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媳妇刚走,安静了许久的李尚仪来找林玉。林如海的丧事已经料理妥当,黛玉该开始接受教育课程了。
每日授课的时间不长,种类杂多。德容言功,插花点茶,都要学。李尚仪对别的要求都不高,只要会就行,唯独在礼法和仪态上十分严厉。
每三日就要讲一次女四书,行走坐卧的姿态更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不放。
林玉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被逼的没办法,只好求黛玉出来,两个轮流应付。
时间一长,黛玉有了事情做,也就顾不上伤心。
贾府。
贾琏到家时,凤姐去了铁槛寺。家中无人,他遂直接去见过了贾母。
先细细禀报了在扬州诸事。又说起林如海临终前的嘱咐,连着三十万两银票一并交给了贾母。
贾母听后自是哭了一场。又想起林黛玉此时无依无靠的一个人留在姑苏守孝,心里更是难过不已。
贾琏从贾母处才出来,就碰见贾赦跟前的人唤他去见。他不敢怠慢,立刻就跟去了。一进门,贾赦问了他半天没头没尾的话。
一时问林如海死前说了什么;一时又问林家族中如何;又问这段时日在林家有什么进益。
同样的几个问题颠三倒四问了一遍又一遍,直问的贾琏晕头转向,不知道他老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问了半天,贾赦看还他没有表示,当即翻脸把手里的茶泼了他一脸。
“你这没良心的孽障!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自己高乐,一点都不知道孝顺你老子!”
贾琏猝不及防被泼中,也不敢去擦,“咕咚”一声跪在贾赦身前。叫起撞天屈道:“老爷这话不知从何而起,儿子实在是冤枉。”
贾赦冷哼道;“当着我的面还敢装糊涂,可见眼里头早就没有我了!
我且问你。你林姑父给老太太那许多银子,你在南边这么久,也不知捞了多少!没良心的东西!竟不知道拿些来孝敬你老子!”
林如海变卖祖产,捐给皇帝的事情在京城早就人尽皆知。贾赦看了眼红,刚又知道他给老太太留了30万两银子,疑心贾琏也得了好处。
贾琏反应过来,这是上午交给贾母那三十万两银票惹的祸事。也不知哪里来的耳报神,腿脚这样快!
“儿子真的已经如数交给了老太太了!当日林姑父把银票交给儿子的时候,房里还有许多人呢。林妹妹也是在的!”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林如海只说留了三十万,实际上匣子里却不止这个数。贾琏是个油锅里的钱也敢捞来用的,到嘴的肥肉怎么会吐出去?
“没能为的东西,下流的种子。还不快滚!莫在这里脏了老子的地!”
见捞不着好处,贾赦只觉得他碍眼睛,又连踹了他好几脚,叫他滚蛋。
贾琏当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得跑了。只是贾赦这关过了,凤姐儿那关却没这么好糊弄。
凤姐从铁槛寺回来,小夫妻一番温存过后,她问起贾琏来:
“你这话也就拿来哄哄老爷!便是林姑父给老太太银子你不敢留,谁知私底下给你什么了?”
贾琏推脱道:“我身边的人都愿意听你的话,真给我留什么,又岂能瞒得了奶奶的眼睛?”
凤姐听他话头不对,假意哭道:“我一意关心你,才叫旺儿跟了去。谁知你竟然疑我!我这一腔热血,全都白费了!”
两个人成婚才几年,感情正好,贾琏见她哭了,慌了手脚,忙拉她到怀里哄道:“奶奶别哭,是我不好。不会说话,该打嘴!”
凤姐抹着眼泪,见他绝口不提银子的事情。扑在他怀里哭道:“我么费心费力是为了哪个?你竟一点也不领情!
咱们家大姐儿也几岁了,比咱家差些的人家,也早就开始给姑娘寻料子、攒嫁妆了。偏老爷和太太都没动静,我心里急,这才来问你!你就这样!我白活了......”
贾琏招架不住,又抱着她满口里赔罪。凤姐儿只是哭,贾琏没法子,最后还是松了口:
“是我的错。林姑父悄悄给了我五千银子,托我照看林妹妹的。我都交给奶奶。看中什么料子,只管买了来,给都我们大姐儿攒着。”
凤姐心里猜林姑父出手大方,贾琏肯定私藏了。只是见他服了软,也不好太过了。于是见好就收,盘算着日后再做计较。
贾母这头虽然听了贾琏的传话,也收了银子,但还户部欠银的事情却没了下文。
......
大明宫。
泰丰帝下了朝,脸色很不好看。
今日朝会,他试探性的提起追缴户部欠银的事情,才开口就被一帮老臣堵了回来。
心里正恼怒,又被太上皇叫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说他刻薄寡恩,苛待功臣。
什么苛待功臣,不过是因为那些欠银多数是因为太上皇南巡时,地方上官员勋贵为接驾才借的,现在要追缴,他脸上觉得不好看。
那些讨好逢迎的小人们,用国库的钱来讨好上意,升官得爵,到了还银子的时候,一个个都装傻。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行径,泰丰帝怎么能忍。可是孝字当头,这口气他咽不下去也得强咽。挨完了骂,才要出去,又被太上皇叫住。
“等等。”
“你这个糊涂东西。喝了两杯马尿就没脸没皮的在这里胡来,事后连人也不知道带回去。人家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能这样委屈她?还不领走?”
