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保家园结姻亲

郢朝——一个长达两百年的王朝,如今走向没落,除了樊京这个中央朝廷所在地,其他州郡尽数分割,郢朝皇室先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一心为抵御外敌、保家卫国而设置的元护将军有一日成为割裂国家的反叛势力,郢朝在后代子孙的逃避和挥霍下连空壳也不复存在。

从郢朝中晚期发生的最大规模内战“宁历之乱”开始,郢朝从强盛走向衰亡,政局动荡、风雨飘摇,这样的社会是天下万民的灾难。各地方的元护将军最终平息了内乱,但这是他们脱离中央的开始。地方割据势力弱肉强食,分裂与吞并在战火中不断延续,终于在四十多年前,经过几场大乱战,四大元护将军形成各自较为庞大的势力和疆域,并建立同郢朝相似的制度,选定国都迁居,先后建国。

樊京以北、白朱民族以南的十五州由原曲潼元护将军冯占良统辖建立北周国,北周东边地域辽阔的二十州是由混战中得胜的滨阳元护将军宋前徐统辖建立东齐国,北周西边则毗邻西凉国,其国主西般元护将军松河是凉戎与中原的后裔,也是唯一一位有着戎狄血统的皇帝,四大国中唯一独处南方的便是南楚国,由临安元护将军祁万申建国,是南方最强大的势力。北周与西凉中间隔着的郢朝中央孤独无助,用残肢血肉守护着暴露的心脏,尽可能维持着生存。

多国并立的局面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可被称为一个绝对的吃人时代,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大约是在郢朝末年还未出现藩镇割据立国时,曾爆发了可怕的农民起义,“金宿”二字最不愿被统治者提及,喧嚣的底层人民发出的呐喊,振聋发聩,带给统治者的恐惧一点不必曾经的那场地狱叛乱少。终究是农民的实力还不够强,起义以失败落幕,可是起义彻底带来了无休止的争斗,无底线的贪婪,无秩序的发展,“下克上”的理念深入民心,等级秩序作基础的儒学被绝大多数人无情抛弃。

江湖势力蜂拥而起,在几个大国之间周旋生存,在他们眼里大郢帝国早已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天下无天子管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仁义礼智信”就是那野狗吃进去的腐肉,亲朋故旧都是拿来用的,自己的身体也不过是个可以争名夺利的工具。千人千念,每一股势力的首领都有自己的“政治理想”,像挂在天上的空梦,像百姓肚中的画饼。

也不是所有人都这般,在这个江湖上,侠客义士都存在,只是不知他们隐于何处,与常人无异。南方四大江湖势力之一的景春台统辖着云秦五州,西邻西凉国,南接青罗国,北靠北方两大江湖势力惠灵坛与橘井堂,东临凤焱阁,于群狼环伺之地艰难立世。能够存活本属不易,景春台身后的云秦百姓却能够安居乐业,独守一方安宁畅然,仿佛与世隔绝,男耕女织,这一隅的太平已是别处百姓想都不敢想得了。

云秦北部的荆承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之势,易守难攻,西部对向西凉的胡鸣关更是一道天堑横亘于两个势力之间,即便西凉横兵数万也难夺这嘴边的肥肉。险关之后便是坦荡平原,山川包围,田地纵横交错,登高远望绿莹莹一片。这样的风水宝地少不得密林和珍奇异兽,称得上钟灵毓秀。景春台就建立在两关之上,聚合了诸多英才守卫着他们的家乡。

宽敞的院落里,两个年轻挺拔的小伙子正在打扫飞落满地的树叶,一边嘻嘻哈哈聊着天,被突然从院外进来的男子训斥:“干活儿又不认真,看来还没记住我给的教训,怎么,让师父出山好好教教你们?”

“别,别,师兄的教训就够了,不劳师父他老人家了。”见师兄横眉立目的,一人忙摆手,赔出一脸笑,赶忙低头用力清扫。

“嘿嘿,师兄,我们兄弟不过是论一论小师妹究竟会花落谁家,谁又有那个福气能娶到咱们的女中豪杰呢?”另一人小心翼翼凑上前去八卦消息。

“关你们什么事,这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万事自有师父做主,安心做好分内事,好好练功修行才是正道,听见没?”男子丝毫不给两个清扫小弟纠缠的机会,话音一落就快步走进里院正屋,朝屋内坐着查看地图的长辈恭敬作揖,并轻声唤出“师父”。

“溯禅,你回来了。先坐吧!”长者收起刚才的威严,点头示意。他发髻高高束起,鬓边黑白相间,鬓下稀松的须髯已生,鼻下黑须更是让他气势不减。这正是景春台第二代宗主白继崇,前郢朝部将白奕山之孙,也是他真正将景春台发展壮大,这才能有资格、有条件周旋于各大势力之中。他面前这位二十多岁面容刚毅、勇武果敢的青年,便是自己看重的大弟子谭溯禅,他出身佛寺,从小无父无母,十五岁前一直是个扫地僧。战火席卷佛寺,他无处可去只得投身这里,却凭借自己实力和心志一路成长为带领后辈奋发的长兄。

