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爽是岩昊的高中同学,高考时李爽对大学的要求是:北京、985、百年校史。而岩昊的理想是寝室有空调、晚上不断电、夜间不锁门。
那一年岩昊意外成了市文科状元上了经贸大学经济系,李爽则考砸了,被调剂到社会系学人类学。
啥叫人类学?是把人当成动物来研究吗?当然不是。说到人类学先要知道社会学,不知道啥是社会学也没关系,知道心理学吧。他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层递关系是:个体心理,群体社会,种族人类,神迹宗教;也就是说学宗教系的最大。或者说哲学通吃。通吃的后果是毕业等于失业。
这一次,李爽采访对象是辽宁省沟帮子的一个家族。就是沟帮子熏鸡那个沟帮子。听听这名字就知道此地地势相对高耸一些,远处一定有个低洼之地,没错那个低洼之地名曰:大洼,紧挨着盘锦,年年的涝灾。
话说东北三大怪:大姑娘叼烟袋、养个孩子吊起来、窗户纸糊在外。所谓大烟袋最长也就是二尺多(因为东北女人喜欢烟草的主要原因是驱蚊和温暖,而非烟油,所以需要通过长烟杆过滤),几乎家家都在房前种些烟草,一家人闲着时就坐在炕头抽烟袋拉家常,抽完了在炕边磕一磕烟灰,大烟杆子往脖梗子后面一插,披上布衫子下地干活了。我的老姑奶刚生下来没人照顾,饿哭的时候大姑奶就把烟袋锅塞进她的嘴里让她当奶嘴叼着,以致老姑奶很小就烟袋不离手了。养个孩子吊起来是满族人的习俗,女人生孩子,娘家舅舅该给孩子买一个用竹子嵬成的摇篮,并亲手拴在过梁上。这样,女人把孩子哄睡着后就放在吊篮里让它自主地悠来悠去,好腾出手来干活计。窗户纸糊在外则一定是东北特色,为了防止冬天下雪打湿窗框,家里人用芦苇糨子做成的牛皮纸糊在窗框外面,再在牛皮纸上刷一层油。干了以后,雪花落在上面会滑落下来,雪晴时阳光也可以穿透油纸浅浅的射进来,想想必是很有诗意的。可是油纸窗户的安全性堪忧,盗贼只要舔湿窗户纸,用手一捅就能捅破,还一点声音都没有。在我奶奶小时候,一天晚上家里遭了贼。只见贼的胳膊从窗户纸伸进来在炕上摸。太老爷和奶奶吓得猫在被窝里不敢动,那个贼本想偷钱(从前家里没有柜子,就用布把钱裹起来,睡觉时踩在脚底)但是没有摸到,只偷走了奶奶的新棉衣。事后太姥姥还骂:一窝胆小的,要不是孩子枕着我,我早就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手给剁下来。另一次有人来偷葡萄,太姥姥透过窗户纸真真的看清楚那人的相貌,第二天登门“拜访”去了。不仅讨回了葡萄还带回六个窝头。
太姥姥一共生了六个孩子,三个死于饥饿、疾病。大舅爷是在二月十九生的,那天正有庙会。大舅爷眉眼好,胳膊修长,人们都说他是庙上童子转世下来的,恐怕留不长。苏联军队开进东北时他还跑进屋大喊“红鼻子大兵来了”,战争还没胜利,大舅爷就得大肚子病死了。“那时候就是谁命大谁就活着”奶奶的叹息里不知包含多少辛酸。
奶奶的童年和所有贫农家的孩子一样是十分悲惨的,刚出生太姥姥就得了肺气肿,没有母乳,舅爷就把破粥向奶奶嘴里湣(破粥是把米压碎扔锅里,加上山里割的荨麻一起搅和),“你舅爷鬼机灵,喂完我就偷偷舔饭勺子,舔锅。唉,旧社会人是咋活下来的?”说起那段往事,奶奶总会这样总结。
因为贫寒,成年的奶奶极为要强。1958年参加技校考试,奶奶以第一名的成绩到技校学习纺织技术。毕业后到纺织厂工作,别人只能看管两到三台机器,她却可以看管一整趟12台。奶奶晚上还在扫盲学校兼职,教纺织厂的老同志学文化。
爷爷奶奶是包办婚姻。曾经皮肤白净身段曼妙的奶奶有很多人追,但是奶奶年轻气盛,谁都看不上,拖到快三十了竟然有人开始给奶奶介绍有孩子的离婚男人了。奶奶依旧不为所动,坚持心动才结婚的择偶原则。1962年削减轻工业,奶奶回了老家,奶奶的叔伯姨做媒,安排爷爷奶奶相亲。“当时相亲可有说道,两人在当垓(街的意思)两边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的走,还不能过到这边来。相隔好几米,勉强能看清脸。“奶奶笑着回忆。”你奶奶当时没看上我呐。“爷爷插嘴道,”你奶奶是屯花,又念过初中,一般人都不敢高攀。“
爷爷是复员兵,有可能被分回城市里工作,这在渴望回城的奶奶看来是很大的吸引。“你爷爷的几个兄弟可道趣儿(懂眼色,会讨好别人)了,相亲之前大伯哥微服私访查看家境;相亲之后,三叔子来我家骗我说你爷爷被分到农村,看看我是不是嫌贫爱富。”还好奶奶经受住考验,到爷爷家看望才知道其实爷爷的工作已经分到城里了。爷爷凑过来说,“其实在那之前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我还挺满意,结果你老爷爷认为这个不如你奶奶好,活生生给搅黄了,这才轮到你奶。”
