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元148年10月,本该是金桂飘香的佳节,却见寒风过处尽是血色残阳。
白慕雪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极差,沐无言缓缓走入太守府,言语深切的关心问候:“怎得这副表情?”
“托你的福,虽然拿了户中城,可我军烧民居的事情被我父亲知道,惹得他非常生气。”说着,白慕雪抬起玉手将太守台上书简举在半空,忧容满面,声音有气无力。
“我等也并没造成太多的人员伤亡,房子不过身外物,不收税钱,打开库房,钱粮物资一应俱全,组织人手一同修建房屋,没几日就能恢复。”
她听得出沐无言在安慰她,可因她家破人亡的百姓数不胜数,内心中难以接受。
“话是这么说……我也明白百姓原先虽有住所可缸中无米身无分文,但此举……”
“犹如匪寇。”沐无言有些自嘲的说着,“或许我便是天生的灾星,害了一地百姓。”
“不!同意决定者是我,罪责与你无关!”
“非也,谋者不思民则亡,将用吾计是信任。城毁人亡乃吾算计不利。”
两人各自把责任归在身上,争执良久,白慕雪心里感受好了许多,人非草木,眼前人的用心她感觉得出。
“若是不出此下策,如今我们仍困在城外,兵寡无援,粮草空空。”
沐无言点头,“许是先前当惯了山匪,看淡了烧杀抢掠,不过我手下这些人我会管着的。”
“我信你。”
两人眼神交抵,相视一笑。
不一会,白慕雪回过神,继续说道:“城外十几里的焱兵一直不进不退,始终是个祸害。”
“户中四面城墙高耸坚固,铁制城门即便攻城车也难以撞破,城内箭支充足石块俱全,尚有余量,固守一月不成问题。”
“不错,他们出的匆忙显然没有携带太多粮草,没几日就会兵乱,我们接机招收入城补充战力!”
沐无言则是语重心长的长叹一声,摇头苦笑:“白将军还是太乐观,我们已经收了城内一千多降兵,这些时日各地常有流民奔赴,加之新入伍许多外地壮丁,光是我白家兵便有五千余人,还要赈济城内城外千户百姓,在收下这批人,粮草供应未必如愿。”
细细想来收编这些残兵,粮草必见底,白慕雪也是有些面色不悦的点头应和,“……如今惠州民不聊生,百姓多是为寇一方,荒废了耕种,即便今年无灾无祸也没几个地方收成好的,再有商人重利大肆囤积高价卖粮,如今这粮草……”
“真收下这批人,城内乃至外面几家村庄里的人都得饿死。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也没卖什么关子,沐无言继续补充道,“我与几个偷卖军火、情报的贩子有些交情,可以找他们问问哪里有卖粮草的。”
白慕雪自如还是想救下城外那些兵马,为己所用是一方面,再如何都是人命,怎能轻易放弃!听得沐无言的话,她两眼放光,高兴拍手叫好:“现在世道,粮草见底再多金钱也是浪费!若能筹集军粮,府库随你使用。”
“这段时日城内事务全拜托你了,我出城去联系他们。”
白慕雪有些不满,这人也太看不起她了,随即又有些疑惑,这人对户中城太过了解!城内城外地形、百姓户口以及官府暗号口令等无一不知!
“你在这待过很长时间嘛。”
“我在这里当过兵将,生活过数月。”
“原来如此……”
事不宜迟,沐无言说罢起身离开。
邯州 岷郡挽红县
“阿轩,这徐生城也不是什么易守难攻之地,岷城已破为何留他不攻?”
