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故意气着他

她停步,回眸看向他,宫璟彻笑了下,笑容里有几分释怀,也有几分轻松。

“是留给朕的,要朕务必接回瑶华长公主,好生对待。”

心口忽然传来一阵悸动,宫晚照强忍下胸腔内钝闷的疼痛,平素里平静的面容也有几分碎裂,宫璟彻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眶有些泛红。

宫晚照从未体会过这种陌生的情绪,她有些慌张地背过身,大步走出荣清宫,头也没回。

但立于荣清宫正殿门口的宫璟彻却看起来分外轻松,三年来他的担子也算是落了地。

夜色中,他轻声道:“母后,照儿回来了。”

瑶华宫

“初尘?”

水烟向屋外轻唤了一声,紧接着从黑暗中隐出一道身影,沉寂地立于庭院中,默不作声。

水烟这才放下心来,她环顾周围见无人窥伺,这才上前几步悄声询问。

“主子在荣清宫发生了何事,我见她自从回来就不太对劲,眼底都是红的。”

初尘披着斗篷,宽大的帽子将脸挡住了一半,只留下永远紧抿着的唇。

他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听到。

不是他听不到,而是主子同样把他遣了出去,他无事可做,便在京都里溜达了一圈。

此时若是问他那些大臣百姓在干嘛,他定能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水烟用不争气的眼神瞪了初尘一眼,话都懒得跟他说,转身进屋了。

初尘无辜地瘪了下嘴,退了几步又隐在黑暗中。

回宫后的宫晚照便吹熄了烛火,兀自歇息了。

只是不知是因为白日里睡多了,还是被宫璟彻那一番话乱了心智,她这一夜睡了一会儿便醒过来。

宫晚照披上薄衣,三千青丝披散在香肩,她立于窗棂边,清透的目光与月色交织着。

瑶华宫偌大,亭台楼阁,湖水假山,无一不有。

景色这般好,却是空了十五年,无人赏。

心头有些烦闷,她曾无数次夜里梦回,亲眼看到出生时天边的异象,而后画面一转,她被关在佛寺的柴房中,路过之人恨不得将她杀死超度。

厮打谩骂,饥寒交迫,她活得如同烂泥一般。

起初,有人告诉她,她是公主,是天下君主的女儿,她便执念,父皇母后是会来接回她的,只是有诸多迫不得已。

她等啊,等啊,等到十岁,等到懂事,等到死心,也就不等了。

后来,再有人提起她是公主,或是提起她的过往,她便像疯子一般去厮打,甚至是去咬他们直到闭嘴。

再后来呢,记不太清了,也许那时都以为她疯了,或是都将这些烂事咀嚼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没人再提。

后来的后来,她变得麻木,变得狠心冷血,变得站在制高点嘲讽世间万物,嗤笑七情六欲。

直到,虚空长老救了她,带她去了紫琼神山,习得一手绝妙医术,世间便少了一位被人奚落的嫡公主,多出来一位让万生敬仰的清月公子。

湖中月,清月公子。

宫晚照一遍遍回想着这十几年的记忆,一双桃花眸中黑白分明,清澈异常。

她眨了下眸子,思绪有些杂乱。

若说以前回想是为了恨,如今回想,倒有些莫名的复杂。

这份怨气,也许并不该对着元和帝和皇后。

甚至,不应该对着宫家的人。

当年的事,有必要去查一下了。

想至如此,宫晚照有些头疼地拍了拍额头,几年前遥星阁的旧账还没有查清,如今又来一桩恼人的事,真真儿是……

她轻呼了一口气稳住情绪,额上渗出了些薄汗。

伸手推开镂花的窗,一袭月色凉了半室,她眉间的结松了几分。

一夜未得好眠,翌日,宫晚照面色不佳,水烟一见便吓了一跳。

她眼底有些泛青,似是清辉被团团雾气遮住,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主子,莫不是还要再歇息一会?”

听到水烟小心的关切,宫晚照只轻摇了头,簪在发髻上的步摇摇曳生姿,她单手托着下颚,微眯着清澈如水的双眸,卷翘的睫羽在细嫩的脸上留下两扇剪影。

眉如远黛润寒意,眸似春水盈熹光,琼鼻更添三分傲,一点朱唇诱人尝,她面色白皙,整个人如同绣在一方光洁的绸绢上,美人之骨入画难朽。

她今日难得穿了一回宫装,是一匹流光溢彩的淡蓝色云锦,袖口和下摆蜀绣着簇簇浅色海棠花,三两瓣飞舞在金线绣着锦鲤的乳白色腰封处,香肩处用银丝埋线成两只鸾鸟,腰间系着一只绣工精妙的白底红绣线的垂丝海棠,发上是一整套蓝色流苏鸾鸟飞天面首,冷清之中添了贵气。

苏瑾言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这番绝妙景象。

宫晚照面前摆了一方棋盘,垂眸正仔细思量着,像是没见到有贵人来访。

主子没理会可以,水烟抬眼望见了苏瑾言,虽是心中不是很乐意,但还是俯下身行礼。

人在宫中,切莫不能给主子生事惹祸,这点她还是知晓的。

天未大亮,庭院里种的海棠满头露水,苏瑾言一路走来,下摆的衣裳已被打湿成墨蓝色,让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寒气,他静静立于殿前,不曾言语。

面前这位长公主依旧是自顾自下着棋,面上一派认真,可苏瑾言却心知肚明。

这位刚回宫的长公主不仅厉害,还很小心眼。

他不露声色的继续站着,倒有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意味儿,若是旁人见了堂堂苏相竟被人如此薄待,怕是唾沫星子都会淹了瑶华宫。

斜影在西墙上愈加清晰,宫晚照这才活动了一下脖颈,拎起一旁备好的帕子擦着手,抬眼却很是淡然地望着殿外的苏瑾言。

站了半晌,着实有些累,不过苏瑾言愣是一丝疲惫不见,甚至连恼意都未露出丝毫。

只不过……宫晚照忍不住扬起了唇角,苏大人,你阴恻恻的眼神可是出卖了你自己。

没错,苏瑾言已然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水烟下去吧。”宫晚照将帕子放回原位,悠然自在地起身,步步生莲地走向苏瑾言。

她每走一步,眼底的笑意便浓一分,因为她看到苏瑾言眼底的怒气就更清楚一分。

不过,他今日依旧是没行礼。

宫晚照轻挑眉梢,罕见地挂着微微笑意,似是春日融雪,暖意盈怀地说道:“苏相免礼,本宫大度,不计较这些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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