问爷爷有没有对奶奶一见钟情,爷爷苦笑“到年龄就该结婚,哪有那么多想法?”奶奶也说“只见过两次,谈不上了解,有点喜欢。定情物是语录,然后彩礼一送,事就定了。”结婚那天爷爷还穿着旧军装,连被褥都是问邻居借的。领奶奶进门后,只见四个姑子在炕上坐一排,一人叼一个大烟袋,摆好龙门阵等着奶奶。婚后不长时间,奶奶随爷爷到了朝阳,家什只有一个柳条包裹着的破棉被。
他们的婚姻没有浪漫追求或海誓山盟,只不过是两个大龄青年顺从习俗的没有感情的结合。婚后油盐酱醋的生活也有说不尽的苦闷。两人磕磕绊绊的,直到花甲之年才度过磨合期。我想这种没有感情的结婚大概是那个时候的常态吧。我的大姑奶也是这样嫁出去的。那时候太爷做生意赔钱了,只好嫁女儿收彩礼(当时的彩礼是四百斤粮食)。大姑奶是极为要强的人,刚解放是当上妇救会主任,后来又当上副乡长,是村子里较早接受自由恋爱等等新思想的人。她对于这封建婚姻当然是十分抵触,媒人来的那天大姑奶还让我爷爷把果匣子扔了出去(果匣子在当时类似于定情物,是木头匣子里装的格式糕点)。
再说我太奶,婚后媒人来看望时对媒人大骂,说嫁过来才发现家里有四个小姑子,最小的还在吃奶,还有一个瞎眼老公公(这是我的二太爷,在我们那里男人要是因为残疾不结婚,就住在兄弟家里)太奶生了十二个孩子,有五个夭折。据爷爷说太奶生完孩子不到一个月就下地干活,或者编席子去卖。由于常年坐在炕头编席子,死的时候太奶的腰都弯到腿了,膝盖也保持盘腿的姿势伸不开,只好让二奶三奶使劲扳,却怎么也掰不直。
人类学貌似在研究一个民族的历史,其实它和历史有着天壤之别。它更侧重于研究一个民族的品质传承,而不是朝代的更迭。一个民族的品质也远非血统那样简单,更多的是文化取向的认知。人类学就是对该民族中的坚强、容忍、包容等品质进行量化的研究。在研究中有一个方式无法回避,那就是药物。药物不仅能释放品质,还能铸造品质。这也李爽学藏医、蒙医、羌医、苗医的原因。当然她学的族医有很强的倾向性和纲目性。可是随着学习的深入,一个她不愿接受的词不断的冲击着她的认知系统。巫。每个族医都是在巫术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后来经历了一场医与巫的较量后,求真务实、悬壶济世的医学战胜了虚无缥缈、专横跋扈的巫术。人类迎来了实践科学的曙光。这时,另一个问题出现了,族医本身并不科学,它的很多药方没有明确的科学解释,或者说只有用法没有原因。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就是传承,几千年来族人就是这样做的。比如:在羌族的摸个寨子里,嗓子疼,吃炒茶叶就好。而且必须是南面山腰的、清明后五天采的茶。李爽不解,难道清明后四天就不行吗?经过实践还真得不行,炒茶变得毫无功效。“这不科学。”李爽暗道。差一天,灵药就变成饮料。为什么?太玄妙了,像巫术。李爽不服气。开始研究巫术。随着研究的深入,李爽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各个族医的历史都有一个共同预言,他们将有一次的大合作,这次大合作的参与者当中有他们的死敌巫师。而在记载合作的理由也出奇的一致,“解救被囚困的圣主。”这是几个意思?李爽申请了对藏学古籍的查阅权。以“解救被囚困的圣主。”为索引翻看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古籍。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类知识的参考对比,圣主的故事脉络渐渐浮现。很久很久之前一个光球降临圣山。光球中乘载着四位圣主。四位圣主分统大地的四方。不知过了多久,圣主间发生分歧。其中最强大的圣主将其中一位圣主镇压在幽冥之所。又不知过了多久,圣主们隐退了,而四位圣主的门下创立了不同的门派。这些门派中不仅有医术还有巫术、祝由、霍即、那坨、由天。几千年后的一天门徒们将要联合起来解救被封压的圣主。他们在解救的过程中不仅找到了重生的方法,还找到了长生的方法。李爽越看越狐疑,“这本书的架构、描述、细节不像神怪小说,怎么会有如此滑稽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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