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算有女朋友了。天然想到这儿时,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嘴角露出一丝笑靥,不知是由于自嘲呢还是由于满足。但他有这样一种感觉,当他有时对自己偶然地一次审视时,他会觉得自己长大了,该独当一面了。当他怀疑自己的观念的正确性时,他就会用“我也算有女朋友了、一个懵懂的男孩子知道了男女之事了”这个事实来证实自己的观念的正确。
夏丽丽和天然一样,都是在家乡的一所高中毕业,而且差那么一点时间竟然可能会成为同班同学也未可定。后来她是因为高考失利,就一直在家中呆着,父母不再同意她继续上学。因为前程失意的缘故,她情绪极糟地在家中等待着什么,后来跟天然的恋爱也像是一种虚无的慰藉,她觉得是稀里糊涂地就恋爱上了。
但最终她承认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天然,她并且也觉得所有了解天然的女人都会爱上他。当然,如果要她说出天然具体的“好”来,她是说不出来的,这倒不是她短于言辞的缘故,而是天然的身上有一种整体的,让人说不明白的诱惑力,如果非要说出某一种具体的好来,这情形便如同一只珠圆玉润的瓷器,你却要把它打碎以分辨它哪一个部位更光亮一般地得不偿失。这让她时时自觉或不自觉地感到一种威压,为此她动了一番的心思,当然不是世俗的梳妆打扮,她知道,对于天然来说,仅仅的面容姣好是得不偿失的。
因为第一次美妙的恋爱,也因为这里的冬天不下雪的缘故,天然常常在思维的深处浮泛起一片雪,和一个在雪中跺着脚呵着气的女子,并没来由地想起记忆深处的一句诗:
我们没有写下历史
仅仅为了街头的一次邂逅便相爱了
爱得不是季节
如果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就不会有激情发生
就不会有冬天的第一场雪和第一百零一场雪
那样地下着下着……
这是城市诗这个流派里的一首具有代表性的诗。还是天然读初中的时候,那些年,他喜欢诗。那时的诗坛一天一个风潮,一天一个流派,天然那里注意到了有一个流派叫城市诗,他还记得自己当时买了一本回来看,其它的都没看懂,但只有这一句牢牢地记在了心头,因为他在脑海里想得了这一种场景,就如同诗配画一样让人直观地感受到了一些东西。这些于今天的天然来说都是过眼云烟了,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必须在这个别人的城市里好好地活着。这才是重要的,这镀金的天空,只能让灰鸟落泪。诗,鲜花和美酒那是贵族无聊时的消遣。
下意识地走到了桥头,正冥想间,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将天然从遥远的幻梦中惊醒。清爽的天气逐渐被车流和浮尘填满了。世界回来了本来的模样,就像一个挖煤工人第一千零一亿次地从煤洞子里钻出来那般自然。天然不想去诅咒这个无法改变的世界,他定神看了一眼鸣笛处,原来是一个人从桥这边横穿过那边,让一个开凌志轿车的司机措手不及,只得用一声“嘎”的聒噪来正告对方。
天然鄙视那些行路不依规矩的行路人,倒不是他觉得这些人把生命视同儿戏(他的认识还未上升来这样的高度),他觉得只是体现了一个人在骨子里的一种潜在素质,也就是说,死也要有尊严至少是要有血性地去死。再至少,你不应该目中无人地跨过去,你应该跟开车的司机保持着一种默契,让对方不至于受到你无端的惊吓。
就这么走着的时候,突然在桥的另一面传来了一种诱惑力。
天然走的是在桥的上面,即太阳升起时的东方,这个城市的方位真让天然怀疑是不是被第一位沿江而来并把家安在这个城市的人摆错了,相对应的江两边恰好是北面和南面,而西江却成了从东边流到西边。这让天然对“河流东注”这个成语有了一种猜疑,有向东边流去的河流吗?这时东边的行人相对稀少一些。在这样一个太阳刚露脸的早晨,已然有一个美丽的女子撑着一把漂亮的阳伞迎向走过来了。那多半不是突出伞的什么功用,而仅仅是为了摆一个造型,或者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张刻意保护着的白脸不受到来自冬日暖阳的紫外线的伤害吧总之天然想。就像家乡山林里面的一朵毒蘑菇,尽管于人类来说毫无用处,但却也用它自己的方式支撑起自己卑微而蓬勃的生命力。
天然看到许多打桥的另一面经过的行人都停住了脚步,聚集到从自己过来那边数起第二十二个桥礅处,然后从桥上的栏杆上探出头去向下望着,天然的心里猛地一沉,他蓦地感觉到了什么,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心里因为感觉到的东西而猛地一震,心跳如同高原上的藏羚羊第一次看到了火车一般地受惊了,“嘭嘭”地撞击着胸膛。但是他在人们不经意间愣了一会,下意识地吸了一口长气定了定心。随后,又像是掩饰什么似的,将手中的塑料袋换了一只手拿着,心里跟自己说:径直走。但他没有控制住自己,脚步并没有迈动,这一时刻他突然空余的那只手有些多余,不经意间摸到腰间的手机,但他立刻明白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又愣了一会,最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眼神看着别处,任右手的手指摸索着从里面把烟从外掏。但他感觉到似乎在掏出一支烟的时候带出了不止一支的好像是很多的烟,于是只有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这样,有两支烟散落在地上了。天然看着,并没有忙捡起它们,他索性把手中别扭的塑料袋放在了地下,叼了烟,用手拍着全身找火机,最终烟点燃了。一阵烟雾从他嘴里冉冉升起,升到比他身躯略高一点的地方,又有一阵微风吹来,吹散了烟雾,同时也好像因为这阵微风,天然好像镇定了许多。他才不慌不忙地俯身拣起了散落的烟,重新装进烟盒里,深吸了一口含在口里的半截烟卷后,吐了出来,又略一弯腰拿起地上的袋子。先左后右地注意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走到了桥的另一边。
桥上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所有经过的人都停下了脚步,想探出头去一看究竟。许多的人根本探不出头去,有隐隐地汗味弥漫开来,但人们的好奇心让他们无所顾忌,看不到的人只有悻悻地在后面等着先看到的人回过身来透露一点他们所看到的信息。
这可不是一个故事里讲的:一个男人在看天,所有的人都跟着看天,后来这个男人捂着鼻子走了,原来他的鼻子出血了。要是这样一个误会就好了,天然想,但他肯定了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从人们聚精会神的样子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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