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心

仲夏,大夏帝国南。

一个农家小院大门口围着几个人,小院四周围着一圈竹篱笆,小院内地面的红土被主人家收拾得很规整干净,尽管屋子是茅草屋顶,却没有一点破败的感觉。

门前的那两尺土地被踩得坚硬发亮,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招呼着。他的眉毛很浓,一双丹凤眼像是永远没睡醒的样子。少年名叫玉星,今年十三岁,是杨果村玉老四家的独子。

“大伯,最大的这一块是你家的,我爹说堂哥堂姐都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对身体好!”

“嗯,谢谢小星。”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接过用芭蕉叶包好的一大块肉,转身离开了小院。

“二姑,这是你家的,这里面都是瘦肉,不带一点儿肥肉,我爹说你不喜欢吃肥肉。”

“哎!小星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以后肯定是咱家最有出息的。还好有你父亲在,不然我们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吃上顿肉,一家人就应该互相帮忙。”

二姑是个肥胖的中年妇女,小小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家里没油了的时候似乎在她身上挤一挤就能吃上一阵子,她摸着玉星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着,另一只手提着肉,没有离开。

玉星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表面还是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谦虚道:

“二姑你过奖了,大伯家的堂哥可比我厉害多了,他也就比我大了一岁,却已经能帮大伯干很多农活。”

“那个臭小子一辈子也就那点出息了,哪像小星你机灵。”二姑看着大伯离开的身影,大声地说道,似乎是有意让他听见。

玉星缩了缩头,不敢再说什么。

“三姑,这是你家的,除了肉之外还有筒子骨,我父亲说筒子骨拿了熬汤对三姑爹的腿好。”

“谢谢小星,你三姑爹的腿已经好很多了,有空就来家里玩,你三姑爹最近经常念叨你。”

三姑的头发乱糟糟的,几丝白发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双眼里满是血丝,脸色憔悴,看起来比二姑还要老一些。她为人一向勤恳老实,自从她的丈夫去偷人家的鸡摔断腿之后,她身上的担子就越来越重了。

“小姑,这是你家的,拿好了,父亲说你刚生完孩子,正需要补补身子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四哥不是从小最疼我了吗?怎么给我的肉比大哥还要少?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打仗死了那么多人,打赢了又有什么用!”

小姑接过肉在手里掂了掂,不满地发起牢骚。

几人陆陆续续离开,小姑留在了最后,玉老四从屋里出来叫住了她。

看见其他人都已经走远,玉老四从背后提出两尾大鱼,说:

“小妹,四哥知道现在大家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我从打渔的老伙计那里专门换了两尾鱼,你带回去熬汤喝。不打仗哪有现在这个安稳的环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以后别再说这些了。”

“呀!鱼!四哥,我就知道!”小姑从玉老四手里抢过鱼,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夜深了,繁星点点,窗外的蛐蛐却还不知疲倦地叫着。

“你的那几个兄弟姐妹越来越过分了,就知道从咱家拿,从不见他们有什么分给咱家的,尤其是你那个小妹。”

玉老四的媳妇儿在煤油灯下缝着玉星的裤子,把头又凑近了煤油灯一些,用嘴咬断线头后把裤子丢到床上。

“也不知道这小鬼屁股是什么长得,每次总把裤裆扯破!”

“哎呀,这不是我还能靠着我这双手打到一些猎物嘛,兄弟姐妹之间总要互相扶持不是?”

“怎么没见他们来扶持扶持你?”

“这不是你老头我有本事嘛!”

“就你最能!”

“哎呀,别生气了呀,我的背好痒,挠不到,快来帮我挠挠。”

玉老四放下手中磨着的长刀,把背凑到媳妇身前,闭上了眼睛。

玉老四媳妇恶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瞪了一眼,咬着牙低声说着什么,手伸到他后背的衣服中用力挠了起来。

“轻点儿!”

玉星在两人旁边的床上已经睡熟,煤油灯把他的小脸照的通红,嘴里说着梦话,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打湿了一大块枕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

“小星!小星!不好了,你爹他......”堂哥摇醒了还在梦中的玉星,语气十分焦急。

玉星迷迷糊糊坐了起来,脸上都是枕头的印子,他揉了揉眼睛,眼睛都还没睁开,说:

“堂哥,我还没睡饱,这么早叫我干嘛!”

“小星,你爹......没了!”堂哥撇过脸去,不忍再看,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哭腔。

“什么我爹没了?”

“什么!?我爹他?”

“你爹打猎的时候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把头给摔破了.......”

