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您。我和您一样,也失去了……失去了最爱的人……”
2014年1月25日深夜 共和国大街 雅克的公寓
雅克蜷缩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皮椅上,他的心砰砰直跳,脑袋里充满了疯狂的想法。突然电话铃响了。他刚拿起电话,就听到刺耳的尖叫声:“救命!我在圣纪尧姆孤儿院!求你了!不!!!”。“米歇尔!米歇尔!”雅克绝望地喊着。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雅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穿上大衣,匆忙走出了公寓。
2014年1月25日清晨 吉里奥奇耶尔公墓
墓碑前站着一个年轻人,高个子、宽阔膀,黑头发,穿一件考究的黑外套。他身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留着棕色的披肩发,穿一件黑外套,戴着墨镜,遮住了眼睛。她从名牌手包里拿出一包香烟,点燃一支抽起来:
“说真的!你不厌倦吗?每个月都到这儿来!我可是受够了!”
“又没人拦着你。”雅克回答说。
“可这毫无意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米歇尔和你一样,是我唯一的家人!难道这很难理解嘛!”
“你别再假装圣人了!我们大家都不好过!第一个月,我每晚都哭,整个世界似乎都崩溃了,我的一部分也跟着他一起死了!”海伦在心里喊道。
她走近雅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也想念他,每天都在想他,但他不会回来。我们只能往前走,生活还得继续……”
“我想单独待会儿。办公室见。”
雅克看了一眼墓碑,上面刻着:
米歇尔·阿兰·莱默
1986年7月9日 —— 2013年1月25日
“你总是说,他就不会离开我们,如果那天我们没有……”
雅克没有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希望艾伦能像往常一样打断他,给他唯一正确的答案,但他没有听到。雅克转过身来,一个人也没有。
1996年 圣纪尧姆孤儿院
教室里正在上道德课,一间不大的房间里,九岁到十一岁的男孩们正坐在课桌前听讲。所有学生都穿着统一制服:带有孤儿院徽章的深绿色上衣、裤子和白衬衫。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课桌旁慢慢地走着,他身材瘦小、油腻打绺的白发已经遮不住头上的秃顶,穿着皱巴巴的棕色衬衫、宽松的吊带裤,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体味,手里拿着一本装订精致的深绿色厚书。佩罗先生长期以来一直都是同事和学生们取笑的对象。
“成长是每个男孩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这个过程将使圣纪尧姆孤儿院的学生成为道德高尚的社会成员。此外,圣纪尧姆孤儿院的学生将直接积极参与未来社会的进化……”
几乎班上每个学生都认真地,逐字逐句地记下了佩罗先生说的话。然而,坐在左边最后一排的两个男孩却显得格格不入。其中一个浅色头发的小胖子,正用手托着头,懒洋洋地写着。同桌黑头发的男孩,瘦削的脸庞,额头长满了粉刺,直接在课堂上打起了瞌睡。
“……一个建立在圣纪尧姆孤儿院的道德和道德基础上的社会。这是唯一的出路。一个道德败坏、行为堕落的人怎么能把其他人带到天堂呢?如果不是为了荣誉和尊严,一个男人在贪婪的驱使下,很难在关键时刻为大多数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一个和几个男人睡过的女人怎么能培养出有价值的孩子呢?我们都是圣纪尧姆的孩子,每天都要努力工作,为自己和子孙开创真正的未来……”
教室里响起庄严的音乐。佩罗先生走到讲桌前,用手示意学生们站起来。大家都从座位上站起来,齐声说道:“感谢我们的神父、救世主和启迪者!”佩罗先生激动地说:“谢谢!”
