
“嗯，按照您的说法，那穷人就别看病了。”
“那也未必，”眼镜儿闪闪发光。“穷人可以到比较差一点的医院去。再说我们不接受穷人，也只能怨他们自己：谁让他们那么穷还胡闹——硬让我们失去了耐心。说说吧，你们的年收入到底是多少?”
“我们夫妻俩年收入在30万到50万之间。”
“有什么证明吗？证明你们的收入有这么高?”眼睛晃晃脑袋。“虚报收入很危险，税务官会来要求补缴所得税的。”
“这是我俩的工作证，您看看。”孩子的妈妈耐心地交涉。
“工作证能证明什么呢？”眼镜儿摇摇头。“我们要的是收入证明——有官方印章的收入证明。你有吗?”
“是这样的，”孩子的妈妈解释道，“昨天报纸报道说了，我们工作的这两个单位的平均收入每月是两万元。您眼镜镜片这么厚，肯定也是读报纸的。您既能读报纸，应该对这个报道还有点印象吧。”
“不错，昨天的新闻确实是这么说的。”眼镜儿点点头。“既然你们俩在这两家单位工作，那么就是说从平均的角度看，你们双方每年的共同收入也应该达到48万。当然也可能低于这个数额，但是再怎么低你们俩也应该能达到30万。跟您说实话，我们院定的规定就是：对家庭年收入低于30万的，我们不提供服务。”
“拿着牌子到第5号窗口吧。”眼镜儿在牌子上使劲地画了一个钩，退还给了夫妻俩。
夫妻俩急忙跑到5号窗口。5号窗口坐着一个戴着口罩的人。
戴口罩的人看了看牌子上的记号，然后问夫妻俩：“你们会人工呼吸吗?”
“应该你们医生会人工呼吸吧......我们为什么要懂人工呼吸呢?”父亲有点生气地说。“尽管如此，我还是很乐意告诉您：我们都会人工呼吸——因为我们参加过急救速成班——很巧，这是我们随身携带的证书。”
戴口罩的人接过证书看了一下，“嗯，是国际红十字会的培训班颁发的证书——值得信任。”
他在牌子上画了一个字，退还给孩子的父亲，说：“既然你们会人工呼吸，那么我们就愿意为你们的家人提供治疗。为什么要你们知道人工呼吸呢？因为如果我们为你们的家人治疗后产生副作用——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凡是具备一点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任何治疗都有可能带来副作用。一旦反生了这样的状况，病人不能自主呼吸的时候，就需要人工呼吸。这时候，你们俩就可以及时给予人工呼吸急救——这样我们医院也就放心啦，因为绝不会出现需要医院承担的医疗事故了——你们如果人工呼吸不成功，当然由你们承担责任......你们承担了责任，医院自然就没有责任。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到第6个窗口了。”
“我们都会人工呼吸了，要你们医生干吗。”父亲嘀咕着带着妻子和孩子走到下一个窗口。
6号窗口的人都没有露面，夫妻俩始终只看见一只手举着一张纸板，上面写着：CPR是什么意思?
“请问您这是考的什么？我在答题之前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孩子的父亲大声地询问。
“我们就是想知道患者家属的语言能力，”纸板后面的声音说，“因为这就能保证在紧急状况下增加了一种应急机制——多一门语言就多了一个保险，也就多了一个方式、方法。”
“好吧，告诉你吧：CPR就是心肺复苏。”孩子的父亲流利地回答，显然他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模式。“所谓的CPR，实际上就是指等呼吸终止及心跳停顿时合并使用人工呼吸及心外按摩来进行急救的一种技术，我说的对吧?”
“回答不错，行，你们到7号窗口去吧。”纸板后面伸出手，退还给他们测试牌子。
7号窗口的测试非常奇怪，只有一句话：你会解剖青蛙吗?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们——他们真的不会解剖青蛙。这是个学术问题，就是想撒谎也不敢——专业太强，不知从哪儿开始撒谎才成......这可怎么办呢?
