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女匪,豪爽大方,倒也有些意思。”叶雨修骑在马上玩着扇子道,“知道我们是打探消息去的,还不回避主动跑来结识咱俩,她也不怕咱俩拿了她去见官?”
“艺高人胆大。”杨天化道,“还能怎么说,这年头朝廷也是没救,虽然治世清平,大街上跑的大贼小盗却遍地都是。”
说是如此,但无论太平和乐还是战乱动荡,哪里又能缺盗贼的影子。回了客栈,杨天化跟叶雨修说他女匪也见到了,是该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了,叶雨修却觉得他扫兴,脸一垂下巴一搁,趴在桌上不想搭理他。
“说好的见着女匪就回去。”杨天化道,“她讲义气懂仗义,喜爱打抱不平算个好人,我们不能捉她。但日子到了就该走了。再说昨晚遇伏,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们流落在外,境况危险,还是早日回葵花宫查明真相得好,而且出来这么久,该玩的该逛的没少一样给你,玩够了逛久了,也该回家做做正事了……”
“可是我才刚交到一个好朋友。”叶雨修不满道,“还没约她好好玩耍,又要回去,我不甘心。”
也就是不想回。
反正每次都这样,一溜出来,要回家去就比登天还难。
杨天化早就习惯了,嘴上还在哄着:“人家说不定还有什么要事,你却要玩耍耽搁人家打劫,我们可以先回去,回头再来约她,或者你想她了可以写信给她。”
“你才想她了!”叶雨修说了一句,“那回去就回去,不过我还没尝过京城的点心。”
杨天化认命差了小二去买,点明要买最好的,小二拿了银子出去了,杨天化看了眼翘着脚扇扇子的叶雨修,承认自己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京城的“一心阁”名声在外,做出的糕点自然也好吃,叶雨修吃了个精光,自己吃还不忘往他嘴里塞一块两块。
“京城就是京城,卖个糕点都贵的要死。”
区区数块十两银钱就没了,叶雨修替杨天化一阵心痛。
“贵就贵,你喜欢吃不就可以了,我明日还要打包一些,拿回家给姑姑们尝尝,顺便让姑姑们研究一下怎么做,免得你吃不着又发脾气。”
“我又不是个娘们儿!什么时候因为一块糕点发过脾气?”
说是这么说,但能在葵花宫常常吃到京城的糕点,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又逛了两日,定下第三日要回去,第二日晚叶雨修非要去京城的烟花之地逛逛。
以前出门也是这样,不嫖不赌,却学那些风流公子喜欢往烟花之地凑。
杨天化同叶雨修出门,怕他肚子饿,还提了一袋“一心阁”的糕点,叶雨修路上吃了几块,得了便宜卖乖,说他婆妈,还说婆妈的男人铁定没人搭理。
“你不是人?”杨天化看着他吃没好气道。
“我说的是女人。”
知道他无聊耍嘴皮子,便没有同他一般见识。
烟花之地很热闹,同叶雨修不一样,杨天化觉得热闹的地界都很无聊。街道两旁的高楼重重而立,路口就能听见妓院吹拉弹唱的声音,还有赌坊色子摇动的声音。
“怎么,想去楼上听曲还是想去赌坊赌两把?”
