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桂川武坐在书房中，想起很多年前的往事。
“大人，尊主偶感风寒，不见客。”
二十年前，冬夜，小雪。
他新婚不久，身着盔甲轻骑随行拜会葵花宫宫主，却被女侍挡在宫外。
不远处，同样的小雪中站着个男人，眉目冷峻，身材高挑，披着斗笠披风，背着把破剑。
年少戍边，他素来憧憬武林喜欢江湖客，多看了两眼，便同那人攀谈。
“依天愁素来都是这么冷清吗？”
背破剑的男人看他一眼，目光有些奇怪，“也不尽然。”
“什么叫也不尽然？”
“就像是她的知交好友，想见的时候，呈上一张拜帖，也就见了。”
“那您不算是知交好友吗？”
男人应该等了很久，宽大的斗笠上落满了晶莹的雪。
“我只是一个朋友。”许是看他身着武将官服，男人并不愿多说，“而且是一个交恶的朋友，她不见我，就有一百个理由不见我。”
桂川武虽然奇怪，却没有追问，葵花宫灯火通明，进宫的小路却是黑的，女侍见他不走，又来劝返：“大人回吧，尊主身体抱恙，不能见客。”
“那我的书信她可是看了？”桂川武问道，“我想请她喝茶，朝廷想请她出仕，她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回我一声，我也好回去复命，不至于在此耽搁时间。”
女侍入宫去问，不久，带着一封信回来交差。
“尊主太忙了。”她将信笺交到桂川武手中，“前日就写好了回信，可一直忙于公务，忘了寄出……”
忘了即是没有诚意。不用拆桂川武也能猜到里面必然是回绝之词，他没有戳破，收了信，骑上马，又一望小雪里的葵花宫。
“我很快就要走了。”桂川武骑在马上，对风雪中的男人道，“兄台是否要一起下山？不如同行？”
男人摇头不答，桂川武一夹马腹，带着随从消失在风雪里。
后来才知依天愁有孕在身，那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有一双清冷的眼睛，很难相信她能看上什么人，桂川武当时拿着那封书信，信中的推脱之词委婉恳切，洋洋洒洒。
不愿出仕。
那些有名的江湖客，像是说好了一般都选了这样一条路。
他不太明白他们的选择，但收到那些回绝的书信，还是将它们封存起来，时至如今都保存得很好。
“爹……”
“听说葵花宫少主是依天愁的儿子，可有其事？”
“这个我倒是没问，爹你是不是想请他们喝茶？”桂剑英虽面有难色，但还是说道，“如果是，女儿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但和以前的规矩一样，你不能表露你云南王的身份，你不知道江湖人士多讨厌官府，他们说官府是泥沼，沾上了，就是麻烦一箩筐……”
桂川武抬手打断女儿的话，他同江湖打交道多年，自然清楚在江湖人士眼中，朝廷和官府是什么样子。
“我现在还不想见他们，就是想到些陈年旧事，问你两句。”
桂剑英不说话了，她在坊间听到过不少关于葵花宫主依天愁的事情，只是没见过，也没向杨天化打听过依天愁是不是他娘，不过传言最多的，还是依天愁年少被骗失身的事儿，如果传言属实，那么杨天化的身世真是有些凄苦了。
“那爹……武当是不是惹您不高兴了……”
她自然知道她爹这趟去武当是为了做什么，对于诏安这种事，桂剑英不知如何评价，作为云南王府的郡主，她也是该和他爹一样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但她更向往江湖，向往那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也是为什么她隐匿身份同大量江湖人士结交，而不喜居在宫里的原因。
“别提那帮牛鼻子老道！”
果不其然，她爹甩袖骂了一声，话语戛然而止。
“你也别总绷着张脸。”
玉白的手搅着碗里的莲子羹，眉清目秀的公子吹了吹滚烫的热气，将莲子羹递过来。
杨天化放下手里的公文，武当山一事，果然搅得武林动荡，江湖生风。
云南王昨夜又发难，抓了武当山三个散道，这会儿关在大牢里等待审讯。
武当急书数封，邀各路豪杰商议对策，葵花宫自然也在其中。
“你说他想做什么？”杨天化尝了一口，丝丝甜味化在嘴里，沿着喉管蔓开，倒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些，“他一个戍边的王侯，不好好在封地待着，却要只手遮天参合武林事，他是觉得世道清平，需要做点事情无聊解闷？”
“还能做什么，武当开罪了他，一口气咽不下呗。这些当官的啊，每日窝在宫里殿里，什么都有了，平日最好面子，谁驳了他面子，他能跟人家往死里掐。”
“螃蟹脾气。”
叶雨修点头，心说这个比方贴切，云南王此举确实像一只憋气憋得张牙舞爪的螃蟹。
“他是给了武当一个下马威。”
叶雨修点头，心说这世上果然惹什么都别惹官府，官门中人小心眼，除了好面子，最擅算计别人。
“我是怕这样下去，迟早要找葵花宫的麻烦。”
叶雨修点头，“这个云南王诏安有瘾，听姑姑说二十年前他已经来过葵花宫了，不过被姑姑不见打发了，如果他再找来，你避而不见，不知还能不能避过去。”
“他二十年前就来过了？”
“姑姑说的。”叶雨修道，“最近江湖上都是云南王的事儿，我好奇就多听了几句，姑姑说二十年前冬夜他来过，不过被姑姑打发走了，姑姑当时有孕在身，避不见客。”
“那他之后就没来烦母亲吗？”
“听说有一段时间是不顺，云南王走后，又来了两封书信，都是邀姑姑喝茶的，姑姑都是婉言回绝，之后教众就出了些事情，一个分舵的舵主脱离本教，自立门户，后来投靠了云南王府，成了云南王府的座上宾。”
“他们爱走就让他们走。”
这些年，脱离葵花宫自立门户的分舵不在少数，除非性质特别恶劣的，杨天化都懒得管他。
“葵花宫养着这么多人，我还觉得人太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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