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还远。”杨天化道，“就算出去了，怎么找那个女盗？满街敲锣打鼓去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点脑子的盗匪，等咱们赶去葵花宫出面，早销声匿迹了，没捉着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都这么多次了，你怎么还是如此热衷？”
“我们可以微查私访。”叶雨修丢了一把花生入口，“走到哪算哪，你觉得怎么样？不比窝在宫里好？要是找不着就当游山玩水了。”
“你都游山玩水多少次了。”杨天化放下书道，“也不腻？也不想着什么时候擦擦你的剑？”
“我出门都带扇子。”叶雨修白了他一眼，“你倒是天天擦剑，都快擦成镜子了，也没见你杀几个人。”
不同他争，看他一把又一把磕着瓜子吃着花生，这么多年相处，叶雨修是什么样子，杨天化清楚地很。那位女匪也确有耳闻，能细数的大案，首当其冲就是在上元当夜夜入皇宫，取走了皇后娘娘插在发髻上的一支金簪。
对于皇家来说，这不过是一支金簪，和一件折损威严的小事，但对女匪，却让其一下子在江湖上出了名，有传言她面容姣好，是某家落难得千金小姐，也有说她面容丑陋，身材如男人一般魁梧粗壮，反正说什么的都有，杨天化听坊间流言都是当消遣来听，谁想这么一位传奇女匪，又让叶雨修盯上了。
“你不爱我。”
花生砸在脸上，他听见叶雨修这么道。
杨天化不答，心里却想反问一句。
“那你不给我出去玩儿？”叶雨修又道，“我就是想出去，待在家里多闷。”
“你今天好像才出去过。”杨天化捏着花生米答，“这会儿又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是当我健忘？”
“不管，我就是想出去。”叶雨修嘟着嘴道，“这宫里是个鸟笼子，我是可怜的金丝雀，烦闷你懂不懂。”
他是不懂什么烦闷，但太平日子过的久了，确实生出那么点无聊来，这女匪也确实可以当成一剂调剂。
选了两匹快马出门，路上叶雨修心情很好，笑得时候都比在宫里多，游山玩水般的速度抵达皇城，远远望见宫楼显赫，倒确实衬得皇家身份。
“比武招亲！哎！皇城有名的董富绅家比武招亲！”
没走多远，大街一旁多出一堆人来，细观最前头五大三粗还有几位江湖人士，叶雨修忙着瞧热闹，勒了马，就那么坐在马上伸长脖子朝里头观望，杨天化只对那几位江湖人士感兴趣，打量着他们手臂上的肌肉和纹身，还有所用兵器，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站台很大，高高架离地面，红绸将上头铺设的格外喜庆，一端与临街的大宅相连。叶雨修看到二楼回廊上有几个拿着绸巾彩缎的姑娘，中央一位以薄纱盖脸，眉眼静慧，身姿婀娜。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于是向那处抛了个媚眼儿。
有人策马靠过来，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是淑女！”
抬头，对上杨天化死人黑的俊脸。
“你是无意，人家比武招亲是有心……”和叶雨修相处日久，他肚子里有多少蛔虫杨天化都清楚，“你无缘无故不要去惹人家，耽误了人家的大好青春，我看你怎么赔得起。”
“玩玩么……”叶雨修觉得杨天化很没有情趣，“大哥这是比武招亲，人家董富绅要的是武学奇才，那位小姐又不瞎，没道理这么多江湖客不挑，挑我这个轻浮的浪荡公子。”
