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不好。”桂川武嘴上道，“像你娘一样太累了，爹爹是王侯，剑英可以不用活的那么累的。”
剑英后来说了什么，时间太久，桂川武已经忘了，但他记得那天之后，剑英总愿意缠着他，听他讲一些他和她娘相识的往事，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剑英变得越发像她，有好几次桂川武看着女儿舞鞭，都以为是亡妻再世，可相似也有不好，就比如……
如今同他对立。
“王爷，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已经得手，但小姐突然出现，将峨眉派的女弟子救走了……”
桂川武听着属下陈述，头有些痛，一抬手盏中酒尽数入喉，不自觉听着，喝了多少竟已不记得。
“属下们认出是小姐，不敢有损伤，只能撤退回来复命。”
说这些的下属，语气有一丝歉疚。
桂川武摆手，“非你们之故，人没死就没死吧，几个女弟子，无足轻重，能让我知道剑英的下落也好。”
遣散下属，他看着杯中酒，思绪似又回到那年夏天。
“我派中掌门，我自是劝他不动。”
“你就同他说说，让他同朝廷合作有何不可！”
雁门关内，狂沙漫天，桂川武一身戎装蹙眉看着院中的妻子，四岁的女儿朝他甩来一柸沙土。
“你坏人……”
“剑英！”
妻子出口阻止。
然而女儿还是道，“娘亲说，穿了官服欺压百姓的都是坏人！”
呵……好笑，穿了官服的是坏人……
“爹爹怎么会是坏人！”
“那你要娘亲去劝掌门。”
女儿被妻子抱走，妻子摸了摸女儿的鬓发，“剑英乖，娘亲同爹爹在说话，剑英不要胡闹。”
剑英不闹了，妻子这才看他，“我离古刀门已有两年，掌门之位已传于师弟，如今派中事务皆由他打理，我并不参与。”
“那你就书信一封同他说说！”桂川武道，“与朝廷合作对古刀门大有好处，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他只说“合作”，未提“诏安”，他怕妻子与他有嫌隙，更怕妻子负气离他而去。
妻子看着他，那一双杏仁眼瞪的很大。
“为什么要做？”她道，“朝廷同江湖本就没什么交集，我江湖中人为何要听朝廷调遣，成为朝廷的鹰犬？”
他不说话了，原来她是江湖中人，而他不是。
那件事最后无疾而终，她没有同他再提江湖，他也没有再开口央求她给古刀门写信，那之后的很多年桂川武都在想，是不是没有雁门关外那一眼，他和她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彼此永远不会有什么交集。
“别像你娘好不好？”
女儿第一次跑出府门回来时，桂川武也曾低三下四地恳求。
“爹爹当上云南王，就是为给你一片天下，你为什么不能安安宁宁待在家里当你的郡主？”
“可爹爹说娘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女儿看着他，一双眼睛像极了亡妻。
桂川武悠悠叹了口气，“你娘是你娘，你是你。”
“你是不是又要讲爹爹是王侯要给我一片天下的蠢话？”
他不置可否，如鲠在喉。
“性子是天生的，我就是随了我娘，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
女儿负气离开，进了闺房，桂川武站在屋外，无话可说。那天秋风正好，云南的鲜花四季不败，可他的心一片死寂。
后来还是随她去了，她注定不是大家闺秀也当不成高高在上的郡主，他也就释然，他给的起她一片天下，她要当匹自由驰骋的马任性而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女儿深陷江湖，或许有一天会拿起鞭子，彻底站到他的对立面。
这是每个父亲的噩梦，他想将她从泥沼一般的江湖里拉出来，却不知从何下手。
“你怎么会明白爹爹的苦心……”
桂川武负手站在院落里，看着院中那棵玉兰繁花似锦，他突然有些倦了。
尹掌门的丧事很热闹。
还没到崆峒派主峰，已听到鼎沸的人声。
各路豪杰齐聚崆峒，这是自两年前嵩山武林大会之后，江湖上最宏大的盛事。
“听说武当又闹开了？”
“可不是，前些日子知府公判，要给武当那三个散修判罪，风掌门又修书一封给云南王，要求秉公决断，要说也是，只不过是江湖人冲撞了官府，就关押了这么些日子，还要重判，这不是摆明欺负人是什么？”
“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都说冲撞，怎么个冲撞法？”
“还能为什么，武当那三个散修下山走法事，遇见官兵拿壮丁，有个老汉护儿子，被拳打脚踢的，那三个散修看不过眼，理论几句，动了拳脚，就被拿住了呗！”
“哎呀，清明世道还有这种事儿！”
“谁说世道清明啦？这世道什么时候清明过？”
……
山庄门前，豪杰如雀，叽叽喳喳议论着江湖近事，桂剑英听得仔细，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攒成了拳头。
“怎么？”杨天化见她面色不佳，主动问了一句。
“没什么，没什么！”
桂剑英慌忙答。
“这是拜帖。”
由崆峒弟子领着进了山庄，暂代的掌门彬彬有礼，叶雨修看他数眼也将这人同“阴谋”一词联系不起来，杨天化捏了捏他的手，两人避开其他，在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听说继任掌门的是尹天德早年间的徒弟。”杨天化将打听到的情况说了，“武学造诣一般，但医学造诣上佳，此人针灸之术奇好，江湖上送了个‘针上君子’的雅号。”
“我感觉他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叶雨修目光看着继任掌门之位的年轻人，“这人有点古板，不擅言辞，招待的话语都硬邦邦的。”
“那就不是他。”
桂剑英走过来，“刚找了一圈，峨眉，少林，华山的掌门还没有到……”
“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
桂剑英摇头，李莫凡同刘成通，木兰子站在一处，此刻正在商议什么，杨天化打量着厅里的布置，无意间瞟到一个人。
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人背上的一把破剑上，脸色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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