叶雨修摇头,“我就图个热闹跑来玩儿,赌不赌嫖不嫖,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他是清楚,一瞄四周,扯了叶雨修上了“有家酒楼”。
“知我者杨天化也……”
对,不嫖不赌,只贪嘴贪酒。
于是点了一桌好菜两小坛好酒,酒楼二楼矗立高处,将大半景色尽收眼底。
“你说京城的烟花之地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无非是宅院更大,高楼更多,曲子更优雅,姑娘更漂亮。”
杨天化看着不远处,戏院二楼,婉转的曲调如同丝绸裹着回廊飘过来。
“其实去听戏也挺好的。”叶雨修吃着花生米道,“反正明天就回去了,今晚拉你上这儿来是凑热闹外加打发时间,随便干什么都好,反正有你陪着我。”
“你是怕我无聊?”杨天化为他斟了杯酒道,“我来这里是陪你打发时间,并无意干什么,我觉得在这里吃着小菜喝着酒吹吹风挺好的,戏院里虽然很热闹,但莺莺燕燕,吵吵闹闹,戏曲虽然好听,但我不喜欢那些小倌,一双眼睛粘着客人摘不下来,还是酒楼清净,菜也好吃。”
“那我问过你了,是你自己不乐意去的,觉得无聊可别怪我。”
小二端上两盘菜,执筷一吃,唇齿留香。
这儿的菜很不错,比前几日吃的都好。
“你说……”
有马匹的嘶鸣声打断叶雨修的话,从二楼看去,正见官道旁一队士兵押解一队女子往妓院赶,为首的军官趾高气扬骑在马上,拉着一条一指粗的麻绳,被麻绳捆绑的十几位女子却连鞋都没有穿。
邻桌的老头目光扫过那些姑娘,骂了一声,“狗官府又送人犯进妓院了!”
旁边有人劝他,“哪朝哪代不是这样,多说多错,少说两句。”
叶雨修叹了一口气,漂亮的眼睛盯着那些女子盈满同情,“怎么又是卖人?”
杨天化拍了拍他的脊背,“这些都是犯罪官员的家眷,不是卖作奴婢,就是卖作官妓,很正常,时不时就有新到的,我们只是运气不好恰好碰见了而已。”
说是这么说,但对叶雨修而言,什么都掩盖不了卖人的事实。
“我那个老爹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叶雨修道,“这么多年我谈不上恨他,甚至偶尔还会想念,但我就是觉得他该死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盼望他死,我想他死了还可以下去照顾我母亲,他对不起我对不起我母亲,总要做些什么补偿……”
杨天化没有说话,自小同叶雨修同寝同食,他记得有那么几次,叶雨修半夜哭泣,醒来只说是梦见爹爹,他说他梦见的爹爹还好,还很疼他,但问及自己要不要陪他回家看看,叶雨修又坚决摇头,说被自己亲爹卖给人贩子那一刻起,他就当他已经死了。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情,但人活在这世上,爱恨情仇,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为首的军官下了马,那队士兵押解那队女子停在妓院门口,老鸨带个小厮早迎出来,看那些女子姿色,满意地直拍军官手臂。
“军爷,这批好货色,好货色啊!哎呦等多久才有这样的好货色!”
“那感情好,带进去给好货色们洗干净换身干净的衣服,回头让他们出来接客!”
军官这么说道。
这才是不把人当人看。
叶雨修看着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都没哭,他是知道那些女人落进老鸨这样的人贩子手里下场如何的,而那些女人显然也知道。
叶雨修记得自己被亲爹卖掉之后,落进人贩子手里的第一夜就是被饿了一顿,外加挥到脸上的一巴掌。
“模样还可以,就是喜欢哭不讨喜。”
他当时捂着脸蹲在墙角哭,人贩子那儿还有几个比他大一点的小孩子,都愣愣看着他。
“回头拿你卖个好价钱,我也好换两壶酒喝。”
人贩子如此道。
听说人这东西,被压迫时间长了,许多也会帮助恶霸压迫别人。
叶雨修记得人贩子那的那几个比他大点的孩子,他们的神情和现在那些女人一样呆愣,那些女人赤着脚站着,人家把她们当牲畜点数,她们就真当自己是牲畜站得端正给小厮点。
“狗官府又在欺负人!”
刚吃进嘴里的菜还没来得及吞下去,听这一声咬了舌头,侧头就见屋檐上飞下来一队人马,均是黑衣蒙面,拿着兵器,为首的那个身材瘦小,不是桂剑英还能是谁。
“又是那位姑奶奶……”
得,根本不必担心欺压民女,有人是要承包这京城所有的打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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