姬勺柔
“民为本,岷郡各地百姓连受战火侵害,我们安抚为先。”
“这些多是贼寇、叛军作乱,根基未稳。我们不趁此机会如粟平、越中全部占领在行民治反倒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你们在筹划什么?”姬芍柔见姬轩与宫如钰嘴角含笑,似乎瞒着什么。
“夫人且看。”宫如钰手拿着一竹书简递给姬芍柔。
内容大致就是徐生城一贼目怀才不遇,如今头领贪婪无德大肆抢掠女子钱财,比起朝廷更为荒诞,城内百姓军官也都对他失望透顶。他欲在三日后佳节夜晚暗开东城门带军进城。
“会不会是圈套?”
“圈套又如何我军骁勇士气大涨,即便没有里应外合也能破城。”
“那为何……”
“自然要答应,只不过……”姬轩阴笑着卖了个关子。
宫如钰一唱一和的继续说,“他说暗开城门接应,我们偏不,三军各出攻城精锐攻打三门,独留这东门不走。”
“对,要是他们设了重兵埋伏其他地方肯定守备不足……。”姬芍柔明白的点了点头道。
“再说此人卖主求荣,真让他立功就不得不收下此人,难保日后他不效仿今日之举。到时候我们先把这份书简还入城内,此城头领怎会轻饶他?城内大乱,我们从外攻城自然简单。”
虽然都是宫如钰对她说,但眼前这两人从小就跟连体一般,心思如出一辙。想来已经简单商量过了,姬芍柔也是无奈的感慨一句,“你们这想得太多,叫我没这思绪去烦。”
“呵呵……行军在外,怎可大意。”姬轩面不改色的应了声。
只是,情况却比他们预料的更好,这城内头领收到书简后迅速集结兵马前往东门,那守将也不弱,不仅组织人手反击,乱军中杀了头领,还在昭军三面攻城时从内协助夹击策反守城军队,使得此次三军伤亡极其微小。
“此人遭我们算计竟还能先后反制贼首,策反驻军,想来他在城中威望不小,有些统兵之才。”宫如钰感叹道。
“不错,先前孤身来我军中送书,可见其勇武,如此看来也是个将才,杀了可惜。”
“我会派人去打听这个将领的。”
看着宫如钰领着那降将先走一步,姬轩心底暗叹,“陈行戬……呵呵,有点意思。”
半月后,天策军继续驻守岷郡,姬芍柔、宫如钰同领神羽先一步进攻安阳郡。
“属下参见元帅。”
“陈将军,近来可在军中适应。”
宫如钰先前派人暗中打探陈行戬的身份,最后得出来结果也全部呈现在姬轩手上,京州大户人家出生,师从名门,其父遭权官诬陷迫害满门抄斩,年仅十四岁的陈行戬被京州世族大官保下,只判了终生劳役。直到第十年,十几万劳役不满朝廷压迫纷纷潜逃,他说动头领马奔聚众三万人潜逃到徐生城外靠抢劫商车为生。四月前,贿赂守门的官兵分批入城,三万人大闹太守府、放出上千罪犯,虽然与官兵对抗死伤极其惨重,最终靠着人数优势占领了城池。
“属下……”
这半月,因为降将身份,引来天策军不少老一辈将领的鄙视,姬轩又没有正式给他官职,虽然身在军中处境却十分微妙,然就在今日早晨,姬轩亲自处置了一名欺辱他老统军,当众为他出头,又叫来帐中议事。
“卖主求荣,我本留你不得。可这些天来的观察发现,你是个人才,能文能武杀了可惜。”
陈行戬毕竟大户出生自幼苦读圣贤书,其中道理也明白不少。十年劳役,活下来的身体素质自然不差,当劳役时,一组人来来去去,他也逐渐有了资历,潜逃反叛都是他的主意,在这伙人里也有了威望,当上了长官,几个月的领队头脑,再加上他原先大户少爷的手段,虽然只是都尉,隐隐之间有了比头领还要高的地位,占领徐生城后,也遭马奔忌惮,守一城门,屡屡打压。
听得姬轩的夸赞,咽喉中热气滚动,明白对方有重用之意,字字铿锵,“属下定当誓死追随元帅……”
“行了,已经知道你有些才学不必卖弄文字,我只问为何要弑主。”
“马奔此人贪婪成性,虽然勇武高大但好色至极,祸害民女不计其数,与之同伍实乃助纣为虐。”
“如此说来,要是我也行不义之举,你依旧会效仿?”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人之名如雷贯耳,救济三郡百姓,讨伐作乱贼寇,是我钦慕誓死追寻的明主。若您如此,我必当自毁双目,拔剑自刎。”
