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崔隐

兄长崔隐

赵澈严惩恶霸崔衡的事情,不消一个时辰就传遍整个书院。弟子们不管是站崔衡,还是站赵澈,还是谁都不站的看客,都一致认为,赵澈接下来的日子一定难过的很,甚至,有没有“接下来”都很难说。

第一日,赵夫子讲经。

第二日,赵夫子照常讲经。

一连过了三天,风平浪静。赵夫子不仅没出什么事,好像还稳得很。他讲堂上口若悬河,听课的弟子们总觉得门外会突然闯进一群人来,将他架走。以崔衡的个性,只有他欺负人,从来没有他吃亏的时候。

第四日,弟子们总算看到崔衡做出了反应,谁知崔衡的举止更是出人意料:他带着张包子和一群下人,站在讲堂外,恭恭敬敬地听夫子讲完经,才鞠躬问候。

众人自然是惊诧不已。

赵澈良久才看过去,道:“崔衡,你伤养好了?这是-----?”赵澈指着那些捧着礼盒的下人们问道。

“弟子伤势已无大碍,先前是弟子无知鲁莽,冒犯了夫子,受您责罚,也是应当。弟子并无怨言,只希望夫子能不计前嫌,收下薄礼,就当是宽恕弟子了。”

书院的弟子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赵澈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淡淡道:“如此,你们把这些送到我家里去,过去的事,既往不咎。”

“是。”

赵夫子一走,书院里沸反盈天。崔衡服软,那是百年难见!这夫子到底什么来头?也有些心机深沉的,一语道破道:崔衡一定会有后招。

崔衡和张包子领着下人们朝赵澈的小院子走去,两人伤未痊愈,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崔衡边走边咬着指甲,像是在考虑什么难解的问题。

“姑奶奶!你倒是说话,我知道你是忍辱负重。如今把他赶出去都算是便宜他了,咱一定要想个法子好好治他一治,要不然,这书院咱还有脸待下去吗?”

没人的时候,张包子要么直呼其名,要不就平白降低自己的辈分。听他说出狠话,崔衡从口中拿出手指道:“这事蹊跷,不能轻举妄动。”

“你什么时候开始忌惮这,忌惮那了?这还是崔小霸王吗?”

“我说蹊跷,其一,我受罚回家,我爹娘一改常态,反倒是骂起了我,你何曾见过我爹娘帮着外人骂我,还压着我跟他赔罪?平日就算全是我的不对,我爹娘也断不会向着外人的。这一次,挨打的是我,他们却总是劝我,定要听他的话,还要好生服侍他,这不是见鬼了吗?其二,赵澈初来乍到,竟也知道我女子的身份。这些蹊跷,让我不得不思虑周全。”

张包子惊异道:“他知道,他怎么知道----!”

“不会是你说的吧!”崔衡故意道。

“可不敢可不敢,姑奶奶,我不想活了吗?”

“谅你也不敢——”

两人说着,已到了赵澈家门口,推开院门,不由地大吃一惊,随即笑成一团。

只见老夫子姚荀正提着粪瓢,一瓢一瓢浇着青菜。

姚荀闻声,举手挡着日光看过去,见是这二人,哼了一声,狠狠地把粪瓢扔进桶里,溅了两人一身粪汁。

“哎你这个老东西----。”张包子顿时收了笑意,一撸袖子,就要上去撕扯。

“不得无礼!”崔衡拦住他,好奇道:“姚夫子,之前害你丢了饭碗,多有得罪。只是,你现在怎么跑到这里种菜来了?”

“怎么,谢公子连老夫种菜这种事也要管?”

