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某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深夜,浑浑噩噩中,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忽远忽近,清晰有力。它在我耳边不停的说道:沈敏敏你还要继续消沉、颓废、萎靡不振下去吗?快醒醒吧!哪怕为了自己也要振作起来,勇敢的活下去。难道你真的只能等死吗?

死!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这个字近期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我想过死,我甚至罗列出几种我认为较体面的死法:拿一把锋利的小刀割断手上的大动脉,任其血流干涸而亡。或者站在海边,等海水涨到最高处时,纵身一跃,魂归大海。又或者把大把大把的安眠药塞进嘴里吃进肚子里,安静的躺在床上祥和的离去。好几次,当我想踏出那一步,结束我二十七岁年轻的生命时,我又退缩了。我不甘心了!二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花一样的人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从此五彩缤纷的世界,酸甜苦辣的人生我再也看不到品尝不到了。我的人生似乎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不!我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

于是,跨出的那一步又缩了回来。但是,这仍然没有让我清醒起来,我依然浑浑噩噩的抑郁着。选择活,可是活的意义跟希望又在哪里?活着每天依然要面对天天宿醉不归的丈夫和尖酸刻薄、冷言冷语、明嘲暗讽的婆婆,以及丈夫欠下的二十几万债务。这个我要生活一辈子的家,没有温暖,没有理解,没有爱,更没有钱!

穷,我是不怕的!二十几万的债务我也是不怕的!我想要一个有温度,有感情,有爱的家!我太想要一个家了!

于是,生与死两股力量像是拔河似的拉扯着我的左膀右臂,我的身心像是随时要崩裂开来。

我从床上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让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床头上。头发凌乱有点油腻的披散着,身上的睡衣已经两天没有换了。我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狼狈、憔悴极了!事实上我已经这样浑浑噩噩,糊糊涂涂,抑抑郁郁不知多久了。十天?二十天?连我自己也忘记了。

此刻我就那样靠着床头自言自问:“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伤心,为我惋惜,为我流泪?”我开始在心里罗列出谁会为我伤心难过。

爸爸妈妈会伤心难过吗?不,我确信爸爸妈妈不会为我流一滴泪。就算流了,那也不是伤心,难过的眼泪。爸爸妈妈从来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只能儿子才能让他们开心、伤心。才能牵动他们的情绪。一直以来我都搞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同样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血脉,女儿就轻贱、卑微、不被重视了。就因为女儿养大要嫁出去吗?

打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爸妈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我。尽管我懂事、乖巧、能干。

我身上常年有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伤痕,一条大拇指头粗灰色的绳子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家务做不好或者爸爸心情不好,我都免不了一顿打,绳子抽在身上的疼痛感是我一辈子的噩梦。以至于长大后看到绳子全身都会一阵痉挛。

我喂猪时不小心踏空凳子摔倒,把额头磕出馒头大一个包,爸爸说:“离死还远着呢!”我切猪菜时不小心把手指头切了一大口子,血汩汩而流。妈妈说:“离死还远着呢!”

慢慢的我不在奢求爸爸妈妈的疼爱和关心,甚至我觉得只要他们不骂我,不打我就是最大的疼爱。

然而随着妹妹一个又一个的出生,爸爸的脾气也一年比一年暴躁。妈妈的眼神也越来越黯淡。他们渴望儿子,可是他们生下的总是女儿。爸爸脾气越来越不好,绳子抽在我身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像是在打一个扼杀他们儿子的仇人。

我每天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少做一件事,甚至饭桌上不敢多夹一口菜……

世杰会为我伤心难过吗?答案是肯定的。我最亲爱的弟弟一定会是最伤心,最难过的。昨天他才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他说:“大姐,这个月爸爸又多给了我伙食费,我花不完,过几天回家给你送过去!”世杰,这个懂事又敏感的弟弟!每次为了让我心安理得的收下他的钱,总是说爸爸多给了伙食费花不完。钱,只有不够花,哪有花不完的。我知道那是他省吃俭用省出来的。我好言拒收,我威逼拒收,我生气拒收。他依然我行我素!

世杰是妈妈生了四个女儿后的第五个儿子。那几年,爸爸妈妈似乎有着生不到儿子不罢休的坚决。世杰就这样在爸爸妈妈的不放弃和期盼下姗姗来迟。虽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带着爸爸妈妈的希望呱呱坠地。使他们日渐阴郁的脸庞和黯淡的眼神有了光彩明亮了起来。

因为家里的收入并不能支撑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家人的花销。于是,爸爸把二妹和三妹都送了人,四妹则被妈妈抱去外婆家让外婆帮忙带。而我因为年纪大点,能帮忙干活被“荣幸”的留在爸爸妈妈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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