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齐翼虎

正是傍晚,夕阳西下,东港城笼罩在落日的余辉之中,一弯新月,将出未出,倒颇有些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境。

财生这些时日来颇为愉悦,赶走了那个乡巴佬,自己的重要程度似乎也提升了,虽然差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结局还是理想的!这不,保安堂歇业后,财生就出来溜达溜达,找个路边摊,喝点小酒,看看美女,生活无比惬意!

财生再出来时,已是月明星稀,街上行人稀少,这厮颇有醉意,摇摇摆摆着向保安堂而去,路过保安堂左近那条巷子时,冷风一吹,财生只觉有些生寒,摇摇头,揉揉眼睛,正待快步而回,忽然,眼前一暗,一个大麻袋从天而落,正套在财生头上,这厮一时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待要挣扎,已觉腰间一痛,想了被什么人踢了一脚,随之而来的便是连串打击,财生呼爹叫娘,往常这巷子这时候还有些行人,今日却连个鬼影都没有,不多时,财生已只能哼哼了,外面的人显然也打累了,停下手来,冷冷道:小爷与你无仇无隙,你却多番针对我,不打你一顿,难消心头之恨,哼哼,财生好不容易掀开套在头上的麻袋,脸已经肿得像猪头一样,眼睛都已睁不开了,依稀间看见是楚凌,习惯性便骂道:原来是你这个乡巴佬 ……话未说完,又挨了一个耳光,楚凌道:小样,还敢骂你爷爷,信不信打烂你的嘴?财生吃痛,不敢再骂,眼里露出怨毒之色,但随即又强笑道:原来是楚老弟,都是误会 ……楚凌又是一耳光道:笑得比哭还难看,谁误会谁了?财生道:肯定是楚老弟误会我了,我并未招惹你啊,不知楚小弟为何暗中算计我?楚凌哈哈大笑,道:你还真是能装啊,看来你记性不太好,要不要老子再提醒提醒你,谁他妈是你老弟,当下又要再打,财生忙道:且莫再打,且莫再打,小弟平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请大哥多多包涵,楚凌道:操你妈的,你不是很得意吗,将我抓的药中混以泻药,污陷我偷拿虫草,你奶奶的,老子是玩了你女人还是杀了你老母,说,你是什么企图?财生不敢回骂,讪笑道:都是我鬼迷了心窍,听信了帐房老头的指使,才会暗中使绊子的,这都是帐房的主意啊 ……楚凌听财生这么一说,有些踌躇起来,帐房那把老骨头,肯定不能像对财生一样暴打一顿,而且这是个没法证明的言辞,现在气也出了,就此作罢吧,当下哼一声道:他指使你?他叫你吃屎你吃不吃?财生无言以对,只道:楚大侠请饶了小人吧,请饶了小人吧,楚凌一见他这个乞求样,心中鄙视,待要扬长而去,忽听巷口有人道:恃强凌弱,这是这门子大侠?可笑!说罢哈哈大笑,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楚凌抬眼望去,却见巷口站着一人,身形高大,因天黑,面貌却看不太清楚,财生那厮听见人声,撕声叫道:还请大侠救我,这姓楚的趁我不备,暗施辣手,将我一顿好打 …..楚凌怒道:你这厮,给我闭嘴!又转头对着巷口中人道:何方朋友?我与地上这厮,有些小恩怨,如今恶气已出,前事旧恨,一笔勾消!那人又是一笑道:这就想走么?你可欺负于他,我也自可欺负于你。楚凌冷冷道:朋友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下之大,纷争无数,输的一方你都要帮,帮得完吗?不明就里,在这装什么好汉?!那人沉默片刻道:帮不完,但眼前不平事,却总可以帮!楚凌哈哈大笑:不平事?你道不平,我也觉得不平,这厮暗害我多次,我只害他这一次,想想反是他赚了。那人道:巧言吝色,奸滑之徒,且吃我这一拳。言毕猱身而上,一拳直捣,拳风呼呼,声势惊人,楚凌一惊,忙纵声跳开,叫道:你这傻鸟,不分清红皂白就动手啊 …..话未说完,那人又是一拳,楚凌见对方拳势惊人,只能再次错步闪开,那人打得性起,一拳接一拳,直激得楚凌衣袂飘飘,楚凌虽随着张彪李强二人常有演练,但此刻交手,还是手忙脚乱,十多招过后,楚凌肩头背上各中一拳,说也奇怪,那人的拳法看似能开碑碎石,但楚凌也只是觉得火辣辣地着痛而矣,楚凌也被激出了真火,不再躲闪,展开连云掌中的进手势,以攻对攻,连云掌本以防守见长,更兼要心思细密,此刻楚凌却全不顾连云掌套路,对方打来一拳,楚凌不闪不避,同样还以一拳,状若疯虎,但楚凌本不以气力见长,那人掌脚却是势大力沉,而且显然还行有余力,眼见楚凌便是必输之局,那人却忽然后撤站定,摆摆手,哈哈一笑道:不打了,楚凌这时才看清这人的模样,不由也赞一声,好一条青年俊杰,浓眉大眼,健硕过人,眼神却是无比清彻,嘴角还挂着懒洋洋的笑意,细看年龄也不大。楚凌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那人道:恃强凌弱之人往往欺软怕硬,言语可以骗人,武功却骗不了人,你武功不如我远甚,不仅不逃,反与我拼命,因此,我信你!顿了顿又道:话说连云掌已经演变为一套极为刚猛的掌法了吗?哈哈 ……楚凌只觉这人其言其行虽颇怪异,但也不无道理,颇为无语,只好道:好吧,那就这样吧,就此别过,害得老子以为今天老命就丢在这了 ……那人一听,哈哈大笑,双目熠熠生辉,道:不打不相识,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如何?楚凌道:喝一杯?不去,你差点没把老子痛扁一顿,要喝便要喝三杯!那人又是哈哈大笑道:十杯也行,小兄弟,楚凌道:呸,谁是你小兄弟,叫大哥 ……