幸好，7号窗口的人比较通情达理——眼见夫妻俩面露难色，他理解地说：“你们俩不会解剖青蛙其实很正常——这世上有几个人会在生病前预先学会解剖青蛙呢？说实话，自从我坐到这个窗口，就没有看到有几个人能做出来。别急，如果家里有亲戚能做出来也行。你们想想看，家里有没有其他人会解剖青蛙呢?”
“有的，有的，我舅舅的姨妈曾经在奥地利一家医学院学过解剖青蛙，这个算不算?”
“这个当然算，”7号窗口说。“不过我们想确认一下你舅舅的姨妈——那多大年纪了呀，她还活着吗?去世的人我们可不承认哦。”
“活着，还真的活着呢。”母亲很兴奋地掏出钱包。“请看这是一张相片，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合影的相片。您瞧，照片的下面还有拍摄日期呢。”
“嗯，这个日期是真的，这个相片也是真的。只是，昨天跟你们合影，表明她昨天一定活着......那么，她今天还活着吗?”
“今天真的活着，我以人格担保！如果他今天不在，”孩子的父亲说，“出于对死者的尊敬，我们也不会拿她出来说事儿。”
“求您帮个忙好吗？她今天真的还活着。”孩子的母亲差不多要哭下来了。
“好吧，量你们也不会拿亲戚开玩笑.....就算这一关你们也过了。”到了7号窗口，交给他们测试牌子。“接下去请到8号窗口。”
8号窗口也很简单，就是一道选择题：机器人医生与人类医生，您选择谁？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父亲此时开始有点享受这种方式。他主动地说：“我当然选择人类医生。您要问为什么，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病人是人，那么看病的医生也应该是人——只有人才理解人、了解人、认识人。机器人无论怎么牛都比不上我们人，因为机器人是人类发明的，而且冷冰冰的。所以请你们相信我们：一辈子只相信人类医生......永远只相信你们医院的医生。”
这个问题回答得是如此的流利，以至于8号窗口，不假思索就把牌子签字并退还这对夫妻，而且还友好地指示他们到9号窗口去。
夫妻俩怎么也没想到9号窗口提出的是这样一道问题：医生为什么在医院内不能接受病人的红包?
这个问题貌似关于道德，又有法律内容。特别在眼下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答案呢？还真的叫人琢磨不到头脑......
夫妻俩正琢磨着如何回答，正在发烧的孩子插话了：太简单啦——答案就是:因为医生在医院外接受病人的红包！
“这孩子真聪明！”9号窗口毫不吝啬地高度赞扬。“厉害厉害，就剩一个窗口了。小朋友，加油！”
三人来到10号窗口——10号窗口是一个满脸睿智的老太太。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这是最后一道测试了，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地回答：如果医生与你发生矛盾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医患矛盾，你会怎么反应?”
母亲抢着回答说：“当然是我们的错！医生永远是正确的，病人永远是错误的，这就是为什么病人要找医生看病，而不是医生找病人看病的原因了。”
“说的有些在理，”老太太点点头，然后有点儿忧虑地说，“但是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您怎样才能让医生相信您说的话呢?”
“很简单，”母亲勇敢地伸出自己的手，对着自己的脸蛋左右抽打。“ 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是我错了......而医生是对的。”
“很好，”老太太很满意。她说，“这样我们就放心了。现在我衷心地祝贺你们——10个窗口都已经正常走完了程序......接下来,你们拿着这一个上面画满了√的牌子，回到挂号窗口去挂号吧。”
夫妻俩亲恩万谢，带着孩子返回挂号窗口。
丈夫高兴地掏出钱，举起牌子，对着窗口说，“请看，这是我们的牌子，上面已经都完成了......现在，我们可以挂号了吧?”
窗口工作人员看了看牌子，说：“嗯，是的，10个测试窗口都通过了。但是现在还不能直接挂号，你们必须还得在做一件事。”
“还要做什么？快点告诉我们！”
“你们还得到对面大厅去参加摇号。摇中号码后，才能来这儿正式挂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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