元春低着头,被一个老女官引出来。泰丰帝看也没看她,只对着太上皇赔了罪,才领着她走了。
从太和殿出来,泰丰帝回了紫宸殿批折子。一直到晚上,身边的女官进来问元春的安排。
泰丰帝淡淡的说道:“长安殿还空着,叫她到那里去住。”
只说住处,没提名分,女官也不敢问。心里思忖了良久,把人安排在了侧殿里。
人都走了,元春一个人看着偌大的宫殿,心里止不住的惶恐。
十六岁那年,父母把她送进宫里。到现在自己已经二十多了。这些年在甄太妃宫里,她见了许多腌臜事情。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能放出宫和家人团聚。终究是自己奢望。
甄太妃要和新帝主动修好。甄家没有合适的女儿,但和贾家是老亲,又向来同气连枝,所以选中了她。
那日太妃的安排,她心里其实不愿意,却没有反抗的余地。身为棋子,只能任人摆布,宫中虽大,自身却犹如漂萍。
.......
.......
展眼又是一年春季。
姑苏。
二月十二,黛玉的生日。
“姑娘今日十岁,在孝中不得摆酒,扎个总角,这样也算是个意思了。”
黛玉点头,低头在匣子里拿出一只壁虎簪,插在头上。
李尚仪进来,看见她头上那一只做镶嵌着红宝石眼睛的动物银簪子,皱起了眉头。重孝在身,不该戴这样颜色鲜艳的首饰。
林嬷嬷看见她的脸色,抢在她开口训斥前求情道:“求大人体谅。那簪子是我们老爷在世时,最后一个端阳节那天,亲手给姑娘戴上的。并不是有意如此”
李尚仪听了这个原由也有些动容,法理不外乎人情,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今天黛玉生日,她也算半个老师,留下备好的礼物,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箱子进来,却是贾母算着日子,给林黛玉送来的生辰礼,并附了几封信。
东西是贾母亲自备的,各色俱全,考虑的十分周到。黛玉看着这些礼物,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林玉知道她是因为林如海之死,对贾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有所怀疑,一时间起了隔阂。
林如海两次出事,关键人物都出身贾家,黛玉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疑心?
林玉见她这个样子,虽然自己心里也怀疑,但是想到自己和黛玉以后还要在贾家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她这个样子不是个事儿,故而主动为贾家开脱。
{你放宽心。这件事情,贾家可能只是无意之间漏了消息出去。你在贾家住过,也知道他家下人嘴快,保不准什么时候说漏了也是有的。
他们又和甄家是老亲,时常往来,这才把消息传到南边。李姨娘身边的丫头不是也交待了,她是被控制了家人才给甄家通风报信的吗?}
林黛玉虽然没有说话,但林玉知道她听进去了。当所面对的现实太残酷时,人总会下意识的为别人犯的错而找借口。自己骗自己。
林黛玉拿起那叠信,一封一封的拆开。
贾母在信里对她的在乎,情真意切,做不得假。宝玉更是一片赤诚。看着看着,脸上不自觉的有眼泪划过。黛玉忙抬起袖子擦干。
她答应了父亲,不能哭的!
宝玉在信里说起元春封妃,贾府里这些日子里的煊赫热闹。黛玉看得一惊,想起那天林玉对林如海说过的话来。
{姐姐怎么会那个时候就知道元春大姐姐会封妃的?}
林玉的话她当时没有全信,以为后面的那些,是林玉为了说服林如海瞎编的,可如今真的应验了。
{林玉:呵呵......我瞎编的。我上哪知道去。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
不是刚才还难过吗?现在怎么就想起这个来?真麻烦!
{黛玉不信,讥笑道:是吗?姐姐这耗子抓得也太真切了。连封号都猜的一字不差。}
黛玉上了许久李尚仪的加强班,也知道一些惯例。妃号向来只有一个字,林玉当时说得却是两个字。这样不寻常的事情都叫她说中了,还敢说是蒙的?
{林玉:呃....呵呵....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咱们去放风筝吧?这么好的春风,辜负了可惜!}
{黛玉:孝中不作乐,姐姐和我一起学的规矩。就是找借口,也不该忘了这个!}
{林玉:......}
她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叫你嘴贱!叫你嘴贱!她怀疑就叫她怀疑好了,你劝个什么劲!这下好了,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来了吧!
这一个问题,问得林玉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说话,全装作自己不存在。
黛玉知道她是不肯说的,也不再纠缠。这事儿,暂且就这么糊弄着。
黛玉生日过后好几天,林烨媳妇才知道是她的生日。因为错过了,又不好送红鸡蛋,干脆寻了一对小兔子,送进来给黛玉玩。
林玉见了这一对兔子,眼睛冒着精光,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叫人养在院子里,仔细照看,当成眼珠子一样,谁都不许轻易动的。
六月里林如海周年,黛玉到寒山寺给亡父做法事。门前桥边下轿时,恰好一阵风吹开她的帷帽,一抬头,就看见桥上立着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赖头和尚。
那和尚看见黛玉,脸色大变,叱道:“那里来的孤魂野鬼,竟敢泄露天机,更改天命!”
霎那间,这声音有若洪钟,在林玉的神识里回荡不停。林玉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就像是冰雪碰上了烈阳,开始融化消散一样。
她又惊又怕,又十分难受,忍不住痛苦哀嚎起来。
这和尚不过一句话,竟然恐怖至斯!
难道自己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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