楚凌转头一看,却已不见了财生,想来这厮趁二人争斗之时,一溜烟跑了,楚凌暗笑:这猪头刚刚明明好似已被打得四肢瘫痪,眼下却溜得比兔子还快。当下二人也自不再理会,径直往酒馆而去,楚凌道:傻大个,你叫什么名字?青年大汉道:谁是傻大个呀,我有名字的,你到江湖上打听打听,谁不知我齐翼虎齐大侠的名号?楚凌心下暗赞人如其名,嘴上却哈哈笑道:你还一虎,我看分明是只猫儿呀,还是只懒猫。齐翼虎道:那你又是叫什么高端名字?楚凌正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楚凌是也,齐翼虎也哈哈笑道:楚凌?是灵芝的灵吧,果然人如其名,像个女子 ……

一路上二人嬉笑怒骂,倒是极为投缘,此时天色已极晚,星星点点的灯火都渐渐熄去,二人才发觉,原来今日的月光如此明亮,东港城宠罩在月色之中,显得颇为静谧。一番好找,终于寻得一处还未歇业的酒家,楚凌叹道:此时此刻,还有一间酒家,当真是惠我良多。点了一壶酒,几个小碟,一斤牛肉,大吃大喝起来。二人见对方都像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楚凌笑道:你是饿了有几天了你?吃起来倒真是像头猛虎。齐翼虎回敬道:看你吃相,倒确实像条汉子,莫非你是男扮女装的么,哈哈,哈哈 ……二人笑骂一阵,齐翼虎问起楚凌刚刚在巷子里为何痛打财生一事,楚凌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齐翼虎道:原来事情是这样,这厮果真欠抽,此等市井小人,小肚鸡肠,见不得别人比他更好更强!楚凌点头道:确实如此,跟这种人在一起久了,不自觉自己的层次也降到和他一个层次…… 齐翼虎道:为何不是你拉高他的层次?楚凌闻听此言,不禁陷入沉思。齐翼虎见楚凌无言以对,笑着道:来来来,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喝酒喝酒。楚凌也就不再思考,问道:我观你的武功,似是挺高明的样子,不知可有来头?齐翼虎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少年曾得一异人传授,拳法刚猛简洁,重意不重招,能开山碎石,谓之“金刚伏魔拳”,而我的内功“金刚力”,更是大有来头了,气机浑厚,凝则如石积山,放则山崩地烈,兄弟,不是我吹,眼下东港城,真是难寻敌手啊 ……说罢露出一副独孤求败的样子,楚凌对其自吹自擂不以为然,道:这么说,你刚刚是留手了?齐翼虎故作吃惊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楚凌哑然失笑,道:那你可愿意传我几手?齐翼虎道:额,这个,我观你的个性根骨,这等刚猛的路线似乎不太适合你,你还不如练好你的连云掌呢,楚凌道:我习练连云掌已有多时,但似是健体居多,用来与人相斗,颇有不足。齐翼虎摇头道:你这连云掌吧,你是徒有其形,未得其神,招式一道,千变万化,一门掌法的发力,转折,意境却要非有相应的内功心法不可,而你这连云掌配套的心法便是层云决,我曾听人说,此功练至极处,双手翻手为云,虚实相生,缥缈无极,实是极厉害的武功,不如我陪你去东港城最大的“寂寞高手堂”看看如何?楚凌道:这些武学堂卖的功法是否靠谱啊?齐翼虎道:那就要看你的银子多少了!楚凌道:我一直心中有个疑问,这些武秘功原本为各门各派不传之秘,这些商铺却又如何搞来这些功法?齐翼虎道:这个你有所不知,有需求就有买卖,旧时纷争四起,习武成风,本就有许多武学传了开来,但传得太广,难免良莠不齐,或有残缺,而有生意头脑的人则见有利可图,纷纷找有识之人或收集全本,或加以改良,然后出售获利,更有甚者,寻些根骨较佳但家境贫寒的少年,许以重金,送入各大门派习武,暗中则将所学整理成文,慢慢这些商铺也就壮大起来了,但是这些绝学,却不似那些大陆货色,贵得离奇,少则几千两银子,多则几万两银子,说到这里,齐翼虎两眼放光,笑道:兄弟,只要你有银子,高手一说,指日可待。楚凌晒道:我若有银子,还会流落街头么 ….但我观你倒是个有钱之人,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齐翼虎道:呵呵……

