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门

像他那时候拜师学艺的时候是家里老父亲拎着一壶十来斤刚榨的胡麻油和一条被烧刮得金黄黄的猪后腿拉着驴带着儿子走了二十几里的山路到老先生家,然后软磨硬泡的求着才收下的。并且前三年基本都没有碰过钵、铙、铃等法器,最开始都是干着打杂跑腿、端茶递水、倒夜壶、劈柴烧火等粗糙的力气活,说是徒弟,其实干的是长工的活计,并且是那种没有工钱,没有好脸色的长工。一直熬到师傅师傅点头认可了才开始慢慢教一些东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呀,现在社会飞速发展,伴随着两次工业革命和信息革命,整个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些传了几千年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嗤之以鼻或者敬而远之。所以遇见一个好苗子就不能端着架子,老杨先生是一个想的开的,所以在那次丧事快要结束的时候主动找魏伟说了他的想法。

男儿生在世间,需得有一技傍身,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不可能活着回去,无论穷富,亲人去世都得请先生和唢呐手超度亡灵,安顿身后事。所以干阴阳先生的活计,不会失业,不会下岗,竞争压力小,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重的,吃的也从来都是最好的。杨先生从这些方面着手,循循善诱,慢慢给魏伟讲着此中的利害问题,最后告诉他让他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就去找他。

三天后,魏伟带着两瓶母亲以前攒的陈年汾酒去找了杨先生,说愿意拜师学艺。杨老头乐得合不拢嘴,爽快的收下这个徒弟。自此以后杨先生走哪里魏伟就跟到哪里,没有活计的时候就回来在家做农活,没有农活的时候就动手扎一些纸房纸马等。杨先生也没有让魏伟像自己学艺的时候那样来为自己干活,有活儿的时候回来还要给魏伟分一点钱,没有活儿的时候就让他回家操持家里的事情。

魏伟聪明伶俐,学啥都快,杨先生非常喜欢,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魏伟不好好的学习做法事、诵经,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兴趣缺缺。唯独对一些看相算卦、掐算日子、求神问卜的事情最是上心,杨先生只要是给人掐算事情的时候,魏伟那乌黑锃亮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人也一下子精神起来了。

每每到这个时候,杨先生看着徒弟那清澈的眼神,都忍不住叹息,看来自己这个徒弟并不想完全继承自己的全部手艺。开始的时候杨先生还失落了一段时间,最后完全就想开了,想学点啥就学点啥吧,这位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学个一技傍身,虽然不能挣大钱,但也完全不用担心以后会饿肚子。

就这样,魏伟跟着杨先生学了三年,虽然其他的活儿魏伟也干,但都没有深究,唯独打卦算命、风水堪舆、预测未来这几样魏伟的能力已经不弱于师傅杨先生了。杨先生本来想将自己其他本事都传给魏伟,但劝了几次之后就任由他去了。

这三年里,师傅杨先生亦师亦父的谆谆教诲使得魏伟在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日子里过的没有那么的孤单。魏伟打心眼里感谢师傅。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近师傅身体突然垮了,这天师傅杨先生将魏伟叫到跟前说:“小伟啊,你跟师傅学艺多长时间了?”

魏伟不假思索的回答:“回师傅话,差一个月三年了。”

“噢……这么快啊”杨师傅长叹了一声,

“你去把我的提包拿过来,”

魏伟小跑着到老旧的对开门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皮制手提包,这是师傅他老人家装书和一些小东西用的包,将包拿到师傅的炕前并递给师傅,师傅杨先生吃力的打开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物件扔到炕桌上,“拿着吧,师傅也没啥送你的。”

“师傅,这……”

“师傅身体不行了,也没啥可教你的了,你自己想学的你都学会了,剩下的知道你也没兴趣学,师傅不强求你学,你一个年轻人在这原上窝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该出去走走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出去外面张张见识吧,好好的一个人不要待废了。”

“我不想出去师傅,我就想在咋原上。”

“出息,外面现在世道这么好,你不出去都不知道外面人的日子过到哪一步了,出去走走吧,这两年给你说的媳妇儿你也不要,那你就自己出去找吧,这个东西拿着吧,万一在外面哪里困住了,兴许这个能帮到你。”

这是一个用大红色的棉布包裹着的一个小东西,魏伟不用打开就知道这里面是师傅平时给来找自己卜卦的人卜卦的铜钱,一共有六枚,师傅平时没事从来不拿出来,就算给人算卦算完也会快快收起来,致使魏伟跟了师傅三年都没有仔细的端详过师傅的这几枚钱币。

“可是我……”

“男娃娃么咋这么婆婆妈妈的,出去走走吧,出去多听多看,一定要注意爱惜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然后找到合适的女娃儿就大胆的去追求,感觉合适了就早点结婚,不要让你老魏家这一支绝了后……”

走出师傅家门后魏伟长叹一声,师傅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说的魏伟当时眼泪花花差点喷出来了,母亲仙逝后从来没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这么多体己话,想到师傅他老人家日渐憔悴的面容,魏伟心里一阵的难过。

回到家里之后,魏伟思索良久,最终觉定遵照师傅的意思出去闯荡。在这个世界上,他现在除了师傅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当然,那个逛鬼父亲早被他忘记了。但是生活还得继续,也是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魏伟卖掉了两头驴,这几年里,两头驴子被他照料的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驴子是被村子里的贩子犬儿来家里买走的,两头驴子一共给了一万过一点,价格也算公道,魏伟就卖了。

家里再也没有啥好安顿和收拾的了,带了几件衣服,关门,上锁,出门到路边上拦了一辆到镇上的三轮车,然后坐班车直奔省城长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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