“不敢不敢”,崔衡忍着笑道,“弟子一向只服人管,不敢管人——只是好奇------”

“既是服管,就把我这片菜地的草给锄了,不要问东问西。”赵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衡一听他的声音,顿时气闷得很。赵澈为师的架子端得倒足。

“姚夫子,太阳大,请屋里休息。”赵澈对姚夫子倒是客气。

姚荀点了点头,兀自进了屋子,赵澈转身道:“既然来赔罪,就要有个诚意,今天这块地就交给你们了。若我出来发现还剩下一棵草,或者少了一棵菜,崔——公子,我可不会客气!”

“要是我爹娘---!”崔衡忍无可忍。

“是谁说,”赵澈打断她,“欺负人靠的不是爹娘?还是旧伤未愈,心里怕了,想找救兵?”

崔衡和张包子的屁股不由地疼了一下。

赵澈说完,提着酒坛子准备进屋。崔衡追过去,扯住他袖子,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赵澈故作不解。

“我----我的身份!”

“这个人人都知道啊,梁州首富的公子,声名在外,我怎么不知道?”

“那,你那天说,泄露了身份,我会被逐出书院,是什么意思?”

赵澈迎着她那双好奇又焦急的眼睛,不由笑了一下,一想到她今后要面对的事,又有些些可怜她。

“你笑什么,快说!”

“做回女孩子,有什么不好?”赵澈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

“你胡说什么,我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

“我要是读不成书,你也别想在书院待下去,咱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你既然那么喜爱读书,我怎么没见你钻研学问?”

“这个你管不着----,你是如何得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与我作对?”

赵澈扯开袖子道:“自然是看不惯你欺负人罢了——再说,你行为放诞无礼,也该好好管教一番。”

“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凭什么?”

赵澈看着她,眼里大有深意。心中叹道:他们不是不管,是不敢管。崔乘这个老狐狸,行事生怕走错一步,得罪一人。如此心态,便教养得崔衡锦衣玉食,无法无天,委实叫人头疼。

“你爹娘见你被罚,说什么了没有?”

“我爹娘最近好生奇怪,对我不似从前——”,赵澈轻声道,又突然提高了声音,“但是你不要得意,我爹娘自然是给我撑腰的,不会让你这个外来的和尚念什么经。”

赵澈点了点头,突然又问:“你哥哥的身体,如今调养得怎么样了?今秋的乡试是不是可以参加?”

“你又如何得知------?”崔衡没有料到,哥哥生病的事,他也是知情的,一时呆在当场。

崔衡的哥哥崔隐,据说身体羸弱,长年居家调养,从不出门。今年春天却有大好的迹象,只是仍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旧疾复发。

赵澈心中叹息,看来,崔家没有对她透露过分毫。大有等不及要把她交到他手上,就再也不用理会的意思。

“我如何得知,你可以去问问你爹娘,有些事情由他们来告诉你,会比我说要好得多——去锄草吧。”赵澈一掀竹帘子,推门进屋。

张包子远远地瞧着二人,看崔衡的神情又疑惑又颓丧,不像是占了上风的样子,于是对赵澈的愤恨便又加深一层,走过去问道:“他对你说什么了?”

“张包子,立个赏格吧。我虽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我许多事情,一定没安什么好心,我定要将此人逐出书院!”

“遵命,我这就去写。这个穷酸秀才,我不会让他在书院站住脚跟。”

离开赵澈的院子,崔衡百无聊赖地回了家,正室厢房都空空荡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阵子,爹娘像是有意躲着她。

她慢慢逛着,不知不觉,来到紫薇苑,是哥哥崔隐调养身体的院子,位处偏僻,景色清幽,十分宁静。

“哥----!”崔衡莽撞推门,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站起身来,朝她微一点头,便从她身侧离开。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没下完的棋。

“进来怎么不敲门?”崔隐等人走了,开口责备道。

“哥,刚刚那是谁?”崔衡目送她身影,好奇问道。

“微仙岛的萧姑娘。”崔隐抿一口茶,淡淡道。

“她?——她来做什么?”崔衡大为惊讶。

也难怪崔衡惊讶,要说萧姑娘萧珏,名号可能比谢家公子更为响亮。她本是罪臣之后。据说满腹经纶,不输男子;美貌更是梁州首屈一指。只是,虽都这么说,也没有几个人见过她的脸,她一向深居简出,就算是偶尔见着了,也是像今日一样蒙着面纱。不过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自抬身价的青楼女子,想寻一个富贵人家嫁了,才故作神秘。

“陪我解闷罢了。”崔隐一语带过,“你怎么来了?”