二人饮酒畅聊,好不痛快。酒足饭饱,齐翼虎左边口袋掏掏,右边口袋摸摸,过了多时,才摸出几块碎银子,付了酒钱,叹道:家底又被败光了,又要过穷日子了,楚凌不解道:你不是有名的大侠吗?大侠怎么会囊空如洗呢?齐翼虎苦笑道:大侠的钱又不是凭空变出?入钱的地方少,出钱的地方多着呢!又要接济穷人,又要仗义疏财,又要请人饮酒吃肉 ……楚凌哈哈大笑道:本以为你是个土豪,没想到比我还穷啊,齐翼虎道:是啊,怎么想个法子挣点钱呢?楚凌道:靠海吃海,你我贬卖些海盐如何?齐翼虎犹豫道:这却有些顾虑!楚凌道:有何顾虑?齐翼虎道:眼下东港城的海盐买卖分别被两个帮会所垄断,其一是海龙帮,另一个是虎鲨帮,这两帮都是地头蛇,人多势众,大的采盐厂也都是这两个帮会所开,若有旁的人想来东港卖海盐,必须要向这两帮会地头的负责人交税,挣的钱还不如交得多,而这两帮之间,也为了利益地盘斗得很凶,但因这两帮向东港城官方交付官盐,税银也交得很多,因此官面上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我贸然行事,不免会被这两个帮会的人找麻烦。楚凌道:不偷不抢,连买卖也难做,这是什么世道 ……对了,你武功那么好,怎么不去当个保镖啊镖师什么的?齐翼虎哼哼道:我辈中人,学武或申张正义,或纵横天下,或僵场厮杀,怎可为了一点饭钱折了腰身?楚凌道:好好好,你是英雄,英雄也得吃饭吧?纵然你武功不弱,信不信你十天不吃饭,仍然被我打得满地吃屎 ……

两人合计来,合计去,仍然觉得靠海吃海的思路是对的,就是具体实施就要再仔细斟酌斟酌了,两人将息一宿,第二日一早,两人就直奔南开门,往东港码头而去。

码头离城区不过数里,以二人脚程,不过片刻,视线越来越广,已依稀可见大型泊船上扬起的风帆,随着东方露出鱼肚白,二人也觉码头人流越来越多,早出捕鱼的渔民,贩卖海货的商人,幕名而来的游人,配刀带剑的江湖人士 ……随着大小船只的入港出港,伴着喧嚣声,整个码头呈现出一片热闹景象。一阵阵咸湿的空气中,拉开了一天劳作的序曲。

传昔年东港城不过一个靠海的小镇,镇上人口不过数千,多以打渔为生,但因商路不畅,良田稀少,并不富庶,第一任城主叶方亮初来时,叹曰,海天接一色,深水无波澜,此是建深水码头的良港,当下内组织镇民填海造港,外派商人广开商路,历经数十年,才有了今日东港城的繁荣,往往码头一日间,进出的大小船只几十上百艘。民众感亮公之大智大勇,树雕像以纪念这位高屋建翎的城主。

二人此刻漫无目的,嗅着咸湿的空气,走到这昔年开创一地之先河的城主雕像前,也觉扑面而来的厚重感。楚凌道:想人之不敢想,做人之不敢做!齐翼虎道:确实,东港城发展到今时这般模样,虽说是历史的积累,但与亮公的高瞻远瞩也是分不开的 ……二人谈话间,却见一彪人马人人皆着黑衣,扎红巾,鱼鳞绑腿,腰悬长刀,个个神色凝重,正与那日楚凌在河清镇遇到的辣手人屠王屠同样装扮。齐翼虎开声道:瞧,你看那帮人,就是海龙帮的人了,东港一霸!平日里作威作福、欺行霸市!听说海龙帮帮主龙入海一身游龙掌霸道无比,但治帮却也是差无可差。言语中露出鄙夷之色,楚凌道:你似乎很讨厌这帮人?齐翼虎点点头道:一个人和一个群体,是否强盛,不仅看他们对强者的态度,更看他们对弱者的态度,对强者俯首垂耳,对弱者欺凌剥削,此帮远不如看上去的那么强大!楚凌不想齐翼虎说出这么一番深刻的话来,不禁点头沉思。

齐翼虎接着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我既然来到海边,何不寻一船只,出海一游?楚凌道:甚合我意,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齐翼虎笑道:你该不是个旱鸭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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