“噢?马奔能给你一个都尉职,我此时或许能给的也不外如是,你当真甘心。”
“马奔此小人走不远,属下毕竟生于天子脚下,观您气度与王公贵族之人无异,愿赌他日享荣华富贵。”
“忠心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我不瞎!尚能明断,你若有才我给你机会,立下功劳加官晋爵谁能阻拦。”
“是……”
“眼下安阳郡有强敌阻扰,我命你统领一支队伍取号林字营,午后率众过去支援。”
“多谢将……主公重用。”
陈行戬领了令箭,与印有军务大印的文书,行礼告退。
“二位先生怎么看。”
坐在他身后深黑幕帐中的风闲道:“陈行戬有将才、士才,虽如今尚不成气候,不过想来主公此举一箭双雕。”
半月前,姬轩担心任用陈行戬会有同样的下场,然其也确实是能用之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事先放任军中那些与昭王同辈的原神骁军的统领对陈行戬欺辱,他在旁观察他的气量。
半月下来,见他有些能耐,一来借此事处置那些倚老卖老的统领震慑军威。二来把空位让出交与他想扶立的部下,同时对陈行戬既给了知遇之恩又帮他报了欺辱之仇,如此恩惠也足以收其心。
“毕竟公子图谋不止一军之帅,那些老将虽有资历但不是我们拉上去的人也难以信服,他日暗报昭王反倒让我们栽了跟头。如今能借此铲除是其一,可最终要的是真正执掌三军。”蒯奇居提醒道。
“嗯,能力非纸上谈兵,林字营有千人,要是他真能短时间收拢这支队伍建立功名也说明有些能耐,用着也放心。”
风先生道,“这支队伍整合岷郡西部降兵两千人,装备还不算正规军,又没有将他的原部划入进去,看来主公也是留了一手。”
“忠心与否是后话,总是要量才而定。”姬轩回。
“公子,正如蒯兄所言日后您所图甚大,当前提拔将领巩固军权虽然重要,可他日政场官道上也需要支持,您所需的还有幕僚。”风行之继续说道。
“风老师说的是,我年少掌军官场上只有师父与表姐二人亲近。”
“昭王有意撮合世子与长孙姑娘,芍柔郡主大义凛然自然不忍见您手足相残,二人立场您最好另谋。”
蒯先生说的永远一针见血,此二事也是姬轩心中的顾虑。长孙予泞是他从小倾恋之人,可数年来只当他是朋友,而对世子却关系不浅,即便他知道师父不会因此投向世子,但女儿真与世子结亲,也只能居中自处。
大伯毕竟才是凤安郡真正的主人,即便过世数年,百姓自然也向着其女姬芍柔。他从小被父亲抛在凤安,与堂姐情同亲生姐弟,大伯如生父。若是大伯在自然会不顾人言站在他这,奈何天人两处。
“堂姐战场上看着是个骁勇善战不留情面的女修罗,可到了这血亲相争的场面时难免有些心怀愧疚,于心不忍。”
“在下想说的就是宫驸马绝对与您同伍,可即便如此您手上幕僚也仅仅三人,世子久居政场其母家邱氏,亲舅更是当朝宰相,这些年世子身边才学丰富之人少说十人又有诸多世家扶持,如何相比。”
“蒯先生的意思是那陈行戬若是能用,我不妨重用。”
“在下观人向来不差分毫,首次来军中交信时观其容不过图利之表,您先前当众为其出头,在观其容,自有感激之心。方才受命其独自领兵在外,听其声亦是心怀感恩。您若真心用他,想来他日旁人也是千金难买其心。”
“先生放心吾自诩唯才是用,既然诚心归顺于绝不会弃之不顾。”
两位先生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位少主已雏鹰展翅成为敖翔的雄鹰。
“虽然只过一月,可安阳那边却未传捷报,想来是有会用兵的人。”蒯文书攥着胡须望向营外道。
“不错,提拔的天策军新秀多为战功显赫勇武威严之勇夫,却少有统兵治军之将才,待到安阳见此人,若能为吾所用亦能重用。”
天下纵横,英年出英雄。
南元148年十一月,远在惠州的沐无言花费数千两白银买得上千担粮草。
两方人钱货互换,交易完成。
白慕雪派人悉数收之,恰好此时城外骚动,白慕雪见时机成熟招安城外喧变的焱兵,再次壮大势力。
初回户中城却不尽人意,城内守军无不纪律松散,还多发官匪对立。
沐无言立即召集各部人马校场演武!
