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思绪被这一声打断,桂川武回神,女儿一身紫衫站在庭院里,软鞭挂在腰际,总是这身打扮,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桂川武想过很多种询问女儿的方法,但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针锋相对。
“肃州官银被劫一案,是不是你做的?”
前日入了京,年轻的皇帝坐在宽敞的龙椅上,只一眼,就让桂川武心中寒凉。
他想起十三年前那个初见时绕着老皇帝腿转圈的,眉目明朗的孩子。
可如今那孩子已高高在上,眉目间透着难以形容的阴郁。
“听说肃州的官银案,是葵花宫犯下的……”
小皇帝独坐明堂,托着长长的尾音,威严中透着一丝慵懒,侍候的太监奉上早茶,他抬起杯盖喝了一口,然后将茶盏放在一边。
“这个葵花宫,是何人啊……”
“启奏陛下,葵花宫不是个人,是个门派。”陈丞相被劫了贺礼,听说丢失的是一大批银子,脸上的表情却窥不出不快,“这个门派,最初立派于百年前……”
“门派?”小皇帝捏着一道折子,眉毛高耸,“云南王,这葵花宫,可愿为我朝效力啊?”
桂川武轻轻摇了摇头,庄重答,“臣曾多次书信诏安,不愿。”
“好大的胆子!”
小皇帝扔了折子,陈丞相捡起来,交给公公,小心翼翼放在案头。
“朕说过,非朕鹰犬,不可久留。”
小皇帝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也不抬,“云南王,去做吧。”
无需言明,桂川武自然知道小皇帝想要他做什么,此事是个好时机,做成既可以打击葵花宫气焰,又可以立朝廷威风让那些不知好歹的武林中人知道朝廷厉害。
拿了圣旨回了王府,首先要做的就是教训不知好歹的女儿,桂川武想了无数种询问的方法,但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针锋相对。
“肃州官银被劫一案,是不是你做的?”
女儿没有答,他便继续问。
“我早说过,不要同葵花宫的人混在一起,是不是他们教唆你?”
女儿笑了,笑的那么凄凉那么冷。
“是我教唆他们。”女儿笑道,“父亲大人你是小瞧了我,连皇后娘娘头上的金簪都是我劫的,我要做什么,哪里用得着别人教唆?”
“大逆不道!”
女儿还在笑,那笑容刺伤了桂川武的眼。
“大逆不道?”她道,“贪官污吏到处搜刮民脂民膏就不是大逆不道了?你没看见上元灯节那天,小皇帝和皇后过个灯节多么铺张浪费,他们在皇城里赏灯游玩,底下就是食不果腹的贫苦百姓,还有你们的丞相大人,他过个寿辰,那大车上拉的不是金灿灿的元宝,都是百姓性命,都是累累白骨和鲜血!”
“时政不需要你来评论!”桂川武道,“你不好好当你的郡主,跑出去同江湖客厮混就算了,还要做这些勾当来玷污你爹的清誉,你一个人救不了世,就该回闺房好好反省!”
“这样的世道,我能救一分是一分,不像你,沽名钓誉,只给皇帝小儿当走狗鹰犬……”
桂川武闭起眼睛,听女儿被拖回闺房里,声音慢慢远去。
云开雨住,暴雨过后晴了几天,之后,连绵不绝的雨冲散了整个夏季。
山前来了很多兵马。
叶雨修凝眉看着惨淡的云天,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总感觉天要下雨。”叶雨修道,“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人间要流血。”
“别多想。”杨天化道,“短缺的银子,大不了还了他们,他们没有真凭实据,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
女侍来报,待在宫里似乎都能听见山门外的马嘶。
“好大的阵仗。”杨天化笑了笑,“来的是谁?”
“是云南王。”女侍道,“少宫主,云南王刀兵出鞘,剑拔弩张,似要对我葵花宫不利。”
“出师无名。”
杨天化四字点评,谁知,云南王宣读的一纸圣旨如被撞的宫门,将所有信念击的支离破碎。
“目无王法”,“刚愎自用”。
杨天化的耳中似有千军万马在呐喊咆哮,混乱中他只听见这八个字,连同一句“按旨缉拿不得有误”。
不知是哪方先动了手,女侍们手里的剑同官兵手里的刀撞在了一处。
“本王今日所带的,全部都是精锐!”云南王抚须笑道,“尔等不束手就擒,就是要被乱刀砍死……”
“你们污蔑我葵花宫劫盗官银,谁都知道朝廷的大狱进去,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与其在其中受尽折辱,不如拼个鱼死网破!”
锦华姑姑喊了一句。
这倒是事实,武当那三个散道,时至今日都未能从大狱里提出来,风无忌使尽浑身解数,得到的也只是云南王一句“不必多提”。
“污蔑?”云南王笑了几声,“若非朝廷有人证在手,岂能如此对待你们!”
话不投机,杨天化拔了剑,寒光一闪,逼退三个来袭的官兵,剑风贴着领头武官的脸刮过去,削断了几缕鬓旁青丝。
厮杀声,马嘶声响彻葵花宫,叶雨修一扇拍在武官胸口,腿下一扫,将那人扫至半空,抬脚又一踹,那人飞进人堆里,砸倒了三五个官兵,那些官兵踉跄从地上爬起来,却有更多官兵手持兵刃,推着他们往前挤。
云南王骑在马上圣旨在手又宣了一遍旨,抚须眯眼笑的猖狂,仿佛捏在手里的不是布绢,而是一道金玉律令。
“尔等如此大胆,就不怕灭族吗?”
他又加了一句,声音散在风里,融进厮杀声和马蹄声里,有些听不清楚了。
“狗官!”
有女侍骂道。
“葵花宫大多一介女流,没想到还有些筋骨。”云南王拍了两下手,“不能为我朝廷所用,着实可惜。”
没有人再应他的话,杨天化反手一肘击在一武官右肋,回头一剑刺穿武官胸膛,武官跪了下来,尸首还未触地,就被更多官兵掩埋。
“我说今天人间要流血。”
叶雨修手腕一动扇子一转,铁扇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飞回手里,锋利的扇沿瞬间划破几个武官的喉咙,那些人倒在人潮里,他身影窜动,青衣上染了血,远远看去像是几只艳丽的蝴蝶闯入绿草地里,打着转儿飞着不肯离开。
“是,你说的对。”杨天化道,“没办法,咱俩撞上官司了,这一回遇上狗官了,云南王这狗官死咬葵花宫不松口,你说这有什么办法?”
“那随便他,鱼死网破了吧。”
谁都知道官府此次行事是以“官银被劫案”为由头借机惩治,云南王三番五次递了诏安的书信来,书信虽是问询的口气,但看武当诸事,这人也是借机发飙的主儿,杨天化知道葵花宫逃不过官府眼线,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一拳打在一个官兵脸上,来不及蹭干净拳头上的血,又一脚扫在一个官兵膝盖,反手撑着一个武官肩头,飞进人堆里。
杨天化左进右出如入无人之境,叶雨修面上沾了血,抬手一抹,一长道血痕从白皙的下巴延伸到脖颈。
“好身手,好的很!”云南王骑在马上拍了拍手,“继续打,放箭!”
两队弓箭手自马后奔来,执箭撘弓,满天利箭如雨。
叶雨修看那弓箭逼来,未及思考身形先动,杨天化几乎还没反应,他已被箭射穿,挡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样?”
他笑的苍白无力,女侍们靠过来,为他挡去临身的箭矢。
“这箭近心,你说怎么样。”
那一瞬间,杨天化在抖,叶雨修的血从箭矢所穿处流出来,晕染了杨天化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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