“哥,你最近怎样,身体大好了吗?”

“好多了。”崔隐为人冷淡,对妹妹也不怎么亲近,说话一直简短。

“今年的秋闱,你去考么?”

“怎么问起这个?”

“是书院来了个夫子,专与我作对。不知怎地,他突然问起你的身体,还问你是否参加今秋的乡试。”

崔隐听了,神色微动,道:“他这样问?这两年我身子不好,学问也没什么长进,只怕就是去了也考不取——可惜,你是个女孩子,否则凭你这样聪敏好学,倒是可以为崔家光耀门楣。”

“哥哥取笑我,我只怕连书院都去不成了?”

“怎么说?”崔隐手指在杯沿转着,心不在焉地问。

“就是刚刚我说的那个赵夫子,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女子的身份,便以此来威胁我,处处与我作对,还说要将我赶出书院。

崔衡的行事风格,作哥哥的又怎么不知?崔隐道:“只怕,你也没少惹事吧?”

“是他要替那个姚夫子主持什么公道,忒不识时务了。姚夫子的事与他有什么干系?我非要叫他知道我的厉害不可!”崔衡恨恨道。

“你也该收敛一点。书院有很多人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若不是你爹每年向朝廷供奉良多,你以为,他们真会怕你,会由着你胡闹?”

“那群迂腐秀才,有什么能耐——不过说起来,爹这几日好生奇怪,连我被打了都不心疼,也不为我做主,由着那个小子欺负我,我与他说什么,他也很不耐烦。”崔衡对朝政毫无兴趣,崔隐话里的意思她也全无领会。

崔隐点了点头,又道:“你也大了,书院去不成就不去了,你若要跟谁玩,叫他们来家里便是。

“那怎么一样?除了张包子,谁会来我们家,家里跑不成马,打不成架,闷都要闷死了。”

崔隐叹了口气,道:“女孩子家,成日鸡飞狗跳的,以后谁敢娶你?”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个?自从那个赵澈来了书院,你们都变得怪怪的。”

崔隐温和劝道:“在书院,不要跟他对着干,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都这样怕他,不就是徐大人推荐来的?往日,我们连徐大人也不怕的,再说了,徐大人一向疼我,哪一年来,不是给我买好多玩意------”

崔衡单纯,想破脑袋也只能想到徐大人这一层,只有徐大人,才有力量让爹娘和哥哥顾忌这个穷酸秀才。

“不是怕他——你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做个小子。”

“做个小子怎么了,你刚刚还说,我这么聪敏好学,可以为谢家光耀门楣。”

“可惜你不是,就算能混进书院,也进不了科场。”崔衡笑道,“我可还听说,你在书院,读了好些歪书邪书,这些书虽是有趣,可考不了功名,也不能建功立业。”

“你如何得知——是他说的?”崔衡惊讶道。

“他的确来过我们家------”,崔隐犹豫着道:“你有个准备也好,免得到时候哭鼻子。”

“准备什么?”

“自然是——恢复你小姐的身份。”崔衡也不过多解释,这事要是突然告知崔衡,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闹翻天,交给赵澈吧。

“哥-----,你们这次为何都帮着外人?”

“我们自然都是向着你的——你去吧,我累了,要躺下了。”

崔隐径自走到床前,放下床帐,又是往日的样子。崔衡只好出去,本来是打算找哥哥寻一点安慰,谁知道连哥哥也是只是敷衍他,跟爹娘一样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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