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嘉树,快去叫苍伢子起床吃早点,你们周六还是要上课的吧?”廖剑兰女士找到一块好的饼,马上夹到对面的碟子里,那是留给张苍的。

“哦,他已经去学校了,说是昨天忘记带化学练习册了,有两页题要赶回去做。”秦嘉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出来。

“我六点半起来做早餐,没看见他人啊,去那么早,学校也没有开门吧?

秦嘉禾,你不对劲,一直没说话,是不是你?又说了什么混账话,惹了苍伢子。”廖妈恼怒的看着秦嘉禾。

“食不言,寝不语,家规。”秦嘉禾觉得莫名其妙。

“食不言寝不语,老秦家没这条家规,保证说话的时候不被食物噎死就好,嘴里没东西的时候,说话。”秦光明说完,慢条斯理的将洗脸巾晾好,坐下吃饭。

等秦嘉禾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秦嘉禾呢,好一个目光如炬,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我,我就是不小心提了一嘴他老爸,当时他也没生气啊。”秦嘉禾被老父亲这个眼神看得发怵。

“秦嘉禾,你是猪吗?”秦嘉树摇头,迅速关上卫生间的门。

动作要快,不然批斗秦嘉禾的火力转瞬即逝,要抓住机会。

仙人球的事情至今还留存心理阴影呢,添把火,加点柴,秦嘉禾,你的死期到了。先容我想想,女生向她表白这个事儿,要不要透露给廖女士呢。

秦嘉树抖了抖,提起裤子。

算了,放你一马,毕竟秦嘉禾不会搞大别人肚子,她这个小纸条事件没有实质性的破坏力。一个掌控不好,火力可能引到自己身上。

上次期末考试之后的家长会,班上有人早恋,廖女士总觉得老师说的是秦嘉树,回来就警告:秦嘉树,你要是小小年纪荷尔蒙乱跑,坏了别人身子,那女人就算在你眼里变成一坨屎,你也得给我吃了。三媒六聘娶进家门,我就当生了一个屎壳郎。

早餐还是得美美的吃,屎尿屁这种东西,食不言。

秦嘉禾,算你走运,今天先不弹劾你,下次你栽我手里,整死你。

秦嘉树拿毛巾搓了搓眼屎,抠了抠鼻孔,搞定。

“还说了什么?”廖妈又翻到了一块更好看的饼,顺手就放到刚才那个碟子,放下之后才想起来张苍没在家。

可惜了,这两块最完整的饼,又得便宜自己家这两个混账玩意儿了。

“学校的朋友,身体锻炼,还有离家出走。”秦嘉禾已经习惯了廖妈把张苍当亲儿子,把她当外人的态度,默默的拖过装饼子的碗,扒拉了一堆形状各异,但是都碎的很凄惨的饼子到自己碟子上。

“离家出走?”秦光明警觉起来,夫妻俩对视一眼,张苍这孩子,不会受刺激想不开了吧,他可是有前科,小时候曾经揣着五块钱就跑到火车站,自己要去海岛找张朝晖呢。

那会儿好像张朝晖的事情曝光一年了,听说那边连孩子都有了,何美珍以泪洗面,病倒在床。张苍死活不相信他爹不要他们了,就筹划着离家出走,默默的把课本上的全国铁道线路图给剪了下来。

秦嘉禾看见了,从学校跑回家报信,说看见张苍爬围墙逃学了,秦光明骑着二八大杠去上班,载着秦嘉禾就去追。好歹赶上了,正看着张苍半个身子探进火车站广场的垃圾桶,翻人家的废弃车票。

这孩子脸皮挺薄,不好意思两手空空的过闸。秦光明当时就乐了,所有的票都被剪了口子,蒙得了谁啊。于是就吓唬他,说琼州海峡过不去,火车直接掉海里,小心鲨鱼把你啃了。

张苍站直了,眼神坚毅,说他游泳也要游过去,就算一路上要饭,偷东西也要去。

秦光明当时心头一热,差点就跟着张苍一起买了票,爷俩儿一道去海南岛找那个陈世美了。

秦嘉禾灰头土脸的走了过来,嘴里委屈的说:爸,你在红绿灯那儿,一抬腿,把我给扫下来了,我跑了一路,你的脚不会痛吗?