玉星跳下了床,光着脚从屋里跑了出去,院子里熙熙攘攘站着不少人,他奋力扒开人群钻了进去。

地上放着个木质的担架,担架的边上血迹已经干涸,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玉星的母亲坐在担架旁边的地上嚎啕大哭,头发散乱,鞋子已经掉了一只,这一幕对玉星无疑是晴天霹雳。

“老头子,你怎么说没就没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玉星的母亲不断哭喊着,差点背过气去,旁边的妇女连忙拍拍她的背。

玉星跪坐在担架前面,脑海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漱漱”往下掉,浑身像筛糠子般一样颤抖起来。

他缓缓伸出右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咬紧牙关把白布掀起一个角来。

玉老四的额头破了一个大洞,脸上和口鼻上都是鲜血,鲜血早已凝固。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唉,前两天我还和他一起喝酒,转眼就没了,像做梦一样。”

“唉,可怜了老婆孩子。”

围着的人窃窃私语,对玉老四的意外很是惋惜。

终于,玉星的母亲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晕了过去,玉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扶回屋里的。

家里的长辈张罗着玉老四的后事,玉星的母亲坐在床上,玉星坐在床边,两人相顾无言,只是眼泪不停地往下落。

“弟妹!”

村长走到屋内,手里捧着个缝着补丁的钱袋子。他到床边坐下,拉过玉星母亲的手,将钱袋交到她手上,说:

“弟妹,节哀顺变!大家一起凑了50个银币,钱虽然不多,但都是村里大家的一点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村长,这个钱我不能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艰难,这个钱如果我收下了过意不去。”玉星母亲将钱袋推了回去,坚决不收。

“弟妹,村里大伙平时也没少受老四的帮助,哪家要盖个房子啥的,都是老四帮忙盖的,这村子里的房子大半都是他帮忙盖起来的,他的手艺和为人都有口皆碑。”

“再困难大家也饿不死,勒紧裤腰带就过去了。再说以后你和小星生活,也需要这笔钱不是?小星现在还小,也干不了什么活,你就收下吧!”村长继续劝说道。

“那我就收下了,真是谢谢各位父老乡亲的心意。”

村长前脚刚离开,二姑后脚就来到屋里,看到玉星母亲手里的钱袋,双眼滴溜溜转了起来动起了心思,说:

“弟妹,我在屋外听到村长说什么钱什么的,怎么没听老四以前说起还有这么一笔钱啊?”

“二姐,这是村长代表村里乡亲给老四送来的。”玉星母亲将银币用手帕包好,放到枕头底下。

“哦,这样啊?来,喝水。”二姑将一碗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偷偷瞄了一眼枕头,加快步子离开了屋内。

过了一会儿,一道尖细的声音传到屋里,带着些气愤:

“四嫂,我四哥的钱呢?你想一个人独吞?”小姑来到床边,伸出一只手到玉星母亲面前,双眼瞪的滚圆。

“什么钱?”玉星挡在母亲前面,双眼直视着小姑。

“什么钱?村里凑的钱,我可听二姐说了,那钱可是村里给咱家凑的,你不能一个人独吞!”

“小姑,这钱可是村里的叔叔阿姨们凑给我娘的,我爹已经不在了,连这笔钱你也想来分?”

“这笔钱本来就是属于我们家的,今天我们那么多人在这,还能让你娘一个外人独吞了不成?你说是不是,大嫂。”小姑气愤地说着,看向一个瘦小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往前一站,三角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叉着腰骂道:

“不仅仅是这笔钱,还有村头那一亩田,一直都是你们家在种的,过了那么多年,也该分我家一半了吧?”

“大嫂,那亩田老四和大哥早就说好了,谁养两个老人就由谁来种,两个老人我们家已经养了二十多年。当时你们家不是把两个老人接过去过去养过吗?没到一个月,不是你们自己觉得亏又把两个老人推了回来吗?”

“后来你还说不行就一边养一个,老四觉得丢人没同意,坚持两个老人一起在一家养,谁家养老人那亩田就给谁,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好了?证据呢?我今天把话撂这了,今天你必须把老四的那笔钱拿出来给大家分了,那一亩田也必须分了,不然你就滚出这个家,这个家当初是我们帮老四盖起来的,那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

“是啊,弟妹,你就拿出来分了吧?如果老四还在,他也不会希望一家人因为这个闹矛盾的。”三姑站了出来,劝道。

“你说老四也真是的,要死也不早点死,如果他当时死在军队里,抚恤金可是不少的,现在死在这里一个子也拿不到。”

“三姐,你这话说的有点太恶毒了吧?你是觉得老四活得太长了是吗?为了那抚恤金你宁愿诅咒自己的弟弟早点死?”

“你们都给我滚出我家,呜呜。”玉星今天才见识到了这些所谓长辈的真面目,歇斯底里地喊道。

“滚一边去,兔崽子,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成天就知道玩,活也不帮家里干点,你看看人家大哥家的孩子多懂事。”二姑把玉星推到一边,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七八个人围在玉星母亲的床前,你一言我一语,誓要把那笔钱拿出来分了。

“罢了罢了,这笔钱你们要就拿去,田我也会分的。”玉星母亲面如死灰,把枕头底下的钱袋拿了出来。

“我以为安葬老四还需要出些钱本来不愿意来,没想到非但不用出钱,还能有钱拿,哈哈!”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一把抢过钱袋,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随着大笑一抖一抖,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不是那小姑的丈夫“王老板”又是谁?

几个人也不避着玉星和他的母亲,就把钱袋里的银币在屋里的桌上倒出来分着,时而因为分配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大伯一言不发的坐在角落里,眼神有些畏惧地看着自己的媳妇,终归是没有站出来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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