演武场上,数千将士持木盾相击的闷响震彻云霄。沐无言剑指演武场,厉声喝道:"今日校场较艺,生死不论!"
两个时辰后已经没有人能站起来,祈求沐无言下令短暂休息。沐无言一表严肃之态,让他们背出军规,全文背诵者可休息,众人纷纷喊出军规。
直到那句:“军中首次挑唆参与私斗者责八十军棍,再犯责一百军棍军衔降一级,三次者斩首示众。”
众人恍然大悟才开口求饶!
想着法不责众,总能息事宁人,可看见沐无言面无表情的抽出佩剑,长剑划破首个挑唆者的咽喉。鲜血飞溅时震惊四座!
手起刀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有人想反抗,可精疲力尽之身毫无机会,沐无言亲自斩了为首的十来个伍长、什长甚至还有两个百夫长。
天空阴沉,气压低靡。
剑尖上滴下来的血珠不断落在地上宛如风雨欲来。
众人吓得不敢说话。沐无言指出这些人多次挑唆军匪关系罪大恶极,已经斩首示众。其余者再犯之同罪而论!
众人得知免罪方才松了口气,沐无言告知他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都将作为下一战的先头部队冲阵在前,不过牟县虽小却钱粮充足,攻下此城奖赏与抚恤翻倍。
果然,待罪立功又是重赏之下,上千多人士气振奋,沐无言亲自督战,带领他们攻打牟县,如今云梯、冲车、井阑等器械俱全,一千多守兵根本抵挡不住他们,不出半个时辰就被破开城门,战领城墙,沐无言冲锋在前领上百人涌入县令府,将贪官枭首。沐无言拿着县令的首级展示给守军使得他们再无战意,缴械投降。
此后白慕雪所率的白家军军风严谨,士气高昂,焱朝守军不敢轻易交战闭城不出。白慕雪用了沐无言之策笼络策反城内将领杀太守起势,又提供钱粮让他们归顺自行治理。还在负隅顽抗的就令那些归顺的部队先行派兵攻城,等城损兵乏的时候,白慕雪、沐无言在亲自带兵破城建立威望,安抚百姓慰问犒赏各部伤兵。对出兵的将领嘉奖,追赠钱粮。未出兵的发出斥责,克扣钱粮,有意图反抗的就先发制人令其他归顺的城池一同派兵攻打。
鱼禾郡内县、城总有十七座,其中为白慕雪名义拿下十一座城县,鱼禾郡在短短五月完全归顺于白氏,又过一月,户中城、鱼禾城修缮市集,引来客商流通贸易,白旭减免所有百姓全部的税收,百姓生活压力锐减,走商的关税即便只收两成,在络绎不绝贸易流通下,府库宽绰。
白旭闻之大喜,白家军正式掌管鱼禾郡,白旭重新成为郡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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