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离开。那个黑头发的小伙子第一个跑向门口,突然从背后传来老师的声音:“米歇尔!雅克!请留下说几句话。”雅克深深地叹了口气,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走过。他转过身来,不情愿地走向老师的讲桌,他的同桌已经站在那里了。佩罗先生一直等到学生们都走了才开口:
“小伙子们,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请你们留下来?“”
雅克双手交叉在胸前,满不在乎地直视着老师的眼睛,而米歇尔内疚地低着头,两只脚不停地来回倒动。
“小伙子们,说实话,我很担心你们……最近的学习态度。要知道,孤儿院的所有人——教育工作者、教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愿意为你们美好的未来付出一切努力。我们是一个大家庭,这一点你们很清楚……”
佩罗先生身后是巨大的旧书柜,里面装满了古典拉丁文学书籍。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圣纪尧姆孤儿院和旁边风景如画的公园。这幅画的中间,一个矮胖的秃头男人在一座古老的建筑前,他身着黑色长袍,脸庞白皙,眼睛里充满微笑。身边围绕的孩子们穿着带有孤儿院徽章的深绿色上衣。
“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感谢纪尧姆神父。如果他和我们在一起,你们认为他会怎么看你们?”
“我们没干什么坏事儿!”雅克果断地说。
“重点是就没干出过一件像样的事儿……雅克,你难道不知道上课不能睡觉吗?”
“我太累了!每天学习!每天都有家庭作业!”
“你的同龄人每天出色地完成各种任务,他们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坚持!”
你这个年纪的人都在干他们该干的事儿。
“他们在别的课上睡觉!”雅克恶毒地回答说。
“够了!上课不许睡觉!更别说诽谤兄弟姐妹了!与其狡辩,不如道歉,有尊严地接受惩罚!”佩罗先生失去了耐心。
“噗……当然……”
“米歇尔,我听说你手上有一些非法音乐磁带……”
“胡说,他没有非法音乐磁带!”雅克极力袒护朋友。
“我没问你!”佩罗先生一拳打在桌子上。“米歇尔,这是真的吗?”
“先生,我不知道……那些磁带……里面是一种我从没听过的音乐,叫爵士乐……我不知道是非法的”。米歇尔轻声回答,他依旧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
“亲爱的米歇尔,你知道孤儿院的规矩,不允许从外面获得任何音乐或任何东西。”佩罗先生柔声说道。
”对不起……”
“忏悔是唯一正确的途径。我钦佩你的勇气,米歇尔……还有一件事我想和你俩谈谈……”
“噢,天啊……”雅克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俩花了很多时间和孤儿院的一个女孩在一起。太多的时间……你俩为什么不多花些时间和其他男孩一起运动,下棋,学习更多的东西……”
“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她又好又漂亮”。雅克自信地回答。
“我不是说你们不可以和女孩交往,但是在这个年纪和异性的交往要有一个限度……否则,很容易偏离神父为你们指明的道路,误入歧途……”
两个男孩面面相觑。
“作为惩罚,你俩周末负责洗床单,要洗得像圣诞节的白雪一样洁白!”
“请不要罚我们洗床单……”米歇尔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你们可以走了!”
两个男孩走出教室,一个高挑的女孩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她一头栗色长发,一双迷人的大眼睛。
“你们怎么才出来?”女孩问。
“吊带先生把我俩留下了……”雅克生气地回答。
“没事吧?”
“没事。有惊无险。”
“晚上地下室见吗?像往常一样?”米歇尔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句。
女孩肯定地点点头。
2014年1月25日早上 吉里奥奇耶尔公墓
雅克离开了墓地,环顾四周,点燃了一支烟。已经早上八点多了,街道上挤满了镇上的居民,路上开始出现小范围堵车。忽然,雅克听到一个很有磁性的男性声音,“打扰您一下,请问有火吗?”他转过身来,面前站着一个胖男人,穿着皱巴巴的消防服,戴着消防帽,身上散发着刺鼻的烧焦味,衣服和脸上都是黑点,手里拿着一支香烟。雅克走过去,把打火机递给了他。
“谢谢”。
“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面吗?”雅克问。
“啊……您经常来这儿,我也常来”。陌生人指着墓地的方向说。
“我该走了!”
雅克朝着车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陌生人突然喊道:“我可以帮您!”