“师父,择婿一事我虽一直陪同师妹,可她的心思却还难测,由她来挑选是否终归不妥?师父是过来人,不如您来给她掌掌眼吧!”白继崇倒下一碗茶水递给了溯禅,这是江南名茶碧螺春,朔禅恭谨接过饮下,却直皱眉头,他一向喝不惯茶但也不好推诿。

白继崇轻叹一口气,“并非是我管不得她,她那个个性不是肯俯首帖耳听人言的,无论什么事都想要自己去尝试,亲身过后才有了真知灼见。她这一路走来四处闯南闯北,收获不少,我相信她已经历练出来了,此事让她来做主最合适不过了。”他有一女一儿,长女年方二十,正是溯禅口中的小师妹,大名为白静瑶,人称“江湖第一女公子”。还有一弟,小她五岁,如今也正师从于莲雾山隐士玄渔真人,姐弟皆是当世后备之才。

“我知道您看重师妹,日后基业必是师妹承继。可这毕竟关乎师妹一生,她的确眼界广阔,平日里豁达大方,不失侠女风范,沟通左右,我们能平安无事,她的功劳不小。但到底年纪不大,涉世未深,这世间的险恶多的是她没经历过的,我真的担心她全权挑选,会不会落人陷阱?”静瑶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尽管她武功高强,巾帼不让须眉,不似寻常女儿家娇柔怯弱,可在自己眼里她始终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承受的苦不希望她再受一遭。

继崇看着徒儿忧虑紧蹙的眉头,心里倒缓和不少,有这样一个人真心为她着想再好不过了,他担心若有一天突生意外,静瑶一个女儿家能否担当大任,靖翊还小,是否能尽心协助长姐。如今溯禅可委重任,若在太平盛世,他更愿将掌上明珠交于信任之人,只可惜女儿竟也成了不得不用的工具。“怎么选、选了谁你大体心中有数吧?”

溯禅正色道:“虽不能完全确定,可跟随师妹这一趟,我想她选中的是凤焱阁阁主蒋平恭之子蒋橦。”

“哦?据我所知蒋橦倒是一位正人君子,谦逊有礼,诗文通达,才学满腹,还懂得礼贤下士,若是他也算佳偶天成。”

“不止如此呢,我原本以为他不过就是个书生,如今这世道重武轻文,凤焱阁传到他手里能存几日?没想到他这“瑞羲公子”之名也不是白得的,三教九流之辈皆能举杯对饮,畅谈天下,多位有头有脸的江湖中人都能与其称兄道弟,对部下恩威并施,更有一颗难得的善心,凤焱阁周遭百姓皆沐其恩惠。”

接着溯禅讲起了这月余的游历,他们隐姓埋名走遍了六大江湖帮派,所见所闻直击他心窝。乱世本应侠义生,锄奸扶弱不枉存,可斗狠争风、利益争夺的野心和欲望像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控。悬壶世家北方名医高鸿煊建立橘井堂,本意救死扶伤,后世竟为利益甘受东齐国驱使成了制贩医药的商人;青罗国内贼寇横行,帮派对立,盐枭、水鬼、毒师四处活动,骨子里的蛮夷被挥发到极致,毫无稳定可言;星霞谷还算富庶,渔业水产、香茶冰丝,商路通达经济自是最好的,而其谷主乔得晖如奸雄在世,与其为伍不外乎与虎谋皮,景春台与云秦五州永无安生;更可笑的是北方一个后起之秀惠灵坛,竟是原郢朝国师离朝所建,同样为东齐收买所用,有些身手和伎俩的神棍、巫师还有命卦行家都被招揽其中,最喜蛊惑人心、招摇撞骗,告诉世人如今骗子也能飞黄腾达,正大光明安身立命。

“凤焱阁最大的经济来源便是私盐贩卖,年年收入颇丰,经济不成问题,他们与江湖势力勾连较深,身边帮派也都是可用之人,兵马与钱粮算得上应有尽有,恐怕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了。我想师妹也必定这样想,她在凤焱阁统辖的武越七州停留时间最长。”

“如此说来,只有凤焱阁可以结盟,互为依靠,我们两家相距不远,日后更是亲上加亲,东部平原有凤焱阁阻挡,保护云秦平原不被长驱直入,如此即便是一方大国也不敢轻易对我们出手啊!”白继崇略略有些激动,长久严肃的脸色终于绽放光彩,他起身将杯中凉了的茶一饮而尽,而后“怦”地一声利落置下,整个人精神抖擞。谭溯禅刚想提醒师父喝不得凉茶已来不及,只能无奈笑着,若此事能成自然双方得利。只是能否心想事成呢?其中阻力不小,师父知道了恐怕又要愁眉不展了。

在外颠沛流离、餐风饮露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久违的故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站在景春台外烟雨江畔,薄雾蒙蒙,阴雨绵绵,清澈的水流随心欢悦流淌,她望着景色边任思绪飘飞。一只巴掌大的青雀瞬间落在她的食指上,随后她在毛茸茸羽毛中夹出一张布条,所写“南丘以北四十里,切勿轻发徒增疑。”女子满意地笑了,她最需要的东西已经得到,可以开展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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