“你还知道你轻浮浪荡。”杨天化没好气道，“对了，为什么这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比武招亲？这都第几回撞见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考武状元，那么多风流才子不要，总是比武招亲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叶雨修道，“时下虽是清平盛世，匪患却一直未除，这大户人家么，自然总是担心被劫了，所以生个女儿养大，比武招亲找个能打的入赘贵庄保护家小，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说话的工夫，看台上两个江湖客已施展开刀兵，拿双斧的威猛似虎，拿长刀的灵活似兔，刀兵相接迸射出火光，看台下叫好不迭，叶雨修拍着双手看着，心说总算有热闹可瞧，漂亮的眼睛扫一眼杨天化，却发现那位还是面无表情看着台上。
“大哥你要有点浪荡公子的觉悟。”叶雨修捏了下杨天化的鼻尖道，“不然要当武林高手给姑娘吊走了。你看你鞍上挂着长剑，又骑着高头大马，怎么，怕人家看不出你懂武功哦？”
杨天化面无表情，心里又一惊，拽了把包袱盖了盖长剑，嘴上却说：“不上台不就可以了嘛！”
“这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叶雨修继续调戏他道，“万一挑不到称心如意的，来一招抛绣球选夫怎么办？又不是没遇见过，上一回在扬州，某些人可是用脚把人家抛过来的绣球给踹回去了。人家比武招亲是有心，你又无意，别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
“那还不是你！”提起上回在扬州抛绣球招亲的事儿杨天化就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那绣球是怎么回事儿，长了眼似的砸谁身上了，你胸一挺掂得那绣球一颤，还好我眼疾脚快给你一脚踹回去了，不然是怎？贤妻美眷娶进宫去天天膈应我，还是屁股一拍走人入赘扬州？”
“你不踹我也会给踹回去！”叶雨修笑道，“你是怕我娶个恶婆娘回宫天天膈应你？”
也不知道谁整天在外头抛头露面招蜂引蝶！
台上的两人已分出胜负，拿双斧的抱拳，目送拿长刀的下台。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二楼回廊的那位小姐，此时正同她的父亲董富绅在说着什么，董富绅为人豪迈出手阔绰，高台上放着的金锭子码得整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诸位街坊。”董富绅雍容富态，摸了把小胡子道，“今日小女比武招亲，感谢诸位远道而来，这五百两黄金是鄙人的一点心意，就送给今日比武的胜者吧！”
台下议论纷纷，本来以为比武招亲能赢得美人归入赘董宅就是一桩美事，没想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场大富贵。
叶雨修盯着明晃晃的金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难怪要比武招亲，你看，我就说是要找个懂武艺的入赘保护家小。”
“那聘个保镖不是更方便。”杨天化抱着手道，“这董老爷找人入赘是怕被抢，如此招摇，不是明摆招贼？”
“皇城么，治安肯定好些，光天化日也没那么多胆大的盗匪敢明目张胆抢。”叶雨修答，“至于你说的保镖，拜托少爷，人心隔肚皮，万一请进庄子的和外人里应外合打劫怎么办，相比之下自然是请人入赘更加保险。”
“我不觉得。”杨天化道。“真要里应外合，入赘更惨，那是财人两失。”
叶雨修不理他，指了指那堆金子道，“怎么样，想不想要？”
杨天化看他一眼不答，这点小钱他还不放在眼里，叶雨修知道他的脾气，又嘀咕了句“没情趣”，自顾继续看热闹。
这一次上台的是一个刀客，长得俊秀，但手上的九环刀使的确实很好，他同那位使双斧的施完礼就火拼到一处，电光火石间你来我往你上我下，杀的难解难分。正在两人刀兵相抵力拼一处时，有人一脚蹬台，单腿矗立跃上二楼回廊，董富绅只来得及尖叫一声，那人就一掌打得他倒退三步，一把扯了他腰间玉挂跃下便走。
“我的传家宝！我的传家宝！”董富绅慌声大叫，“快抓住他！拿回我的传家宝！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台上还在争斗的那二位闻听此言，都向落地那人追去，那人身法轻巧避过刀客的长刀，又转身躲过双斧，回身一掌拍在使双斧的后背，使双斧的和刀客摔作一团。
