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路人蒋昭蓉

楔子:

温热的液体顺着眼睛、鼻孔、唇缝往外流淌,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五脏六腑痛得像是腐烂了般,她努力撑着脑袋,望向咫尺之遥的门槛,门槛外是广阔的天空,她梦想着自己是一只鸟儿,展开双翼飞翔在大地之上。只是片刻后,她便没了声息……

蒋昭蓉自小无父无母,被孤儿院的刘院长收养长大,一次地震,她救出院里最后一个孩子后,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便眼睁睁看着逃生的出口坍塌,她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穿越了,还是穿到一本她前阵子刚看完的帝王男频书里,她没穿成主角皇太子,甚至连主角队伍都没混进去,是个书中没名没姓的路人甲乙丙丁。

她两岁时母亲和祖母相继病逝,父亲公务繁忙不常着家,家中便由姨娘管事,她幼时生活颇有些艰难,好在有嫡亲大哥庇护,也算安稳长大。

面对府中的压迫和未知的命运,她小心谨慎,安分守己,生怕出一点差错被姨娘打成妖魔鬼怪。后来大哥参军,她失了庇护,在府内便越发沉默寡言,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坐在窗前一日一日的回忆孤儿院内畅快的笑声。

后来她的大哥舍身替皇太子挡了一箭,棺椁回府的那天,爹抛下公务,终于回家了,他趴在棺上哭到近乎晕厥,大雨肆意淋到蒋昭蓉的眼睛上、鼻子上、肩膀上和胸前大哥送她的护身符上,她擦掉满脸湿漉漉的雨水,幻想棺木里躺着的是自己,外面站着的那个才应该是大哥!

她一直都很想回孤儿院,找了很多法子,甚至跳到冰冷的池塘里,也没回成。大哥死了,她连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没了。

她又一次站到池塘边,一双手臂快速抱住她,她回头,看到父亲鬓角斑白的发湿答答的贴在脸上,父亲痛哭太久,声音发哑,却扯着嗓子喊: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你了,你就当为了爹爹,好好活下去!

她心软鼻酸,脸上早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父亲的话终究留住了她。

大哥的棺木还未下葬,圣上的两道旨意便下来了。

一道是封赏旨意,大哥被追封为正四品的忠武大将军,据说是皇太子殿下力排众议请赐来的。

而另一道,是赐婚旨意,圣旨一下,她从原本的江南边陲小城余江县的县丞嫡女,摇身一变,成了东宫内独守空房的太子正妃。

她从嫁过来第一天开始,就独守空房了,那时正逢前线战事吃紧,太子连夜整军回营,连大婚之礼都没来得及成,新娘子的面都没见着,蒋昭蓉是由三皇子代为牵着踏入殿堂的。

夫妻对拜时,她悄摸摸瞄了眼对面放着的‘太子信物’,是一个洗的发白又破旧的娃娃,头上扎着双环髻,看起来有点像她及笄之前的装束。

难道主角在她及笄之前见过她?对她念念不忘,因此留下这个象征着信物的娃娃?虽说这猜测有些离谱且自恋,但也找不到别的理由证明这个娃娃的存在了。

她一直这么认为,苦涩的内心偶尔也会泛起一点小女儿的心思。可大婚没一个月,太子侧妃就进门了,听人说,是太子在军营里特别关照的战俘之女。

她初见侧妃洛樱姑娘,未笑惹人怜,一笑生百媚,当真精致娇柔一女子,她一个姑娘家都情不自禁喜欢上了,两人越走越近,还时常串院子。

后来她无意中看到洛樱房中挂着的画像,画中女子倾国之色,浅笑嫣然,一看就是洛樱少女时期的模样。不过,这都不重要!

她头上扎着双环髻,和太子那个信物娃娃一模一样的装束。

蒋昭蓉尴尬得不行,她为了一个相似装扮的娃娃想东想西、羞涩心动,可原来,都是她自作多情!

或许不止娃娃,这个突如其来的太子妃之位,应该也只是太子给她家的补偿,是大哥用命换来的赏赐!

她苦笑,细细想来,太子在京城的东宫,她在江南的小城,相隔甚远,两人怎么可能见面呢?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她及笄前的模样?哦,说不定,他连她现在的模样也不认得。

毕竟那位是真的忙。

忙到太子妃都入东宫半年多了,底下的宫人们都将太子妃的秉**好口味摸透了,太子和太子妃还未见过一面。

久而久之,宫人们对她的态度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热络恭敬。太子妃大婚之礼都没成,入东宫才一个月,就有了侧妃,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太子妃受太子重视的样子。

也难怪,小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宫人们常在背后这么说她。不过她一个现代的孤儿,穿到书中又自小没了母亲,什么腌臜的话都听过,也懒得计较这些。

可她自小在身边侍候的贴身女婢桃月却觉得委屈,她总在蒋昭蓉耳边抱怨,说宫人们势利眼,分不清主次,侧妃的吃住衣行竟然样样比她这个太子妃还好!