“这三年也没怎么在家里住,这孩子心思越来越深,也不知道有没有钱吃饭。”廖剑兰也想起来这个事,倒是觉得离家出走的可能性比较小,饿肚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六点就走了,说不定回家了,你打个电话。”秦光明示意老婆去问问何美珍。

“别打!”洗漱完的秦嘉树蹿了出来,一巴掌拍在餐桌上,瞬间打掉了秦嘉禾的筷子。

“你有毛病啊!”秦嘉禾恼怒的放下仅剩的一只筷子,将弹到眉毛上的饼摘下来,愤怒的塞进嘴里。

秦嘉树赶紧捡起来被他打掉的那根筷子,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敢递给秦嘉禾。

“一惊一乍的,要死啊你。”何美珍也被吓着了,拍了拍小心脏,缓过来后,气得她直接将那两块最好的饼端走,倒在了秦嘉禾碟子里。

秦光明也不满的皱眉,指了指秦嘉树嘴角的牙膏沫沫。这么大的人了,脸都洗不干净,怎么就没学到张苍一星半点呢,洗得白白净净多好看。这秦嘉树也太邋遢了,长得就不好看,再不拾掇拾掇,也不知道以后哪家姑娘瞎眼没钱治。

生个小子就是让人不省心,迟早得精神分裂,一会儿担心他拱了人家白菜,一会儿又担心他拱不着白菜。

廖妈就是这样,越看越觉得这儿子面目可憎,完美继承了夫妻二人的长相缺点,远看就像打了马赛克一样,哪哪儿都让人记不住,丑得不明显,帅气说不上。

还好秦嘉禾长得不错,双眼皮儿的大眼睛,就跟新疆紫葡萄似的,鼻子也不塌,棱角分明,英气勃勃,哪天要是长发齐腰,必然是妩媚动人。连亲妈看了,都觉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虽然智商好像有点欠费的样子。

“妈,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男的,昨晚住那边了,你打什么电话,这多不好啊。你俩也真是的,都是成年人了,还不如我一个小孩懂得多。”秦嘉树一边擦牙膏沫沫,一边拿走秦嘉禾碗里最好看的那张饼。

秦嘉禾瞪着他,迅速的把另一块裹成一团,塞了大半块进嘴里,噎得眼珠子都圆了。

“都七点半了,他们,也该起来了,吧?”廖妈说完,脸色微红,尴尬的看了一眼秦光明。

“不打了,这么大的人了,没事没事。”秦光明拿了手机,亲自放回老婆的口袋里,眼神却时不时瞟向秦嘉树,又瞟向老婆。

一家四口沉默,安静的吃着早餐,中国人的青少年性教育,还是秉持沉默是金的传统恶习。

夫妻二人只好眼神交流,在说还是不说的博弈下,放弃了趁机教育秦嘉树的机会。

最后,廖妈摇了摇头,内心戏定格在,我不想这么早当奶奶。秦光明完全能够体会,也摇了摇头,内心戏定格在:亲生的。

秦嘉树丝毫不知,那一会儿功夫,父母刀光剑影,三百个回合的交流,几乎要把他钉在耻辱架上炙烤。

他吃饱喝足,看着时间不早了,咕噜咕噜灌下最后一口粥,拿着书包和钥匙就去学校补课了。

“那个,老廖,等会儿给嘉树房间打扫卫生,看看,仔细看看,床底下,也积了灰尘,扫一扫。”秦光明眼神凝重,廖妈点头,深以为然。

秦嘉禾嚼着饼,不露声色,心里却竖起两根大拇指。

老秦英明,姜还是老得辣,本次针对秦嘉树的扫黄行动,预祝你们成功。

谁让那不知死活的秦嘉树得罪我,敢翻老娘的抽屉,一物降一物,终于遭报应了吧。

廖剑兰女士也是个急性子,马上行动,要不是担心光碟的封面吓着秦嘉禾,必然母女二人携手突击,奏响这场打击黄赌毒的行动赞歌。

“哎,后悔啊!当初要是我在撒撒泼,盖过那个死老太婆,张苍就过继给我们家了。张苍那孩子,定然是不会看这些东西的。”不一会儿,廖妈就回来了,搜到两本杂志。

“扔了吧。”秦光明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死小子,去年卖废纸,怎么把老子的东西翻出来了,我说怎么不见了这么久。

过继这个事儿,三年前,何美珍听说张朝晖离开了海南,在鹏城开了个小厂。她寻思着去鹏城打工,一家一家工厂找过去,将张朝晖揪出来。可是张苍未满十八,多少有些不放心,就想着摆一桌好菜,干脆办个过继的礼仪,正儿八经的把张苍托付给老秦家。虽然法律不允许户口迁移,但是亲戚们吃了饭,也就不好再多嘴说老秦家多管闲事了。