“对不起?”雅克懵懂地看向那个陌生人。
“我知道您最需要什么。”
“真的吗?”
“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您。我和您一样,也失去了……失去了最爱的人……”
“谢谢您的同情心,但我不知道我们该谈些什么。”
“一起去我的报亭吧!很近。”陌生人坚持说。
这听起来很奇怪。雅克见过很多过路人和骗子,但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报亭就在街对面,大约30米远。这地方人来人往,没什么可疑的。雅克突然很好奇这个人想干什么。
“好吧,我还有点儿时间。”
他们一起穿过马路,来到一个小帐篷前。柜台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一大堆旧电子设备。陌生人走进柜台,问道:“什么牌子的电话?”
“什么电话?”雅克困惑地问。
“你今天早上来看的那个人的电话。”
“达米41C,但这有什么关系……”
陌生人在柜台旁边的盒子里翻了一会儿,递给雅克一部手机:
“是他的电话吗?”
“噗……明白了,我要走了!”
“先生,请等等!试着打个电话!”
“打给谁?”
“你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雅克猛地抓住他的衣领:
“你给我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生意,但你很快就会破产!”
“先生,就试试吧!打完电话再教训我也不迟。”陌生人温和而自信地说。
意识到这人不会轻易就范,雅克放开了他,一把抓起了电话。“有毛病!我上了这个可耻骗子的当……话又说回来,我能有什么损失呢?”他心里想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拨打了米歇尔的电话……
“雅克……雅克,是你吗?”
这是米歇尔的声音。雅克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证明这只是个录音,但米歇尔继续说着:“喂?你在听吗?”
“米歇尔……”
“你可算来了!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你无法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
米歇尔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断断续续。
“操你妈,米歇尔!你也不知道我们有多煎熬!我们把你下葬了!葬了!”
“我……”
“你去哪儿了?我给警察局打电话。”
“不!”米歇尔绝望地喊道。
“……”
“千万别打电话!”
“我不明白……我在跟你说话,米歇尔!让我来帮你!”
“我现在不能说,雅克。这件事儿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米歇尔!米歇尔!”
电话听筒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雅克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功了吗?”陌生人若无其事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您可以把电话拿走。我不收您任何费用。”
“你想要什么?”雅克脱口而出。
“我只是想帮您,就像我说的,我也失去了很多。我无法看着您备受折磨。而且,我也得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处理掉。”陌生人指着柜台上的电子设备说。
“如果这是诈骗,你就是藏到地下,我也会把你挖出来!”
“完全没必要。”陌生人微笑着说。
雅克朝着车的方向走去。
2014年1月25日白天 共和国大街 雅克的公寓
距离和陌生人见面,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但雅克还是无法恢复平静。他没去上班,请了一天假,在自己精装修的、宽敞明亮的公寓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希望能静下心来思考发生的一切,理出头绪。终于他拿起电话,拨打了米歇尔的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雅克又拨了一遍号码,还是一样的电话录音提示。他的目光落在客厅桌上的达米41C手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可能吧……难道秘密就在手机里?”雅克走到桌边,拿起电话,试着翻看菜单和设置,但没找到任何关于手机、或是手机主人的信息。他再次拨打了米歇尔的电话。
“喂?”
“米歇尔!米歇尔,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雅克……”
“米歇尔,你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海伦……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你都不能说句人话,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鸟事儿,我怎么能把她牵扯进来!”雅克气炸了。
“雅克,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话……”
“米歇尔!操你妈 !”
