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离京

三日后,正在书房里写信的左然听到丫鬟禀报:“月溶院的五姑娘来了。”

“还不快请。”左然抬起头回复。对于左妍来找自己,左然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等她很久了。自那日让李伯散播了消息之后,几乎所有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侯府五小姐、六皇子的未婚妻作了一首精妙绝伦的诗词,此诗一出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就要换人啦。因而大家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诗的内容。要问为什么谣言传播的这么猛,毕竟整个京城的人都关注着新的六皇子妃,有点风吹草动就人尽皆知了。

“四姐姐,好久不见。”来人五官明艳,一身石榴红广袖长裙更衬得她气质典雅高贵,尽管声音乖巧甜美,还是能看出她眼底的烦躁不安。

“五妹妹,今日怎么得闲来看我?快快请坐。南星,把我珍藏的普洱茶饼拿出来给五姑娘尝尝。”

左妍也不说话,坐在对面椅子上默默品着茶,细细打量着这个的四姐姐。因为守孝的缘故,许久不见她穿过亮色的衣服了。今日也如往常一般身着一袭月牙色纱裙,三千青丝挽成一个一个松松的髻,几缕发丝垂在脸侧。低下头,葱白的手正收拾桌面,做事不紧不慢,看上去优雅至极,令一向自负美貌的左妍也有些失色。

喝完茶,左妍才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了一个长形的酸枝木盒,推到左然身旁。“四姐姐,我见你当真喜欢这个簪子,便去问了父亲身边的刘管事这簪子是从何处所得。刘管事说是去岁随父亲去益州拜访梅鹤先生时,偶然所得。这簪子是一个匠人雕刻打算送给女儿的,可谁知却突发重病人没了。他为了换银子就只得贱卖了,刚好被刘管事撞见买了下了。”

“可惜这玉匠人这么好的手艺,想再找他做一个是不可能了。四姐姐的气质出尘,配上这个簪子才不会让明珠蒙尘。”

左妍也不想说这些虚伪的客套话,可是谁曾想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那句【人间有味是清欢】是自己写的,暗恨父亲多嘴告诉了他的同僚。自己想要续写却又能力不够,不知道废了多少张稿纸。可又不知怎么地程白洛一群人也知道了,在赏荷宴上被她们堵住要看看新的“京城第一才女”的大作,自己只得撒谎整首诗还在修改润色之中,只有这一句拿得出手。见她们不屑,又一时冲动夸口下个月赏桂花的时候定然拿出来给她们看。甚至连崔贵妃也夸赞了这句诗,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让她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就算这首诗不是自己作得,可也让这句诗广为传颂,省得它明珠蒙尘了。

“多谢五妹妹割爱,我这还有碧沁楼新出的一副头面待会给你送去。”左然低着头道。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左然听到这簪子到手时间和父亲遇害时间相差不远,仍然忍不住咬紧牙关。

“四姐姐客气了。说来可笑,那刘管事竟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让我白担心了几日呢。”左妍边说边觑着左然,仿佛在暗示什么。左然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思,暂时按下心中杂乱的想法,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五妹妹稍等,我早就把书找出来了。”左然从书架上方抽出一本手写的前朝不知名诗人的诗集汇编,翻到最后一页递过去。左妍接过,只见上面写着:

《浣溪沙》

苏轼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读完整首诗只觉得文采斐然,让人意犹未尽。左妍连忙翻看前面的诗,却觉得其他人才情不过尔尔,只这一首称得上是佳作,可惜只有这一首。整本诗集是由不同的人编写的,每隔几页字迹就不相同。那首《浣溪沙》的字迹也和四姐姐全然不同,细细看上去竟有磨损的痕迹,左妍这才放下心来。拿着诗集道了谢,便离开了。

其实,左然前日就开始准备了,这诗是她让李伯在一本不知名的前朝手抄诗集的空白处写下的。等到墨迹干透,又找来砂纸打磨做旧,还故意在上面泼了些茶水。

左然拿出一个信封,将自己之前写好的信装进去。喊来南星,让她亲自把这封信交给李伯,让他找人尽快寄到南平陈家。

又看了会账本,左然才伸手拿过一直放置在书桌一角的盒子。轻轻打开,一支碧绿的翡翠簪子正静静躺在里面,簪子的上头还有一朵小黄花,整只簪子在烛光下散发着柔柔的光泽。左然的思绪不禁飘到一年前。

那时候左然的父亲、清远侯左岸从同僚那得到了一块细长的翡翠玉料。那玉料通体碧绿,水头极好,一端却有一块黄色的杂质。左岸打算把黄雾雕刻成一朵小黄花,变废为宝,完好的地方则雕成纤细丝瓜外形的碧玉簪。左然看了图纸就被这个想法折服了,要父亲雕好后刻上自己前世最喜欢的诗句:【人间有味是清欢】,当作自己的生辰礼。

左岸自然不会认为这样一句平淡又老练的诗会是自己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儿写的。面对追问:左然只能随口说是自己在某本书里读到的,是一个隐士所写至于是哪本书?不好意思,忘了!