蒋昭蓉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安慰桃月,心中却苦闷,在东宫的日子和在府中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从姨娘克扣份例变成宫人克扣,换了个地方罢了,她一样哪也去不了,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

她依然喜欢趴在窗户旁望窗外,一望无际的天空被四面红砖墙瓦圈成一小块,比府中的大了一些。

她回忆起大哥参军那日,他立在她的庭院外,意气风发的说要保家卫国,跟随太子殿下驱逐鞑靼!

他对她说:“别哭,蓉儿,等大哥回来,你就是大将军的妹妹,没人敢欺负你!”

她当时眼热心也热,有一瞬间差点将心中的愿望脱口而出:她也想参军,想保家卫国,和大哥一起!

可她身子骨太娇,只会给大哥拖后腿。最后,她只能泪眼婆娑的给大哥送行,可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后来,大哥的棺椁回来了,她只能隔着棺木看他……他信守了诺言,给她挣了个将军妹妹的头衔回来……可她根本不想做什么将军的妹妹,也不要做这劳什子太子妃!

她只想要他平安而已……

桃月和秋月在一旁整理入冬要穿的衣物,蒋昭蓉似喃喃自语,又似在和她们说话:“我当时应该阻止他的,或者,和他一起去……”

桃月和秋月面面相觑,她们的小姐又在说梦话了,自从大少爷牺牲,小姐就总爱念叨这些,一边哭一边责怪自己,好好的人儿,硬是把自己闷病了几回。

不过好在侧妃会时不时的开导小姐,在这东宫里,侧妃是唯一和小姐聊得来的人。

入冬后,天儿黑的比平常早,蒋昭蓉裹着大棉袄缩在炭盆前,半步都不离。桃月兴冲冲的跑回来,说太子殿下凯旋,后日便要抵京了。

蒋昭蓉心里突的紧张了一下,而后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她这半年多断断续续的回忆过书中的剧情,主角还是太子时,并未曾描写过太子妃,原书中只偶尔提到一群后宫女子争宠,不过对于主角来说,她们都只是繁衍后代的工具而已,闲时消遣,那些争宠的手段在他看来和小猫小狗讨乖差不多。他登基后,封了第一个诞下子嗣的侧妃为皇后。

她这个太子正妃,属实是意料之外,又称得上情理之中。或许书中是有这么一个太子妃,可能是太不受宠,没有提的必要,最后册封皇后也没有她的份。

现在看来,她就是这位倒霉的太子妃了,不受宠,也不受重视,她唯一的期望就是未来某一天,太子厌恶她将她休弃,然后她找个尼姑庵削了头发做姑子去,为父亲和百姓祈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想着想着,才察觉屋中热气散了,有些湿冷湿冷的,低头一看,原来是炭盆里的碳烧尽了,没添新的碳。

她让贴身婢女秋月去取些碳来,桃月怕她冷,说去小厨房煮些热茶给她暖暖身子。

她在房中等了许久,也不见秋月取碳回来,正想跺跺快冻僵的脚出去看看,便见桃月满脸笑容的端着三盏茶回来。

茶水还冒着热气,在逐渐冰冷的屋子里诱惑极大。

桃月兴奋道,她本要去小厨房煮茶,半路碰到侧妃身边侍候的嬷嬷,对方听说她要去煮茶,将侧妃平时爱喝的茶叶给了她些,还亲自到小厨房和她一起煮。

桃月说:“小姐,侧妃娘娘对您真好!”

蒋昭蓉眉眼露笑,心中妥帖得很,想着下次也送些江南的特产给洛樱。

她喝下热茶,暖意从胸口一直扩散到四肢,她渐渐觉得不那么冷了,额头反而还沁出丝丝汗珠儿,她让桃月去喊秋月回来喝茶,自个儿椅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突然,她心神一晃,猛地想起书中对她这个角色好像提了一嘴。

就一句话,原配早亡。

她胸口刺痛,过了几秒,五脏六腑都开始剧烈痛起来,她扶着把手颤巍巍伸手,试图叫住往外走的桃月。

还没等她出声,桃月啪嗒一下倒在地上,半天没动静……

剧痛慢慢侵袭她大脑,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有没有站起来,有没有喊出声,只使劲撑着眼皮,眼里鼻孔和嘴巴似乎有什么液体流出来,她像一条极度缺水的鱼,倒在地上拼命动弹……

她仿佛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脑中回荡着蚀骨的剧痛,体内的器官像拧起一圈一圈的死结,痛的她喘不过气,她使劲睁着眼,仰头看咫尺之遥的门槛,门槛外是一片星空,她曾和刘院长还有孩子们坐在星空下,谈梦想,谈未来,畅所欲言……

她整个身子轻盈起来,幻想自己化作一只鸟儿,展开翅膀翱翔在府外、东宫外的天空之上!地上华丽的宫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变成漆黑的点,她畅快的欢呼,终于摆脱了这些窒息的牢笼!

仿佛有羽毛从空中飘落,一片,两片……落在地上,落在她身上,她闭上眼,在痛苦中轻笑……

片刻过后,地上的人彻底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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