电话传来忙音。雅克大喊一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他从桌子上抓起一包香烟,走到阳台上。窗外的小镇和平日无异。他掏出手机:“海伦,你好……我怎么了?没有,我没事,只是有点紧张,休息一下就好了……是的……听我说,咱们见个面吧……奇怪是什么意思?和你共度时光很奇怪吗……好吧好吧,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是的,我们在天使咖啡馆见吧!下班后我在那儿等你……就这样吧……”
2001年晚上 圣纪尧姆孤儿院
雅克、海伦和米歇尔约定九点半在地下室见面,他们三个经常在这里过周末。这里是他们的小天地,安静而舒适,可以干任何他们喜欢的事:吸烟,阅读时尚杂志,听摇滚乐,大笑。周围没有评判的目光,他们可以随心所欲。最重要的是,他们可以做回自己。孤儿院的孩子们定期要到田间工作,那天,米歇尔在地里耽搁了,干完农活浑身搞得脏兮兮的,但他顾不得这些,气喘吁吁地跑到会合点。这个地下室对别人来说像是复杂的迷宫,但米歇尔对它了如指掌。想到很快就要见到雅克和海伦,他很开心。一下楼梯,就听到奇怪的声音,距离地下室越来越近,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声音是从半开着的门里传来的,女人的哼哼伴随着男人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哦……啊……哦……”
这是雅克和海伦的声音。米歇尔屏住呼吸,悄悄地走到门口。
“啊……雅克!哦……嗯!嗯!”
米歇尔僵在原地,浑身发抖。他想进去,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小心翼翼地向里面看了一眼,地板上有两套男女通用的孤儿院制服。他瞬间惊呆了,一种强烈的矛盾情绪包围了他。这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噩梦。他冲了出去,突然发现自己就站在佩罗先生办公室门外。毫无疑问,他敲了门,佩罗先生出现在门口。
“米歇尔!又怎么了?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佩罗先生,发生了点儿事……简直难以置信!您必须要去看看!”
“别胡说,米歇尔!做完家庭作业,赶快上床睡觉!”
“是雅克和海伦……他们……”
米歇尔没能把话说完。
“他们怎么了?”
“您必须要去看看!走吧,快点!”
“如果你胡说八道……”佩罗先生威胁说。
米歇尔把佩罗先生带到雅克和海伦所在的地下室。不断有哼哼声从那里传来。佩罗先生和米歇尔走到门口。
“米歇尔,不管发生什么事,呆在这里,”佩罗先生低声说。
佩罗先生脸色苍白得像粉笔,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他果断地走进房间,关上身后的门,就在这时,传出雅克和海伦的尖叫声。
“肮脏的混蛋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在这片土地上!这就是你们对我们神父的感激之情!”
佩罗先生的话伴随着雅克和海伦的尖叫声。
“没关系!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原谅,但这需要争取,我给你们一个忏悔的机会!”佩罗先生怒不可遏地说。
紧接着佩罗先生使劲抽打的声音,雅克痛苦的嚎叫声,海伦的哀求声混杂在一起。米歇尔趴在地板上,捂住耳朵。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渺小,恨不得立刻从地球上消失,他感到很绝望,默默地哭了起来。
2014年1月25日晚上 天使咖啡馆
这里是里昂市中心的一个咖啡馆,环境优美、装修典雅,不是普通平民消费的地方。从前,三个朋友经常在这家咖啡馆度过夜晚时光。米歇尔去世后,雅克和海伦很少来这里,但仍是一个传统的聚会场所。雅克坐在靠窗的餐桌旁,海伦还没有到,他有些担心,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浓咖啡,不加糖。”海伦迈着自信的脚步走到餐桌前,坐到雅克的对面。
“你来晚了……”
“你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没法早来。”海伦冷漠地回答。
“没关系……”
“你怎么了?你从不请假,还有这通奇怪的电话……一点都不像你!”
“我有事要告诉你……”
“说啊!”
“海伦,我和米歇尔说话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海伦紧盯着雅克,仿佛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海伦,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和……”
突然,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你怎么能!”她的眼圈红了,泪水夺眶而出。
“你……你爱过他……”雅克喃喃自语。
“白痴!我爱过……我爱你们两个!你们是我生命的意义!不,你们就是我的生命!”海伦在心里脱口而出。
“听我说!我跟他说话了!通过这部手机!”
雅克从口袋里掏出听到米歇尔声音的手机,海伦猛地从桌旁站了起来: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正在伤害我!”