没过多久,左岸前往均州出公差,也没忘记把簪子带着,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接着打磨。兜兜转转,这簪子总算来到了自己手中,虽然有些晚。左然将簪子重新找了个盒子放起来,也收起自己感伤的情绪,分析着当下的形势。

三叔左岁去年在父亲前往均州查均州太守唐明华贪污一事没多久也离开侯府,声称要前往益州拜访梅鹤先生。又在父亲遇害后才匆匆回到侯府。

刘管事是跟随三叔前往益州的,也许他们二人杀了父亲后,刘管事负责善后,见到簪子精美,生了贪念,或许以为这簪子是在青州买的,侯府里没人见过,便偷偷地留下了这支簪子,带回了侯府。过了一年,以为风头过了,又因为着急生孩子传宗接代,便把簪子送给左妍,想讨左妍的丫头红叶当婆娘。

可是,为什么从青州传来的消息说是山匪杀的父亲呢?随后皇上神震怒,传令太子殿下带兵把大罗山的劫匪剿灭殆尽。可当时并没有找到父亲的任何遗物。难道是三叔左岁和山匪勾结?可是一个既无爵位又无官职在身的侯府“闲人”,当真能和几千里之外的山匪勾结吗?难道还有其他人帮助他吗?会是谁?会是淑妃吗?

左然脑中闪过各种念头,思考得头痛欲裂,竟是已经过了子时了。想到明日李伯也许会传消息来,她逼着自己静下心来赶快入睡。第二天直到中午李伯才风尘仆仆的赶来向小姐汇报:“小姐,我已经收到益州陈家庆余堂分店的回信了,他们去查过了,去年三爷的确去拜访了梅鹤先生,还在容县住了近半个月。不过,我已经给益州的容县徐县令寄信去请他细查三爷在那半个月的详细动向了。”

“李伯,您知道容县距离大罗山有多远吗?”

“老爷遇到劫匪的地方在青州和均州的交界处,益州距离大罗山只需要两日的脚程,坐马车就更快了,不到半日。”

左然思忖,那么左岁有充分的作案时间。“还查到什么了吗?那个刘管事呢?可有什么异常?”

“这...只查到刘管事并不是京城人士,而是三爷在益州买来的随从。小姐为何怀疑他?”左然将簪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听完李伯目眦欲裂、紧攥双拳,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恨不得立刻跑去和那人面兽心的东西拼命。“上天有眼,若不是那簪子,恐怕老爷真的要含冤而死了。”

“李伯冷静,左岁恐怕并不知道簪子的事情,是那刘管事自己生了贪念,不然刘管事不会讲簪子送给左妍。我逼着左妍去问刘管事簪子的来路就是怕打草惊蛇。”左然伸手给李伯倒了一杯茶后递过去接着分析:“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恐怕并不简单。第一如果三叔是凶手,那么为什么传来的消息是大罗山的山匪杀的了父亲。第二如果是大罗山山匪杀得父亲,那么为什么刚好发簪出现在三叔身边伺候的刘管事身上,而且得到簪子的时间和地方都离父亲被害的时间地点很近。最后如果是大罗山山匪和三叔勾结共同杀人,可三叔并不具备这个能力,一是因为路途遥远,二是未成为清远侯之前,三叔既无实权又无官职,除非是有人在背后帮助他。”

左然的话不啻一声惊雷在李伯耳边炸开;李伯捧着茶杯的手都在哆嗦:“难道小姐怀疑这背后还有更大的推手?”

“是,而且我怀疑背后之人必然位高权重”因为背后之人不仅要在均州或者青州乃至整个西北有自己的势力,在京城也和清远侯府打过交道。选择帮助三叔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和父亲有过节。

可不论是谁,都是她一个孤女能抗衡的。更何况,如今的自己还整日被困在侯府后院的四方天地里,每次出门都要向侯夫人报告,除了月末查账,每月不能出门超过两次

李伯额头上冷汗直流,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到如今京中暗潮汹涌,这次调查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动幕后之人,如果是,那恐怕后果不堪设想!李伯当机立断道:“小姐,您和少爷恐怕不能再留在京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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