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剑英听这话就乐了，那些豪杰跟着笑起来。
老胡道：“叶公子，怎么给匹公马起了这么个娘兮兮的名字？”
叶雨修笑答：“它是我的美人如玉。”
那笑容明朗映人，衬着如画眉眼，公子如玉。
杨天化看着，明明是炎炎夏日，心中却清凉了几分。
众人一路散财而去，所救困苦，数不胜数，马上的包袱也渐渐不那么醒目。
“两位朋友，此去葵花宫山高路远，一路小心……”
分别在即，桂剑英似是有话要说，微微蹙着眉头，憋了半晌，除了道别的话，又什么都没说。
叶雨修想了几种可能，觉得她是放不下，想问问杨天化心中所恋是谁，又觉得按桂剑英脾性，不是那种矫情家家的姑娘。
“你是同他有话说？”叶雨修问道，“需不需要我回避？”
杨天化蹙眉扫他一眼，叶雨修当没看见，桂剑英骑在马上侧头看了眼杨天化，摇头。
“本来也许想说点什么，后来又觉得没必要了，既然许多话都已说过，那就没什么可说。两位朋友还是早些启程，免得天晚夜路难行……”
说罢，调转马头跟着那些江湖客走了，叶雨修看着青马驮桂剑英远去，一搭杨天化肩膀，“人家姑娘是什么都没说，你呀！你又何必自寻烦恼？”
杨天化定定看着他搭自己肩膀的那只手，未有反应，又看叶雨修胯下红马，眯起眼来，“它是你的美人如玉？”
“不假。”叶雨修扬眉一笑。
“那我是你的什么？”
叶雨修被这问问得一愣，眨了眨眼，眼中可窥出些狡黠来，颇久，他道：“你是我的君子端方啊！”
杨天化闻言笑了笑，那马是他的美人如玉，他是他的君子端方，他竟跟匹马“平起平坐”了一回，可心情，格外开朗。
两人谈笑风生行走在此间山道上，回程路很长，又很短，山路蜿蜒向前，好似把此生都要走尽……
桂剑英骑马走在蜿蜒迂回的山路上，前头的江湖豪杰笑得很大声。
也不知又在讲什么笑话。
她想。
刚刚自己是要说些什么？
于那心有所属的人，说什么都是枉然。
前次表白是一时兴起，只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待回过神儿来，想要收回已经不可能了。
当时，她清楚地看见那人眸中一闪而过的烦闷，心道怎么，她是表白了一回，答应就答应，拒绝就拒绝，这有什么可烦闷的？
已有预感，便有如此一问一答。
“不知杨兄是否心有所属。”
“未曾有意。”那人淡淡说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
这答案，出人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
桂剑英觉得，自己是个干净果断，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所以在那人拒绝了自己之后，没有酒醉，没有其他，她仍旧可以拿着酒杯，看着那人从楼上走下，继续同同伴谈笑风生，也可以在并肩同行时，瞧着那人，同瞧着那些江湖朋友没有区别，可为何在一切平静下来，知那人要启程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会如此不舍？
这是一种奇妙的情绪。
桂剑英也知道，杨天化于她，并非良缘。
“你不是你娘，不要整天跟江湖人搅到一起，尤其是葵花宫的人！”
上回回家，老爹就如此叮嘱过自己，自己这些年一直把这些叮嘱当耳旁风，但那一夜，想到杨天化，自己莫名开口问了他。
“为何要特指葵花宫的人？”
“依天愁在时，我诏安她见都不见我，摆什么臭架子，到他儿子这里更甚，两番诏安画幅画给我，不是王八就是兔子！”
她记得老爹气得上翘的胡须，觉得有这么个武林人士可以逗逗他也挺有意思，她知道依天愁是杨天化的娘，虽没有见过，但心里仍旧觉得很亲切。
“谁让你整日诏安诏安！”她当时道，“你年轻时，皇帝老儿让你诏安你便诏安，如今你到了这个岁数，皇帝小儿让你诏安你又诏安，我不是同你说过，江湖人跟我娘一样闲云野鹤，最受不得功名束缚，你同他们不是一路人，活不进一个世界里……”
老爹听了便骂她“妄语”，又警告她“不得同葵花宫的人来往”。
不过她从不肯听他的，也便有了之后找去葵花宫，求杨天化和叶雨修帮忙的事。
“剑英！”
不知不觉，落下很远，催马赶上，老胡等在前头，同前方一干豪杰拉开了些距离。
“你怎么了？”老胡关切问道，“我看你沉默不语好像有心事，什么事惹得剑英如此？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桂剑英笑着摇头，“女儿家的心事你们不懂。”
“打劫时‘大爷’，‘大爷’的，现在又知自己是女儿家。”老胡勒住马缰，伸出只手来，递过几张银票，“给你些银钱路上花销，这山高水远的，一个人回家路上当心。”
桂剑英摇头不授，“你们拿着周济困苦吧，不是说了我家小有薄资，不缺这些银钱。”
老胡见她推辞，只好自己收了，又道，“那就此一别，给你的鸽子养好了，回头有什么事儿，传信儿给我们……”
“你每回都这么叮嘱。”
……
骑马行了三日回家，刚进门，就看见亲爹阴沉的脸。
“又去哪里了？”
桂剑英未答，扬起笑脸，直勾勾望着桂川武。
“出了一趟远门。”
“又跑去和你那些江湖朋友厮混？”她爹眯着眼睛看她，“我不是同你说了，就呆在家中，没事不要乱跑，这偌大的王府竟然都关不住你了？”
“有本事你把野鸟养在笼子里看看！”桂剑英道，“看看能不能养的活养的住，我啊，我就跟只野鸟一样，呆在笼子里会憋死的……”
她爹瞪圆眼睛看着她抬手作势要打，盯了片刻，又徒然放下。
“哎……这性子出落的倒是和你娘一模一样。”
桂剑英看着老爹的身影，才发现他身形有些佝偻，发间的银丝又比上次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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