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
哎!
那时……
那时心有宏图天下,可怜她病如风中落花。
她去了,化为世间一粒尘,去了他再也追不到的海角天涯,自此他的心中不再有江湖,唯有庙堂和朝政。
年轻的小皇帝说,“非朕鹰犬,不可久留。”
他便将这句话奉为口谕,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中横生霸道。
少林武当的长老成了他坐上宾。
风无忌和他谈不到一处,他摔了杯子。
他想起女侠,想起风无忌,想起杨天化画在宣纸上的那只乌龟,觉得他们这些“江湖人”都有病,那病深入他们的骨髓里不可医。
桂川武仰头灌干净壶里的最后一滴酒,轻轻笑了笑,胡须和鬓发散落在风里,已经须发斑白。
“既然他不死,就先放过他,找机会再下手。”
他想起依天愁那张清冷绝伦的脸,他还是在她出行时与她擦肩而过,匆匆见过一面。
“写封书信再送到葵花宫去,如果他还是那幅德行,以后都不用管,格杀勿论。”
“听说与咱家小姐交好的,葵花宫还有个叶公子。”
“是江湖上人称‘扇里藏刀’的叶雨修?”
“正是这位。”
“一个书童而已,不必管他,重要的是杨天化,你们最好能看好小姐,别让她同那些江湖客有所往来。”
大汉们告辞去了,桂川武站在冷风里,抚了把斑白的胡须,笑得很沧桑。
“我最终还是成了你不想见到的样子。”他道,“可那又怎样,光阴如梭,你与我阴阳两隔,想必你也有你自己的执着吧,人都有所执着,只是我的执着你不愿见到而已。”
杨天化卧在床榻,看叶雨修将叠的整齐的衣物塞进柜子里。
“医官说你的伤要多加注意,最近不能动得太厉害,但也不能久卧。”
杨天化觉得他是故意的,自己刚躺下不久,他就开始告诫自己“不能久卧”。
“官府那边还没进展?”
“一个被挖了舌头的死士,走卒一般的存在,你觉得能问出什么来?”
叶雨修有点烦,提起这件事,他就想起那天早上,杨天化衣袍挂血踉跄朝自己奔来的场景。
“也没有查到他是不是在‘翠青斋’打过杂?”
“这位没干过仆役,捅伤你前,是街上一个无名的小摊贩,每天支着摊子卖点蔬菜糊口。”
这就怪了。
没做过仆役,也没去‘翠青斋’打过杂,和前一次袭击的人几乎没什么干系,杨天化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脸,这张脸只是被很多分舵的舵主讨厌,还没让人憎恶到连普通百姓也喊打喊杀的地步。
“会不会是官府懈怠,很多事情没查出来?”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牵涉江湖的一些案子,官府经常草草了之,不知是在避讳什么。
“所以飞源姑姑上下打点使了银子,官府竭力追查,查到的线索就那么丁点。”
不可思议。
三番两次要致他于死地的人,竟然隐藏行迹于茫茫人海之中不可查。
“那这要怎么办?”
“官府把那人下了大狱,到现在也没动静,也没人要救他,这意味着有人要弃车保帅。”叶雨修道,“这是个局,我们入了局,被迷雾笼着见不到设局者,只能顺着他预先留的路走上一走,抓到袭击者,这段路就堵死了,那我们只能等他下一次设局,抓到关键,才有机会把他从迷雾中引出来。”
他说的没错,杨天化有些气馁,揉了把眉心仰卧在床榻上,他感觉腰间的伤口有些痛。
“反正官府那边是查不出什么来了。”
武当和云南王还在掐,听说前些日子,风无忌又书信一封递往云南王府,请求云南王网开一面,释放武当散修弟子数人。
杨天化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揉着眉,安静地靠在床榻上,眉目之间有些像他死去的母亲。
“少宫主,自云南王府来了一封书信。”
云南王府?
书信?
杨天化接过看了眼翻云印覆的封皮,往事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少宫主,自云南王府来了一封书信。”
他坐在母亲的寝宫里,看着月菊姑姑将那封书信呈递上来,叶雨修坐在他身旁,穿一袭绿衣,在笑,10岁的男孩似乎还不大明白他坐在那个位置上意味着什么。
“雍州分舵的陈飞虎今日上书说我年纪太小,不适合坐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眼月菊姑姑,发现她盯着自己,眼睛里盈满怜惜。
“少宫主只管坐着,别在乎他人要说什么。”月菊姑姑道,“那些想要摆脱葵花宫自立门户的小人,你便随着他们去,看看没有葵花宫依靠他们能撑几年。”
他“嗯”了一声,撕开那封书信,眼睛匆匆扫过,眉毛竖了起来。
“云南王要干嘛?”叶雨修问道。
“要我们归顺朝廷。”杨天化答,“他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是在举例说明,想让我们清楚没有朝廷倚靠的江湖门派下场如何。”
“哦?那下场如何?”
杨天化又仔细瞧了一遍书信,“嗯……很不好。”
月菊姑姑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杨天化将书信递过去,摊开一张宣纸。
“阿修,你帮我磨墨好不好?”
“可是他们都说我是你的书童,我这样伺候你,不是真要变成你的书童了?”
话虽这么说,叶雨修还是拿起墨块,小手画着弧度很快研磨起来,一下一下磨的很仔细,月菊姑姑看完书信,表情很是精彩。
“云南王如此措辞,未免太过自负。”她道,“少宫主打算怎么回他?”
“他有他的自负,我有我的折辱。”
杨天化话语掷地有声,说话间,他已以笔蘸饱墨汁,于宣纸上几笔簇成,画了一只硕大的乌龟,月菊姑姑看了噗嗤一声笑了,杨天化又落了款印了印章,封好交由月菊姑姑,让她迅速寄出,不可懈怠。
“如此回复,会不会有些过分?”月菊姑姑道,“那毕竟是云南王,要不少主还是写封书信给他,婉言回绝好了。”
“可是我才12岁。”杨天化答,“他应当不会同12岁的稚子计较,你就这样给他,省得好话说一堆,灭了自家威风还辱了门派尊严。”
那封信就那样寄出了,一直遥无回信,只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云南王这厮又惦记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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