海伦想要离开,雅克拉着她的手,拦住了她。
“听着,海伦……我……我不知道,也许我疯了。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们,我,你,还有米歇尔……我们是一家人。无论谁活在这个世界上,谁离开这个世界,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我听到了他的声音,我发誓。只是……请拨打他的电话吧!相信我,雅克把旧手机给了我。”
海伦轻蔑地看了雅克一眼,这一切听起来都很荒谬,但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彼此约定不给对方机会就等于背叛。海伦犹豫地拿起手机,拨打了米歇尔的电话。“米歇尔,快点!快点!别让我失望,起码现在别。”雅克在心里祈祷。海伦等了一会儿,失去了耐心,把手机扔给雅克。她在过道上与招待撞个满怀,然后匆匆走向门口。“您的咖啡,小姐。”年轻人惊讶地叫她。
“海伦,等等!海伦,相信我!等等!该死……”
2014年1月25日深夜 共和国大街 雅克的公寓
雅克蜷缩着,一动不动地坐在大皮椅上,他的心砰砰直跳,脑袋里充满了疯狂的想法。突然电话铃响了。他刚拿起电话,就听到刺耳的尖叫声:“救命!我在圣纪尧姆孤儿院!求你了!不!!!”。“米歇尔!米歇尔!”雅克绝望地喊着。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雅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穿上大衣,慌忙走出了公寓。
2002年1月25日深夜 圣纪尧姆孤儿院
孤儿院的锅炉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米歇尔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一个大罐子拿到房间里。
“是呀……你该加强锻炼啊!”雅克调侃着自己的朋友。
“哎呀,行了!你总是吹毛求疵!”海伦插话说。
米歇尔使出全身力气,终于把最后一个罐子和其他罐子放在一起。他气喘吁吁地坐到一排座椅上,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好了,你俩想知道我们聚在这里要干什么吗?”雅克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
“我想到了,但这太疯狂了,除非你大声说出来,否则我不敢确定。”海伦笑着说。
“这么晚了我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些汽油是做什么用的?”米歇尔不知所措。
“很简单!我们要烧掉这该死的大楼!”雅克大声宣布。
“果然是这样!”海伦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什么? 为什么? ”
“我厌倦了住在这个该死的笼子里!年复一年一成不变的日子!每天就是上课、在田里干活、打扫卫生、睡觉,上课上课就知道上课!教你如何做正确的事,如何成为有价值的人!如果你做错了什么,“吊带裤”就会拷问你的灵魂!烦透了!我受够了!”雅克越说越气。
“听我说,我始终站在你这边,这个地方糟透了。但你不觉得这有点……过激吗?明年我们就17岁了。好吧,米歇尔还要多等一年,但他可以忍受。到那时我们就毕业了,就要考大学了……”
“还要忍多久?我他妈的等了12年,等着这个地方土崩瓦解,等着那个穿吊带裤的看守死去。他肉眼可见变老了,发出腐烂的味道,甚至能听到他骨头嘎吱嘎吱响,可他就是不死!”
