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只是世人所不知,并不包括宫晚照。
她十岁那年,被佛山寺的一个扫地僧所救,随即被带到了紫琼神山,而那位扫地僧,就是来去无踪的虚空长老。
恐怕苏瑾言去佛山寺迎驾回宫,也是探到了虚空长老曾在佛山寺出现过的音讯,所以……
他在找虚空长老。
探知了面前之人的心思,宫晚照心中却凝重起来。
苏瑾言是有什么大病吗?
看这副兵强马壮的模样,不太可能。
难不成是想一闻入境之音?
怕他也没那份闲情逸致。
但最后一个目的,怕就很是骇人了……
宫晚照手中的兼毫被放下,她目光凝在那两个字上,面色不佳。
苏瑾言拂袖放置好笔搁,沉着道:“不知长公主是否听闻虚空长老的名号?”
她闻言倒是笑了,唇边露出几分嘲讽,就像是在嘲弄苏瑾言的问题很是白痴一样。
“虚空长老谁人不知,本宫虽未出过寺中,但也并非是聋子。”
苏瑾言仿佛料到她会出此言,待摆好字画,大大方方承认。
“实不相瞒,昨日臣来迟,便是奉了陛下之命前去请教虚空长老,不知长公主在寺中多年,是否与长老有过一面之缘?”
这时宫晚照面色才缓和下来,若是皇兄指示,倒是有几分可靠。
“未曾。”
若是她直言所有,岂不是要出大事。
她的回答倒是不假思索,可这份磊落大方却依旧没削减苏瑾言半分疑惑。
也许是知道根本问不出什么,苏瑾言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只是静默的看了她半晌后,忽然无头无脑地感慨了一句。
“眼见为实果真不假,臣平素听闻长公主不懂文墨,性子怯懦,可现下看来,长公主不仅博学多识,性格还颇有一番滋味。”
宫晚照闻言,抬眸笑意吟吟望向他,只见他眉梢有如沐春风般的愉悦,连那双风云诡谲的黑眸都染上了些光彩。
这些传闻她也曾听过,不过是一群瞎子说书,凭空想象的罢了,她懒得与这些边角人物计较。
可是从未出过佛山寺的谎还得是圆上。
宫晚照葱白纤指抚上团扇精致的凤尾花纹,垂眸轻道:“佛山寺虽苦寒,到底是有佛祖庇佑,诗书陶养,若是想学些东西倒也不是难如登天,旁人所道不过皆是管中窥豹罢了。”
她面色淡然,似乎受了经年苦恨的人不是她一般,如今经他这番盘问似的试探,更是无动于衷地揭开自己的伤疤,平静得,让人摸不透,也让人……
心疼。
心疼?苏瑾言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自在地干咳一声。
本来气氛只是有些凝滞,这被他一咳嗽,就算是先前毫无察觉,这时宫晚照也觉出了他莫名其妙的窘迫。
?
什么情况?
不待宫晚照想明白,苏瑾言已然拂袖起身,语速略显仓促道:“既然公主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微臣便不再献丑,臣府上还有诸多事宜,先行告退。”
话毕,他直接忽略了宫晚照是否应允,转身飘飘然地出了正殿的门,连头也没回。
宫晚照此时也不禁眨着睫羽,呆滞在主位上看着苏瑾言身影消失的方向,她……好像懂了些什么……
但是,又好像没懂……
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这个苏相,当真是危险。
不过他最后那一番话,也就表示他俩的师生缘分到此为止了。
宫晚照不由得深觉无趣,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感觉连这么个乐子都没了,这深宫里,怕是百无聊赖。
她只好拿起一旁的团扇,颇有出神的摇着风,目光却没离开这宽敞的院子,一点点看着光辉洒满了瑶华宫。
偏殿候着的水烟见苏瑾言离开,步入大殿,宫晚照一见她沉着的眉眼,便心知有了新的消息。
“何事?”
水烟俯首答道:“主子,下面的人查到了。”
摇着团扇的手当场顿住,宫晚照眼中的温度瞬间冷却,她看向水烟的目光都像是盛满了冰碴,如芒在背,刺得人生疼。
半晌,一道似是预料之中的声音响起。
“果真是在淮南?是谁的手笔。”
“回主子,下面的人说,情况略有复杂,他们怕是也无力再查探一步,若是可以,希望主子亲自去淮南。”
水烟越说一句,她眉头皱得便越紧一分。
遥星阁的势力她是胸有成竹的,而碍于自己的真实身份,除了那一次迫不得已的出面,这十几年可以说是从未出过寺院,不管是多难的任务手下的人都有能力办的妥当。
可这一次却是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从未有这般棘手的事务拖了十余年,又需她亲自出面。
若不是牵扯到自己触及不到的势力,那便是……
牵扯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人。
该死!
上头的人半天没回话,水烟察觉到宫晚照气息逐渐不稳,才一抬头,便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手心似乎有血迹渗出。
她慌忙地上前两步,将宫晚照嵌在皮肉里的指尖一点点掰开,红了眼地握住她的手。
“主子,属下知道您有多大的怨气,但无论如何,主子切莫伤害自己。”
宫晚照注视着水烟,素来冷静的眸中却隐隐有一丝雾气浮现,她开口,声音微颤。
“数千人的性命,一夕之间,烟消云散。水烟,遥星阁被血洗的仇,我若不报,死不瞑目。”
水烟松开她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膝头,接连着点头安慰。
“主子,属下明白,等到宫里的事儿都清了,咱们就去淮南。”
一口怨气堵在胸中,让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宫晚照有些窒息的感觉,她觉得体内气血翻涌,还没等压下,一股子血腥味便涌入喉间。
素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水烟被吓了一跳,连忙掏出帕子颤抖着擦去她唇角的血,带了些哭腔忧心道:“主子,主子……”
这才是她到死都放不下的事。
十五年消磨尽了她对宫家的期待和怨气,可遥星阁的恨意却是历久弥深,越想越痛。
若是可以,她怕是要现在飞到淮南去一探究竟。
宫晚照无力地闭眼靠在椅背上,眉心有一些青色痕迹,水烟担忧的神色不加掩饰,只有她明白主子这些年有多痛苦。
不仅仅是十五年莫名的病痛,更是遥星阁宿敌这揣在心中的一块寒冰,表现在外面是伤了别人,闷在心里,却是无限深渊。
许久,宫晚照起伏的胸口渐渐平静下来,泛白的脸也有些红润过来,可神情依旧是疲惫。
水烟正欲扶宫晚照回榻歇息,却不想外面守着的小太监忽然进殿禀告。
“长公主,蕙长公主和泽长公主来看望长公主了,眼下正候在外面呢。”
因是看不惯这小太监的没眼力见,水烟有些恼意地瞪了他一眼,宫晚照却忽然抚住水烟的手,水烟心知主子的意思,就算不太赞成也还是退居一旁。
宫晚照面色仍是不好,此时盯着那小太监看,不禁有些阴恻恻的感觉。
那小太监跪着的腿脚都开始发凉,将头越埋越低,恨不得钻进瑶华宫的大殿底下去。
煎熬了半晌,才听到上方一声冰凉的声音。
“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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