台下楼上霎时乱作一团，叶雨修拍手大声叫好，一切发生的太快，杨天化刚刚没来得及仔细看那人，此时一看，那人穿着黑色纹绣外袍，紫色内衫，一张黑巾蒙面，男子装扮长发高高束起，但身形比普通男子瘦小许多。
那一掌的力度可想了。
杨天化静观其变，这儿的江湖客很多，根本没有出手的必要，比武招亲他也不想惹上麻烦，毕竟一步跨上高台，就要同董家产生纠葛，至于叶雨修更加懒得管这档子破事儿，此时全身心都在看热闹上，哪里还记得他是为什么走出宫的。
“你说这人是不是打听过有备而来，那么多金子不抢，非拿人家裤腰带上的传家宝？”叶雨修问道，“要我我肯定抢金子，也绝不会想到董老爷会明目张胆把传家宝挂在裤腰带上。”
“难保不是。”杨天化看他看的高兴也乐得清闲，“一个人就那么大力气，抢金子也拿不走多少，这人肯定是有经验的劫匪，鬼知道踩点多久今天才下手。”
“这才有意思。”叶雨修拍着扇子笑道，“今天好热闹，好玩的事儿真不少。”
那人从高台上飞下来，路边早有一圈江湖人士在等，两拨人动了手，那人从腰间甩出一条极细的九节钢鞭。
那人舞动钢鞭像是攥着一条蟒蛇，所到之处如同狂风过境，三下两下打开一条通路，正待要走，江湖人士里却飞出一个微胖的壮汉。那人抬手一钢鞭向壮汉一扫而去，壮汉侧身躲过，顺势一捞，将钢鞭扯进怀里，那人被这力道带的一个踉跄，另一边一个瘦子飞起一脚，直踹那人面门。
“哎呀，这要是被踹到就破了相了。”叶雨修扇着扇子，小风很凉，“你说虽然是个贼吧，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未免胜之不武。”
“那你去打抱不平。”杨天化道，“你出门是冲着女匪去的，挨了几日终于碰上匪了，该一展叶公子的拳脚了。”
“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叶雨修推辞道。“杨公子也很闲，我们一起闲就好。”
那人松了劲儿放手，堪堪避过瘦子一脚，回身抬脚将瘦子踹出三丈开外。
“不知死活。”
他耳力不差，听到这边有马匹，摸向这边而来，连跑几步一跃而起，刚刚还在调笑的两位公子哥儿吓了一跳。
“想飞身抢马。”
叶雨修留下这句，踏马鞍而起，扇子一挥与来人战到一处，杨天化立刻反应过来，拔了长剑也飞起帮忙。
那董富绅丢了玉佩好不懊恼，此刻看底下打作一团乱七八糟的，更心情厌烦，小姐早在混乱初起就被搀回房间休息，此时就他和一干家仆在回廊里看下头的光景，着实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的比武招亲毁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皇城里竟然出了明目张胆抢劫的事情！
“那两个公子好像长的不错。”
丫头如此道。
“就是，身手也好。”
另一个丫头如此道。
董富绅定睛一看，拍手叫好，“快快，替我招他们为婿，招他们为婿！”
叶雨修一把扇子舞的生风，招招都打在那人命门，那人一时不敌，想溜个空子偷出去，谁知又被一柄长剑拦了去路。
“好狗不挡道。”那人喝道。
“呦，是个女人。”叶雨修笑了一声。
“汪汪。”杨天化学了声狗叫，剑尖划过那人衣领，挑飞了一块破布。
“再不把传家宝还给董老爷，你就要裸奔了！”
叶雨修一笑挑眉，引得那人簇眉不喜。
“还给你就还给你！”
那人将玉佩抛了，叶雨修扇子一转，将玉佩接了，杨天化看那人抬脚便走，提剑追了过去，叶雨修将玉佩抛给董老爷，脚一抬也飞过去跟上，谁知那人先一步一脚踏上高台，借力在栏杆上一踹，飞上屋檐离开。
“怎么不追？”
杨天化见叶雨修要踏上高台跟过去，忙一把抓住人道，“踩上去了你就要留下给董富绅当女婿，我看你还是消停点儿，让傻子飞一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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