“我觉得……”米歇尔怯生生地说。
“你觉得什么?啊! 呃,你说呀!”雅克咄咄逼人。
“还有其他人呢……他们会有危险……”
“噗……其他人……”雅克啐了一口,“我才不管那些家伙呢!我有家人!你俩才是我的家人!不是愚蠢的布鲁诺,不是让,不是弗拉维娅。我愿意为你俩做任何事!一切都会很美好!我们将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这样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海伦耸了耸肩。
米歇尔不敢反驳,只希望能有人阻止他们。雅克拿起一个罐子,开始沿着房间里倒汽油。
“海伦,你拿那个小点儿的!”雅克下了命令。
海伦听从命令也开始倒汽油。米歇尔是最后一个行动的。过了几分钟,三人把锅炉房、走廊以及旁边的几个房间都洒满了汽油。倒完汽油后,他们返回锅炉房,从一扇小窗户爬到外面。一月份的天很冷,正是下雪的季节,下着毛绒绒的雪花。雅克拿出一盒火柴。
“你要明白,如果你这样做了,就没有回头路了。”海伦警告他。
雅克没理会她的话,点燃了一根火柴,就在这时,米歇尔突然扑过来,把他扑倒在地。
“你他妈的疯了吗?混蛋!”雅克吼道。
雅克把米歇尔推开,骑到他身上,开始打他。而米歇尔只是伸出双手保护自己。
“住手!够了!你会把他打死!”海伦恳求着,拼命拉扯雅克。
雅克把海伦推到一边,继续殴打米歇尔,打得他满脸是血才停下来。雅克站起来,用颤抖的双手举起火柴盒: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他点燃了一根火柴,扔向洒满汽油的房间,立刻燃起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孤儿院的地下室。
“快跑!“雅克挥挥手。
“米歇尔,快跑!你还等什么?米歇尔!”海伦大声喊他。
米歇尔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处炼狱的孤儿院。海伦抓住米歇尔的手,帮他站了起来。三人跑到栅栏前,费力地爬了出去,身后留下了一幢燃烧的大楼。
2014年1月25日深夜 圣纪尧姆孤儿院
孤儿院被烧毁的废墟和雅克想象中一模一样。他把车停在残破的大门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向大楼走去。推开神奇般保存完好的、沉重的橡木门,他走进了主楼。走了几步,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就在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而且越来越浓。“米歇尔在哪儿?”雅克心下暗想。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试图走到出口,但渐渐失去知觉,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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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被刺眼的强光晃醒,无从知晓自己身在何处。他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沉重的铁链锁在身后,惊慌失措,试图挣脱,但是没用。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高兴看到你回到我们共同的家园。是该干点有用的事儿了,你不觉得吗?读出来!”雅克吓得魂飞魄散,这么多年过去了,但这个声音仍然让他不寒而栗。他低下头,勉强看到一张笔记本纸,上面写着字,但字迹……这字迹……这段文字是雅克写的。身后再次传来声音:“我知道这很沉重。米歇尔也很难过。但现在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尤其是对我们真正爱的人。你的选择会是什么?继续活在混沌的幻想里还是面对现实?”雅克试图反抗,但他的内心已经崩溃。他明白自己注定难逃厄运,于是读了出来:“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但请相信,这是为了你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我坚信,你想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而且你很快就会找到……”
2015年1月25日清晨 吉里奥奇耶尔公墓
墓碑前站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穿着黑色长外套,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她弯下腰,在墓碑上放下了一些花:
米歇尔·阿兰·莱默
1986年7月9日-2013年1月25日
她走到旁边的墓碑,把剩下的玫瑰放到上面:
雅克·马克西姆·马塞尔·标致
1985年9月26日-2014年1月25日
她点燃一根烟抽起来,过了几分钟,她把烟蒂扔到墓碑旁边,朝墓地出口走去。这时,一个穿着皱巴巴消防服的胖男人正在路边等她,男人身上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烧焦味。
“对不起,女士!”
“叫我吗?”她看向陌生人。
“我得给您点儿东西!”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她想拒绝,随后又想了想,疑惑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手机曾经属于您至亲的人。如果您能留下它,他会很高兴的!
女人犹豫地接过了电话。
“我们都失去了至亲的人,给他打个电话吧!您能有什么损失呢?”
“太不可思议了,一年前我的……一个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那您相信了吗?”
“当然没有!太荒谬了!”
“请允许我问一下事情的结果如何?”男人追问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人转过身去准备走开,但女人叫住了他:
“对不起!”
“有事儿吗?”
“我想谢谢您,但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叫纪尧姆。”
“谢谢您,纪尧姆先生。”
纪尧姆先生只是笑了笑,走开了。女人毫不犹豫地拨打了雅克的电话。令她惊讶的是,听筒里传来了声音。
“雅克!雅克,是你吗?”女人大声叫道。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但请相信,这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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