何美珍白天做收银员,晚上用缝纫机做点私活。当时张苍的状态不错,慢慢接受了混账老爹不会要他们母子的事实。那几年在秦家长住也习惯了,偶尔回自己家小住,也不耽误何美珍挣钱养儿子。

廖剑兰听到白捡这么个好儿子,喜上眉梢,马上骑着电动车去市场,买了好大一只猪头,打了电话,让乡下的爸妈准备好红包,认下张苍这个外孙。

两老听说此事,马上就去小卖部买红包,又去农村信用合作社取了六百块钱,还去菜市场买了二十个土鸡蛋。喜气洋洋的出门准备这个准备那个,免不了被人问起,小半天的时间,就传到张苍奶奶耳朵里了。

张家奶奶毕竟在菜市场有固定摊位,什么八卦消息也瞒不住她,何况这消息还跟自己老张家的长孙有关,甭管有没有抚养他,人家有爹有妈,轮得到你老秦家得这个便宜,休想!

说到底,万万不能放跑了何美珍,那何美珍虽然是个蠢的,到了粤省,指不定走了张朝晖的老路,她虽然哭了好几年,大不如以前好看,但人家底子好,收拾收拾,也是有颜色的少妇。到了鹏城这种资本主义泛滥成灾的花花世界,免不了被别的男人心疼。

重点是,拆迁款还没落实,怎么可能让死鸭子给跑了,怎么着也得把何美珍,张苍这两颗人头按在张家户口本上,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机会改嫁。

可怜何美珍人还没走呢,张苍的奶奶就拿了一瓶农药上门,杵在秦光明家门口,逼着张苍收拾东西离开秦家。一口一个童养婿的骂廖剑兰不要脸,给自家闺女留后手,气得秦嘉禾转身就去厨房拿菜刀,要把老太婆的舌头割了。

那会儿秦嘉树也15岁了,一边帮着张苍收拾课本,一边冲客厅大叫:秦嘉禾,你还没有14岁,力气小,你闪一刀,舌头没砍中,砍着奶奶的脖子怎么办? 大动脉在那儿啊。

起初张家奶奶还不明白,旁边看热闹的人明白啊,拉了拉她袖子,说人家小姑娘都没有14岁,喊了几遍你还不明白意思吗?

有的说,我们这栋楼,可没死过人,你要是白白死在这儿,太特么晦气了,我们家孩子上下学都不敢走楼道了。

还有的直接火了,直接粗着嗓子吼:您积点德吧,骂那么久,不累也渴了吧?消停点儿吧,作恶的可是你儿子,哪天他出门被车撞死了,你就知道什么叫报应了。

这会儿秦嘉禾小舅廖美志从人堆里挤进门,手里拎着一只鸡,他看见秦嘉禾拿着菜刀,大喝一声:

外甥女,又杀鸡啊,你昨天才学会杀鸡, 还不熟练吧?来来来,舅舅这儿一只,你给它放血。

秦嘉禾正纳闷,小舅舅你多久没来过了,我哪儿会杀鸡啊,却见张家奶奶终于降低了音量,她拿着农药瓶子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十四岁不到,拿着菜刀敢杀鸡,应该,也敢砍人吧。

嘴里虽然骂骂咧咧,看见张苍出来了,也就跟着一起走了,到了楼下,拧开农药瓶子喝了一口。

还真是,渴得很,也不觉得这洗了十几遍的瓶子有味儿。

张苍嫌恶的看着奶奶,自始至终都没有喊她一句,到家把门一关,任凭奶奶敲半天门都不开。

这么一闹腾,何美珍也没去成粤省,张朝晖趁机换了手机号码,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如何也不能透露给何美珍,有什么事儿,他自然会用外面的座机打电话回老家。

何美珍想着二儿子张洋在两个老人手里,要是逼急了,二儿子又得挨打。她大哭了一场,不敢反抗,只能闷声不吭的留在星城,继续在超市做着收银员的工作,晚上接越来越多的私活,麻木的生活着,过继的事儿,也没再提过。

倒是张苍更加成熟了,回到家,主动拿起了锅碗瓢盆,用实际行动告知母亲,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不会再挖剩饭吃了。

“过继这个事,就是你一厢情愿,本来就成不了,没什么好后悔的。嘉树要是没来电话,说明张苍在学校好好的,要是来电话里,我们再去那边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有点困,再去睡一会儿回笼觉。”秦光明放下筷子,起身回房。

“也不知道那两个人起来了没有?”廖剑兰嘀咕,一回头,秦嘉禾怔怔的看着她。

廖剑兰张了张嘴,啥也没说出来,倒是脸色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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